榆木采用强制手段,将陈驰绑了回去,所幸,陈驰经过一顿揍之后老实了不少,半个月就回到了慎阳。
约莫是近乡情怯,到了慎阳,榆木却住在了慎阳,待了四五日,美名其曰让陈驰调整调整,准备好抢亲,榆木摩拳擦掌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要抢亲呢!
待婚礼那日,榆木一大早就将陈驰和庆瑜哄起来,驾着马车,慢悠悠的朝着桃花源行去。
榆木把手背着脑后,看着坐立不安的陈驰,猛地灵光一闪。劝慰道:“王皓的一条命,给你带来一生的累赘,你还愿意吗?”
陈驰不解的看着榆木,嘶哑的嗓子,说出的话刺着耳朵,“什么意思?”
“小妹早看不见了,今后你得代替王皓照顾他一辈子,如何呢?”这个理由,够不够你抛下自己那些所谓的尊严。
陈驰挺直腰身,看着榆木,极郑重的点头。
大概万事,都需要个理由罢!
榆木经此悟出个道理,像陈驰这样死要面子的,先得揍他一顿,把自己揍服气了再说,然后拿些理由哄着些,就没什么是解决不了的。
四四方方的院子,布置得喜气洋洋,大红的喜字贴的到处都是,院子内布着火盆等各式婚礼可能用到的。往日熟悉安心的院子,于瞬间,变得陌生。
一旁的众人言笑晏晏,高兴的看着堂中的新人,交头接耳,句句称赞。“果真是金童玉女,天生一对啊!
黄昏时分,残阳照着喜气洋洋的厅堂,新人并肩而站,身上的衣袍像萃染了火,灼烧着残阳。
礼官一脸心满意足的微笑,高声喊道:“吉时已到,拜堂行礼。”
竹篱牵着小妹,火红的绸绫,两人各牵一头,心意相同。
“一拜天地。”
竹篱小妹慢慢转身,对着堂外的天地,各自怔立了会,才弯腰行礼,一低头,眼中失落尽显,吵吵杂杂的声音内,并没有新闯进来的脚步声。
“二拜高堂。”
竹篱和小妹就那样站着,直直的,谁也未低头,久到堂内的窃窃私语都消失,全都直直的望着他们。
竹篱紧紧的攥着手中的红绫,复而跪下去,红绫的一头被拉低,小妹也被扯着跪了下去。
“夫妻对拜。”
所有人都注视着,暗自催促着两人赶快行礼。
竹篱看着面前的小妹,沉着的嗓音,像是宣布着什么,“小妹,你快成为我的娘子了。”
小妹紧紧攥着的红绫泄露些情绪,待了许久,才下定决心似得,昂着头,盖头微微晃动,奇异的,竹篱眼前却现出小妹微微倔强的脸。到底是跟着榆木混大的,将这些破毛病学了个十成,偏偏还带着王皓的实诚。
“竹哥哥,我,终究还是做不到的。”即使抛去一切,最后所想要的,不过是随心而已。
两人微微弯腰。
“小妹。”熟悉的声音,让小妹愣在原地,就那样弯着腰,不上不下,像是定格了动作的木偶。
陈驰站在门口,一袭红衣,眼中的坚定不可撼动。人嘛!不疯狂一次总缺点什么。
“陈驰。”众人看着衣着亮丽的三人,特别是在看见陈驰时,脸色难看了几分。
“小妹,你能不能听我说?我就说一会,若是你还愿嫁给竹篱,我绝对不阻拦。”
小妹对着门口,红盖头下的脸泪水涟涟,像是得到糖的孩子,喜不自禁。
“我曾经说想娶你为妻那是真的,可王皓没了,我把你唯一的家人都给弄没了,我,我不敢面对你,可若是你愿意,我,我想守在你身边,陪着你。”声音愈来愈低,锥心泣血,如诉如怨,怎么敢面对悲伤的你,怎么面对你的质问,怎么面对你的离去,这些问题,像荆棘,牢牢的圈住陈驰的脚步。
“小妹,你如何?”竹篱看着小妹,轻轻的拍着她的肩膀,给予着无声的支持。
与你为夫妻,乃此生幸事,我如何,能推却?
小妹盖着红盖头,直直的走到陈驰面前,像往常一样扑进陈驰的怀里,向来带着笑意的腔调却染上哭腔,带着难以自以的放肆,“说好了,一生,差一天都不行。”
陈驰温柔的抱着怀中的小妹,那颗忐忑的心终于沉稳了下来,轻轻的点头,“一天都不差。”
八年的纠扰,这一刻,幻化成形。
众人将陈驰和小妹推到正堂,静默无言,听着礼官高声喊道: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尘埃落定,众人相视一笑,站起身,高兴的看着小妹和陈驰离去。
竹篱看着小妹火红的嫁衣,眼中浮现出前几个月小妹站在自己面前的样子,大言不惭的说着疯狂一次足以的时候,眉目温柔。
四四方方的屋子,点着暖炉,熏得人身上暖暖的,可心却是凉的,王皓前不久出殡,往日里欢声笑语的桃花源却静寂的很。
竹篱放下书,将房门打开,看见的却是一身丧衣急急忙忙的小妹。
竹篱搀着小妹,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急。“先坐下,慢慢说。”
小妹拽着竹篱的衣袖,向来含笑的眉目紧紧皱在一起,双目无神,却仍‘看着’竹篱的脸,“竹哥哥,陈驰不愿娶我了。”低垂的眉眼,触及竹篱。
竹篱连忙软着声音,轻声细语:“怎么回事?”
小妹闭着眼,微微哽咽,“兄长没了,他……他大概是无颜面对我。”
竹篱知道,陈驰从小到大,最看重的,就是那张皮脸。“没事的。肯定没事的。”
小妹拽着竹篱,凄惨的笑着,“竹哥哥,你一定要一条道走到黑吗?”
竹篱疑惑的看着小妹,在看见小妹敲着桌子后释然一笑,“走走又何妨呢?”
“我陪你,要是最后我们都没有走到黑的话,那我们一起走向白吧!”
对于竹篱和小妹这些人来说,人生,除了得意,剩下的只有失意,这个世界,除了黑,剩下的只有白。
竹篱温柔的看着小妹,许久,轻轻点头,“好。”
两个人的承诺,带着自己知道的小秘密。
结果最后,两个人还是一条道走到了黑。
☆、权策谋(续)
榆木提着酒罐找到竹篱时,竹篱正站在树下发呆,一头白发,未束未扎,就那样披着,一身白衣,整个人,与黑夜格格不入,隐于黑暗之中,唯恐一不小心就消失了。
榆木呆呆的看着竹篱,就那样看着,身影寂寞,孤独无依的竹篱,心中忽然升起一股绝望,他那样放在心尖上疼的人,护着,疼着,唯恐他吃一点亏的人,就连最后对他失望透顶仍默默关心着的人,就那样站着,一个人,孤独的站着,那一头的白发,他究竟受了多少苦?
那人,站的那样近,却又那样远。奇异的契合了当年榆木幻想的场景,一头白发,一袭白衣,站在桃树下,忽的,消失不见。
“竹篱。”待看见竹篱转身时榆木才醒过来似得,扯了扯嘴角,举起手中的酒坛。“咱们来喝酒。”
竹篱看着那人一如往常的嬉笑,终于安了心,背后的双手紧紧的握着,克制着想冲上去抱着榆木的冲动,近乎贪婪的看着,而后,移开目光,靠近榆木的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
失而复得的喜悦,真容易让人失控。
榆木倒给竹篱一杯,而后满上自己的酒杯,“今儿个成全了小妹陈驰,你就甘愿承受他人的闲言碎语吗?你可知道那些娘娘婶婶的说的有多难听。”
竹篱摇头,温柔的看着榆木,陪着你,有更多的闲言碎语,但我愿意承受。
“你和王皓都把小妹放心尖上宠着,再说了,小妹好歹也叫了我这么些年的竹哥哥,若是她不能得偿所愿,我又如何能放过自己呢?不过是些闲言碎语罢了,没什么的。”
榆木看着竹篱,忽的想起了说书人说得那句话,你害怕的,自始自终,只有你自己,可不是嘛!跨过自己这道坎,还有什么坎是跨不过去的。
榆木很久之前就想过,喜欢成为习惯之后,要看你是否是戒掉还是继续习惯,可现在他发现,当喜欢成为习惯后,这个习惯会变成毒|药,刻在你骨子里,让你再也无法得救。
榆木那一双桃花眼蒙着层水漪,就那样定定的看着竹篱,像是要把人的魂都勾了去。“这坛酒是桃花笑,二十年的,我亲自酿的,好喝吗?”
慎阳有着酒城的美名,桃花源更是佳肴桃花笑的主产地,而桃花笑,本就是桃花源人第一次酿的酒埋在地下,未来送给心上人的。桃花笑这样才难得喝一次的。
不过喝了对方的酒,那可是对方的人了。
竹篱呆愣愣的看着榆木,心中的喜悦像是要破芽出土,却又生生的被摁了回去,蔓延出了巨大的苦涩。
榆木也不管竹篱的反应,继续道:
“‘雁字无多,写得相思几许’。竹篱,锒铛入狱,性命堪忧之时你才愿表露心迹,在你眼里,我当真就这么懦弱,承受不起你的爱恋吗?”
榆木紧紧捏着酒杯,低着头,眸中的哀伤像要把明艳吞没。
“相识几年,陪伴于心,同床共枕,执笔看花,对他,大概是心意所属。你猜猜,那个人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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