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啊!是你,年少爱恋,许是一时情之所至,未曾有白头偕老的决心,那现在呢,现在我有了这个决心,你呢?你呢?”
榆木见竹篱迟迟未语,染上了一丝绝望,带着些疯狂,可看见竹篱那满头白发与消瘦的身子,仍是放柔了语调,带着些凄苦悲凉。
“你拼上性命也要护我一个周全,到头来,连一句喜欢也不敢说出来吗?”
“护我周全,你也要护自己一个周全啊!看把自己弄成这样,你不知道我会心疼吗?你身子这么弱,怎么在阴暗的牢狱熬过去的。”
与卿情深,君许一生,鼎诺无悔,与君携白头。
榆木看着竹篱,认真的眉目,缱倦温柔,一下,就拨动了竹篱心中的那根弦,当初默默做了那么多,受了那么多的苦都没觉得委屈,可现在,榆木一说,却突然觉得很委屈。
十年,是有多长呢?陪着你,大概就再也舍弃不了的长度,你默默无闻的付出,其实只是为了在我知道的时候泪目,我知道的,不知道,这一刻,都毫无意义,因为,你就是你,竹篱,我又怎能舍弃你呢?怎能,你早已成为毒|药了啊!竹篱,我的竹篱。
当初那么好的时光怎么你就不敢呢?现在反而有了勇气,你让我,该如何……该如何呢?
竹篱看着榆木,闭上眼眸,语气咄咄逼人:“你这样说,反倒成我的不是了。”
“‘雁书频寄,何以归来早。’那封书信,是让你早归的。那时,我正准备参段家,我想让你把段碑和榆林带走,省得碍事。”
“调动兵权,下批公文,家国轻重,我虽不赞同,至少不能眼睁睁看着丹阳败了。”
噙着嘴冷笑,一字一句,让榆木笑逐渐变得僵硬。
竹篱看着榆木,双手紧握,那些绝情的话终究还是未说出口。起身离去,生生的逼退了眼眶中的泪水。
竹篱那声似风般的叹息,带着无可奈何。不过苟延残喘罢了,如何承得起你的心意。
“我已派人将段碑和榆林远送他乡,你若寻他们,就去梁国罢!”
榆木呆呆的看着竹篱萧索的背影,一时三刻尚未反应过来。
陈驰找到榆木时,他就坐在桃树下,一杯一杯的灌着。
陈驰放下酒蛊,坐在榆木对面,续满酒杯。
“榆木,大恩不言谢,日后有用到我陈驰的地方,尽管说。”
榆木看着陈驰,点点头,“现在就有用到你的地方。”
陈驰愣神,啊了一声,才懵懵懂懂的点头,“何事?”
榆木靠近陈驰,望了望四周,压低声音道:“你是怎么让小妹喜欢你那么久的?”
陈驰红着脸,摸着后脑勺羞涩道:“自然而然的就喜欢了呀!我也不知道。”
榆木狠狠的拍了下陈驰的脑袋,怒极反笑:“你竟然不知道。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笨呢?”
陈驰看着榆木,一字一句道:“榆木,你这是迁怒,说,看上那家姑娘了?”
老大不小了,除了为姑娘烦心还能为什么!陈驰表示自己已懂,头一次没计较榆木的话。
“什么姑娘?非得是姑娘吗?”难道就不能是小子?
“嘿,别害羞,是颜二小姐还是陈锦?貌似陈然也不错。”陈驰用手拱了拱榆木,示意他说话。
“我说为什么非得是姑娘?”榆木羞恼的瞪着陈驰,平白的添了三分怒气。
“不是姑娘,那是什么?”陈驰蒙了,有酒有肉,况且自己这新婚夜还特意抽出时间来感谢他,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再加上前面那问题,谁不往姑娘那方面想啊!
“我大概是悲怀伤秋了。”榆木一脸感慨,哀叹连连。
陈驰气的嘴都歪了,就榆木这德行,委屈谁也不委屈自己,高兴的时候跟你称兄道弟,不高兴直接把你揍一顿,怕是连伤感为何物都不知道,竟然还会伤春?
气归气,但总该知道这榆木是为何伤秋的。
“怎么?娘娘也会悲怀伤秋,那可真是小的们的不是了!”陈驰勾着榆木的脖子,嬉皮笑脸。
“是竹篱的不是,关你们什么事,赶上来请罪是吧?”榆木斜了眼陈驰,将他的手扒拉到一边去。
陈驰不解的看着榆木,“竹篱?”
婚宴上陈驰一出现,基本上大部分人都没再注意着竹篱。
“嗯,我让他喝桃花笑,那小子想抵赖。”榆木一脸懊恼,丝毫不管陈驰惊愕的表情。
“你酿的?”
“难不成你酿的?废话么?”
“竹篱喝了?”
“喝了三杯,小爷看的清清楚楚的。”
陈驰抹了抹流下的汗水,惊魂未定,又受一击。
“竹篱不知道桃花笑的含义吗?难道还要我说得明明白白的?”榆木撑着下巴,认认真真地思考着。
陈驰呆呆的看着榆木,机械开口:“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榆木奇怪的看着陈驰,极肯定的说:“当然知道,我什么酒量你又不是不知道!”
“可你们都是男子。”
“我还没说你和小妹都不是男子呢!纠结那些乱七八糟的做甚。”榆木轻飘飘的话,堵得陈驰不知该如何反驳,因为他知道,榆木向来不听劝的,那些冠冕堂皇的道理,在他看来,就是生生權桎自己。
“别那些圣人来压我,若是以后像我父亲那样,我还不如不娶。”
陈驰看着榆木,半晌,释然一笑,“难怪你一向只亲近竹篱,护短护得令人发指。”
陈驰忽的想起了往日那些榆木护着竹篱的往事,初见竹篱就因欺负他被榆木揍了一顿,而后更是因为各自大大小小欺负竹篱的事被揍,陈驰忽然有些心疼自己,若是离竹篱远些,大概就不用挨那些揍了。
陈驰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拍着榆木的肩膀。“既然如此,你加油!”
一鼓作气,陈驰僵直了背走开,这个世界太疯狂,他得去小妹那寻找安慰。
作者有话要说: 榆木本就离经叛道,只是摆着虚架子,如今,干脆连着架子都没了。
☆、权策谋(续)
陈驰新婚燕尔之时,榆木就跟个小狗似得跟着,美名其曰照顾小妹,一天两天的还好说,可这时间一久,陈驰就将什么大恩给扔一边去了,推着榆木把他给扔了出去。
“找你的竹篱去,在我这丢人现眼的干什么?都过过了几年的夫妻生活,这会子还闹什么别扭。”
说完,把院门一关,回到房间跟小妹温存去了。
榆木咬着牙龈恨恨的骂:“我就这么不招人待见啊!”
其实就像陈驰说得,当年老廿头病逝榆木在竹篱家寄宿了三年,同床共枕了三年,这会子就算再回去也没什么,毕竟这周夫人可是真真的不待见自个儿,可偏偏,就觉得变了什么。
就像榆木到现在也不知道竹篱的那番话到底什么意思。一切说的明白又说不明白,就这么吊着,着实难受。
这心里头犹豫挡不住身体上的诚实,榆木站在竹篱家门口时,在心里狠狠唾弃了自己几遍,才举起手敲门,三长两短,格外的清晰。
寒风吹的人直打哆嗦,等人身子里的血都凉透了,才听见开门声。
榆木忽的想起往日自己醉酒被锁在门外时,也是这般,微醺着,捧着酒蛊,红着小脸砰砰的敲门,然后靠在门上等了许久,才等来竹篱开门。
那时的竹篱是顶不高兴的,可性子闷,除了不搭理你,也没什么异样,可偏偏榆木就能看出来,后来,干脆连酒都戒了大半。
可现在,竹篱是真的可能会不搭理自己了。
在看见竹篱之前,榆木想了千万种借口,可看见了,就像个木偶,连话都不会说了。
竹篱裹着大髦,握着暖炉,面色惨白,脸上的血管肉眼可见,青色的,盘亘在脸上,身形消瘦。
榆木就那样看着,止不住的心疼。
竹篱轻咳着,撑着门框,无可奈何:“何事?”
“那什么,我错了,竹篱。你饶了我好不好?”颔首低眉的模样,没了半分血性,真不愧是榆钱的儿子。
“我累了,若是这样,请回吧!”竹篱抚额,捂着嘴重重的咳了许久,展开手帕,绽了血花,触目惊心。
竹篱转身,艰难举步,轻飘飘的,而后,身体似风筝般落地,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你为什么……不走呢?为什么……没死呢?
闭上眼,坠入黑暗。
榆木看着空落落的房间,散着零落的书本,和显眼的家训。
榆木虔诚的抱着竹篱,摸着那一头柔顺的白发,泪水顺着脸颊滑过,缓缓的,砸在被褥上,绽出一朵水花。
嘴上说着不喜欢,又何必在行动不便,举步维艰的时候,拖着病体去见我,只因那三长两短的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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