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情记》捌、幽冥处,情深不渝。~ 54

    捌、幽冥处,情深不渝。 54

    太阳刚下山,天际之间晕染成一片金黄色,玉堂独自上山巡视,如今的白玉堂是圣上钦赐的四品带刀护卫,随同襄阳知府颜春敏大人,在襄阳府履任新职。

    转眼间,玉堂与文秀成婚已经半年有余,想到自己的妻子,玉堂的嘴角忍不住扬了起来。他轻触着身上的袍子,那是文秀一针一线为自己缝製的。袍子上似乎还留有妻子身上的味道,同时还伴着妻子在怀里时暖和的体温,光是想到这些,就能让玉堂的心悸动不已!新婚燕尔,玉堂真不该抛下娇妻,更何况追名逐利也不是玉堂的本性!唯一能让玉堂捨得离开文秀,只有一个理由:张人杰!

    展昭夺回开封府的官印,回到开封府向包大人稟明了一切。包大人面圣奏明此事,龙颜大怒,责令禁军营的都指挥使交出张人杰;然而张人杰却在芦花蕩里水遁之后,就此消失得无影无蹤!包大人在派人追查张人杰行蹤之时,竟意外地发现:张人杰与襄阳王过从甚密!

    襄阳王乃是当今天子的皇叔,近几年民间不断谣传,襄阳王意图夺取皇帝姪子的天下!圣上在没有取得确切证据之前,不愿惊动襄阳王,一方面是不想落人口实、让朝中大臣暗批自己为了保住皇位而刬除亲叔叔,有伤自己仁义之名;另一方面则是不想打草惊蛇,提前逼反了襄阳王。

    如今透过张人杰与襄阳王往来的书信看来,目前襄阳王与盘据君山的锺雄已约定结盟,而位在君山外围的青石岗则是向来就与君山交好。锺雄已经数次派出说客,希望青石岗表态愿意追随襄阳王,举旗共谋天下,然而青石岗薛二当家的态度至今仍是晦暗不明。

    宋仁宗听从了包大人的建议,派包大人的门生颜春敏任襄阳知府,名为治理、实为监视。包大人更从开封府中指派主簿公孙策与护卫白玉堂,随颜春敏一同赴任。颜春敏首要的目标就是青石岗,薛二当家若是能够接受朝廷的招安自然是最好,若是不接受,颜春敏就必须结合地方兵力:厢军,勦平了青石岗!

    开封府里,包、颜两位大人与众人议论的结果,襄阳王极有可能会派张人杰前往青石岗,策反薛二当家;这就是白玉堂主动请缨,自愿辅佐颜春敏招安青石岗的真正原因。玉堂明白:只要张人杰一天不死,他与文秀夫妻俩就永无宁日!

    青石岗上结城而居的一伙人原为盗贼,为首的大当家薛刚在壮大了势力之后,想要回归平静,不想再干这种刀口上舐血的搏命生活。他在青石岗上筑起了城寨,直接向过往的商旅定价收取过山规费,不再出山劫掠。若是遇有商队提出要求,请青石岗派人保护商队旅途的平安,青石岗也会订出合理的价码;总之比起打家劫舍的盗匪来看,佔山为王的薛刚更像是个生意人。二年前大当家薛刚过世,如今青石岗当家做主的,是薛刚的老婆,二当家石春花。

    颜大人到了襄阳之后,依照玉堂的建议,重新组织了厢军,同时并交由玉堂负责训练。日间玉堂除了负责操练士兵,遇有空暇时间,玉堂经常背上弓箭,乔装成猎户,到青石岗山上观察城寨的动静。

    此时,天色渐渐暗了,玉堂正準备回头下山。突然间眼前一亮,一个身穿黄衫的年轻女子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黄衫女子生得十分豔丽动人,年纪看来比起文秀还小了许多,看她一身的装束打扮应是会武之人。眼下青石岗的城寨就在附近,玉堂突然见到一个会武的单身姑娘,对方不但不怕自己,眼中除了警戒之意,还多了几分狠劲,这让玉堂提起精神戒备了起来!

    黄衫女子乍然见到玉堂,也是十分惊异,她大声喝问道:「你是什幺人?为何在这附近走动?」

    玉堂不想惹麻烦,他客气说道:「在下是住在山下的猎户,是上山来打猎的,时候不早,在下正準备下山回家。」

    黄衫女子狐疑着问道:「你是山下的猎户?为何我从未在山中见过你?」女子仔细打量着玉堂,眼前这名大汉身形英武挺拔,模样尤为俊美,男子眼神之中隐然透着一股傲气,说明他的出身绝非寻常小户人家;女子凭着从小在城寨里,与一群平日喝老酒、说大话的莽汉相处的经验,她认为这个陌生人绝不是寻常猎户。

    黄衫女子继续质问道:「你说你是猎户,怎幺打算空手而回吗?」

    玉堂想办法要圆谎:「在下初到襄阳城,人生地不熟,今日也是第一次入山,以致两手空空,一无所获。」

    黄衫女子在玉堂身旁转了一圈,前后认真看个仔细,之后冷言道:「我从小在这座山里长大,猎户长什幺样子、说什幺话,我闭上眼睛都能分得出来!你想骗我,可没这幺容易!」黄衫女子不再多言,陡然间一举手就是狠下杀招,照着玉堂门面疾地出拳。

    见那女子毫无预警、说打就打,玉堂心下起了怒意:「这丫头好不晓事,我好好地与她说话,她竟然说打就打!」

    玉堂身形高大,连带着拳风也是沉稳厚重,一套家传的拳法使得是虎虎生风。黄衫女子年纪虽轻,拳脚功夫却是不弱,她身材纤细婀娜,无法与玉堂拳对拳地硬拼,但女子佔了小巧挪移、变化多端的灵动轻盈,仍是让玉堂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与之认真较量。

    堪堪打了十几回合,女子已知自己绝非眼前这名大汉的对手,再打下去自己绝讨不了便宜;女子手中招式未停,心中急思致胜对策。忽然间,黄衫女子想起就在山中,自己的娘亲曾命人挖洞、设下陷阱,为的是遇有来路不明之人冒然上山之时,先给对方来个下马威。

    黄衫女子心中有了主意之后,开始且战且走,不知不觉地就将玉堂引到了陷阱边。女子见机不可失,她猛地挥拳直取玉堂门面。

    玉堂出于本能的反应,身子立即往后退了一步,只这一步便让玉堂大吃一惊,玉堂低头一瞥,枯枝落叶原来都只是装饰,玉堂脚下一个踩空、重心不稳,人已经直直地往下坠。

    玉堂看见黄衫女子的脸上扬起了得意的笑容,他知道自己已经着了人家的道!就在玉堂身子急坠的当下,他一眼瞥见黄衫女子的绣鞋,碰巧就在自己伸手可及之处。此时的玉堂就像是溺水之人见到了浮板一般,他无暇细想,双手及时抓住女子的双脚。

    女子惊叫了起来,毫无意外地随着玉堂一起摔落到洞中;黄衫女子顺势跌仆在玉堂身上,玉堂感觉全身的骨头好像快散了。

    躺在一个男子汉的怀中,闻到男人臭烘烘的汗味,女子惊得花容失色,她立即弹起身来,整一整衣裳,对着玉堂破口大骂:「你个混蛋!你抓着我干什幺?」

    「这丫头生得这幺美,骂起人来可真是兇!我的文秀比她温柔百倍!」玉堂心里想着,他四肢百骸无处不痛,挣扎着站起身来,强忍住身上的痛,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冷笑说道:「准妳设陷阱害人,不准别人抓妳一起陪葬啊?」

    女子恨极了玉堂,只说一个「你」字,握拳挥手还想接着打。

    玉堂伸手挡住,语气中仍是带着不屑:「行了,妳打不过我的,我劝妳还是省点力气吧!」玉堂环顾洞内四周,接着说道:「这洞里空间窄小,转身不易,黑暗之中咱们俩个过招,彼此难免会触碰到对方身子,我是男人无所谓,我只怕妳会说我佔妳便宜!」

    女子被玉堂一句话说得面红耳赤,好在洞内黑暗,玉堂也看不出女子的糗态,女子收回拳势,抬头望着洞口,亟思脱困之法。

    这黑洞挖得极深,玉堂奋力跃起,都无法攀到洞缘。他试图攀着岩壁爬上去,尝试了几次之后,最终只好放弃。这坑洞是有人刻意精心挖凿出来的,周围的岩壁也经过整理,丝毫没有可供攀附的凹陷处。

    「你死了这条心吧!」女子得意地说着,虽然她自己也是自食恶果,被困在黑洞之中:「这山洞可是花了我们不少力气才挖出来的,哪会这幺轻易地就让人能够自己爬上去?」

    玉堂没好气地说道:「姑娘当初设这个陷阱之时,可曾料到自己也有掉进来的一天?」

    女子顿时之间感到语塞,不一会儿又恨恨地说道:「这全都要怪你!」这鲁莽的姑娘却不想想,是自己先动手生事的!

    玉堂心中暗想:「野丫头就是野丫头,蛮不讲理!」他望着洞口发了一会儿呆,之后重重叹了一口气:「唉!看来今晚得在这黑洞里将就一宿了!」

    此时太阳已经下山,幽深的洞底更是伸手不见五指,玉堂凭着感觉从身上掏出了火刀、火石,四下摸索到一些枯枝落叶,聚集起来,燃成一团火堆,黑洞中顿时亮了起来。

    有了火光,两人独处似乎也就没有那幺彆扭了,玉堂想到对方只是个小丫头,心里肯定会怕,他故做轻鬆説道:「放心吧!在下今晚无法赶回去,我的朋友们必定会为我担心,至迟明日早晨,他们必定会上山找我,到时候咱们俩就能够脱身了!」

    女子心中其实是七上八下,但嘴上仍旧说得强硬:「谁担心了?我若是没回去,我娘也必定会派人出来找我,到时候你私自入山之事,我娘肯定不会放过你!」

    玉堂感到十分惊奇,不解问道:「这整座山难道全是妳家的?别人为什幺不能上山?」

    女子一时答不出话来,隔了一会儿她才满怀戒心地怒道:「总之你这个人来路不明,鬼鬼祟祟地偷窥山寨的动静,一定不是什幺好人!」

    玉堂听到女子提及山寨,不由得心动:「姑娘是山寨里的人?」

    女子没好气地冷言说道:「我是哪里人不关你的事!」

    入夜之后,山上风寒料峭,黑洞之中更显得清冷,玉堂见黄衫女两手摩擦手臂,身上穿的黄色衣裳甚是单薄。玉堂看了于心不忍,他是个男人,天生的直觉告诉他,男人就是应该要照顾女人;哪怕眼前这个女人害得他跌落黑洞之中。想着想着玉堂便脱下身上的袍子,走近女子。

    方才与玉堂狠打猛斗的黄衫女见玉堂脱了衣服,朝着自己走过来,她吓了一跳,一步一步地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了,女子立即转身,背对玉堂大声直嚷着:「你……你想干什幺?」

    玉堂心中暗笑:「这丫头是外强中乾,表面上要强得很,心里却是胆小地要命!」

    玉堂将袍子披在女子身上,向后退了几步,语带嘲讽地说道:「妳武功高强,骂起人来又这幺兇,我哪敢对妳怎幺样啊?在下看妳是个小姑娘,好心把自己的衣服让给妳穿,妳要是受了风寒,这个罪过我可担不起!」

    女子摸了摸衣服,着手温暖,心中暗暗承了玉堂的情。

    玉堂见黄衫女子的衣袖破了,露出来的手臂除了沾上了黄土,还渗着血;玉堂当即解下背上包袱,取出酒囊,抓着女子手臂,朝着伤处倒酒。

    女子原本惊声尖叫着:「你干什幺……?」之后她弄清楚玉堂是在为自己疗伤,心中的敌意卸去了一大半。黄衫女看着玉堂为自己清洗伤口、敷药、包扎,女子的脸上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她真怕被对方听见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声!

    玉堂为女子包好了伤口,仔细欣赏自己包扎的技术,此时玉堂竟然想起了与妻子初次相遇的情景,为此玉堂忍不住笑了出来。

    玉堂又取出午间吃剩下的乾粮,撕下一半递给女子:「给,我只有这个,吃一点,止止饥!」

    如此一来,黄衫女子再也不好对玉堂大动肝火地恶言相向了,女子轻声说了句:「多谢!」

    玉堂想探问青石岗之事,他拱手问道:「敢问姑娘贵姓?可是居住在青石岗城寨中?」

    女子心中念头急转着,她仍是无法完全相信眼前这个男人,她心怀戒备地说道:「你先告诉我,你叫什幺名字?之后我再告诉你我的名字!」

    玉堂想了一下,答道:「好,在下姓白,排行老五。」

    女子说道:「白五爷。」

    玉堂定定地望着黄衫女子,他在等待女子的答案,女子忽然变得害羞了起来:「我……我姓薛,我的名字……叫彩蝶。」

    玉堂微微一愣,两人素不相识,他不敢直问一个年轻姑娘的闺名,没想到对方竟毫无顾忌地主动说了出来,这倒是令玉堂大感意外,玉堂仍是谨守分寸地抱拳喊了声:「薛姑娘。」

    彩蝶自觉羞得想挖个地洞往下把自己给埋了:「我真笨,人家又没有问我的名字,我干嘛要告诉他?」

    此时玉堂心中的念头却是:「这姑娘姓薛,方才她又提到娘亲,莫非她就是青石岗二当家的女儿?若真是如此,我今日上山的收获可不小!」玉堂心中疑惑着。

    玉堂双手撑在腰间上,略略伸展了筋骨,说道:「看来除了闭目养神,咱们俩也没什幺可做的了!但愿这洞里不会有什幺虫蛇一类的东西。」

    彩蝶一听吓了一跳,脸上立刻露出惊恐之色!她毕竟是个小姑娘,武功再高、胆子再大,害怕虫蛇这种软物,是出于天性。

    玉堂靠着岩壁盘腿坐了下来,望着彩蝶惊吓的表情,又让玉堂想起了妻子。当初玉堂与文秀在寺院之中躲雨时,文秀也是被一条蛇给吓破了胆,当时文秀躲在玉堂的怀里、紧抓住玉堂衣襟的模样,至今仍深印在玉堂脑海之中。想到文秀的一颦一笑,玉堂的心中兴起了一股柔情,脸上也不由自主地扬起了笑意;只有文秀,能让玉堂忘却江湖、忘却疲累,也只有文秀,能为玉堂带来满心的温柔与甜蜜!

    一旁的彩蝶看见玉堂自顾自地笑着,那俊美的脸庞牵引的笑容很温柔,让人见了心中怦然不已;可以想见这姓白的心里正想着让他感到很幸福的人或事。

    忽然之间,彩蝶的脸上一阵绯红,她心里开始琢磨着:「白五爷为什幺会笑?方才他为我包扎伤口时,也是这幺温柔地笑着,这会儿他又笑了,他……是因为跟我独处在洞中而笑吗?」

    彩蝶偷眼望着这位白五爷,这姓白的还真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他不只生得俊美,武艺高强更是不在话下;彩蝶知道,全青石岗上没有一个男子,能比得上眼前这位白五爷!想到此,彩蝶的脸上发烫,心口狂跳着,轻抚着身上的袍子,看着手臂上的伤处,想起方才玉堂好心递给自己的乾粮,彩蝶忍不住遐思着:「白五爷,他是……对我有意思吗?」

    一个不经心的微笑。

    一个会错意的癡情。

    此情此景,当时谁又能预料到日后俩人的命运会因今时今日而改变!情之累人,一至于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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