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记121: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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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宫，内务局。
宫人们进进出出的搬运着各式喜庆用物，红色的纱帐、喜纸，乃至婚宴上要使用的上等醴酒和银製器皿等，无不精緻华巧，让人一见便心生喜爱。
动作快，不要懈怠！莫言指挥着众人把东西放下和放置，手上拿着一张配置图，举手投足之间尽是从容不迫。
不过，她额头上那抹红色的抓痕和嗑出血来的白色绷带也格外抢眼，见到的宫人无不猜测，在这楚宫之中，能将大权独揽的尚宫伤成这样的也只有高高在上的楚皇陛下了。
而想到楚皇，众人莫不是一阵哆嗦，直接一点的人就暗骂一声疯子了--这个叫苍月的女人真的是个疯子，杀起人来连眼睛也不眨一下，砍人头的时候简直和剁菜瓜没什幺两样。
她的喜怒无常在这四个月以来简直是所有人的灾难，服侍在常德殿的宫人至少换了三批，全是被她迁怒而杀，而朝堂之上更是一阵大洗牌，有点资历的老臣全被拔的一乾二净。
连尚宫大人这种忠心耿耿的人也遭了毒手，还真是……暴君当道啊……有个年岁颇大的宫人叹息了一句，其他宫人莫不是一阵点头。
还有另外一个宫人也是叹息道：哎，不仅是尚宫大人，那些世家的家主不是更惨吗？我们楚国最赫赫有名、高高在上的三大家族，居然被她一夕之间就全部毁去。
想到那些世家，众人又是一阵滞闷的绝望之感，还有一股说不清对命运的叹息。
海氏自以为帮了苍月必能保存家族完好，没想到登基的第四天，她们全家被按上逼迫皇上跳楼、弒君的大罪给押进了天牢，剥夺兵权、产业全数充公，女子和十三岁以上的男子人头落地，十三岁以下的男子被卖成了官奴，一夕之间失去了所有。
而雪氏也没好到哪里去，本欲和海氏一般处置，但是碍于雪氏是帝师之家，扛不住文人的舆论压力只留下了雪皓和雪长风，其余一样该杀的杀，该卖的卖，产业和政权全被剥夺。
不过，霜氏也好不到哪里去啊，除了有功于朝廷的太傅大人之外，其余的也是流放边疆啊。
宫人叹息着命运的剧变，要不是太傅大人死命求情，我看城西乱葬岗上又要多一批冤魂了。
众人皆是点头，背后却传来一道阴侧侧的声音：你们有空在这里碎嘴，倒不如去把新来的贡缎给搬一搬。
莫，莫尚宫？！方才说话的那个宫人顿时汗湿了后背，该说幸好墨尚宫是个正常人，还是幸好这话不是被那个疯子皇上给听到？
莫言眉目一凝：没听到我说的话幺？赶紧去，别再让我听见这般言语。
是。其他人也是一抖，随即一礼后急忙退下了。
看着他们走远的身影，莫言的嘴角却弯起了一个看不清楚的弧度--很好，她要的效果已经有了，再来，就是用软刀子继续折磨那个罪该万死的女人！
……
……
除了楚宫之外，供其他贵重宾客暂住的皇家别院之中亦是一阵忙乱，各式首饰的工匠和裁衣的师傅忙进忙出的，华贵的料子搬进搬出，如流水一般。
然而，被摆弄的主角就不是这幺高兴了。
只见离霜看着一件件璀璨玲珑的华贵衣裳，颇感无奈。
离宫，只是参加一场宴会用不着这幺讲究吧？
这可不行，皇兄你是一国之君，穿着不能随便。离宫，或者应该说云阙，正很严肃的挑选着满桌的料子。像是绣金龙的红袍倒是不错。
离霜又是无奈又是宠溺的一笑：又不是我成婚，用不着这幺喜气。
沾点喜气也好，看人幸福总是件好事。云阙很认真的替他整理了衣带，眉眼间却是说不出的轻鬆。
离霜瞇起了眸子--苍月和洛容雨成婚，是不可能幸福的，然而云阙却这幺高兴，只有可能是……他微微一笑，缓缓启口道：对你来说的确是件好事。
云阙的动作乍然一顿，有些惊愕的抬起了头：皇兄这是什幺意思？
没什幺。离霜缓缓掩去了眼中一闪而逝的光芒，变成了无尽的怅惘。别担心，我不会再对你做任何你不愿的事情，毕竟，我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啊……
云阙愕然的看着他，有些无法理解他的转变皇兄，你……
离霜苦涩的摇头一笑：我已经什幺都不剩了，吴国虽然宗庙重建，但是实际上的情况我再知晓不过，它就像个耄耋老人，早该到了离开的时候，会灭亡只是一个历程，不是任何人的错。
现在想来，是我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是我被国仇家恨的理由所束缚，这些年来除了复仇还是复仇，但是实际上我想挽回的，只是那些回不去的幸福岁月，还拥有她的岁月……
云阙知晓他说的是谁，心中划过了一丝的悲凉：你说的，是皇嫂吧？
是啊。离霜痛苦的阖上眼睛，我忘不了她离开多年后，再次相见时却是在尸山血海之中，一个荒芜的角落，她就那样死不瞑目的倒在那里，被一刀断喉。
云阙缓缓阖上了眼睛，在那段遥远的回忆中，他依稀记得一个从容优雅的女子，带浅淡的药香，眉目如画，总是那般稳重的整理着药草，眸中全是仁心济世的悲悯。
然而，某日总是温柔敦厚的她却与离霜一阵激烈的口角，随即宛如一阵清风幻梦般消失无蹤，眼中全是一股凄碎与决绝：你们终究还是容不下我的存在，还有他的。
然后，他就再也没看过那个仁心仁术的女子，离霜也从此失去了他的妻主，十年江湖苍茫，直到灭国之前，都没再见过她。
沉默半晌，云阙抬眼便看见他眼中尽是一片空茫与痛楚，勉强一笑道：……皇嫂她，应该不会希望皇兄你这样自甘颓废的吧，请振作起来，不要继续沉溺在那些回忆之中。
可是我永远也忘不了她对我所说的那段话--杀我者，楚兵也，杀我黎民者，苍氏也……若茗对吴国的百姓充满了珍惜，却被那场战事全部毁去……我做不到原谅。
离霜的眼中满是痛意：何况，就算吴国灭亡是天命，但是杀掉若茗的的确是楚人没错，我可以原谅灭国乃天命，但是我原谅不了对我的挚爱下此狠手之人！
正当云阙无话可说之时，一个侍者却是匆匆上前，有些慌张的呈上一封密报：稟报殿下，目前接到了一则消息。
离霜缓缓收起了脸上的阴狠，疲倦至极的揉了揉眉心，挥了挥手道：说吧。
侍者躬身一礼，缓缓的道：目前郢都城的百姓见陛下和齐王一同前来祝贺，竟是又提起了当年的往事 ，臣本以为只是这些百姓嘴碎，但是实在觉得有个部分有所不妥，故前来稟报。
什幺部分？
就是……当年推陛下下城楼的女子，手执锦凤之剑，一道划断陛下的喉之时，她身旁站着一个身穿牡丹金甲的女子，一样眉目狠戾，那个女子眼旁的泪痣甚至染上了鲜血，一袭如血鲜红的衣裳，似乎……就是已死的苍漓和齐之春没错。
碰！
侍者和云阙俱是吓了一大跳，看着眸色阴暗的离霜，云阙心中大喊不妙--这件事一直都是离霜心中的痛，如今又被开始传诵，只怕……
果不其然的，离霜冷冷一笑：好个楚皇陛下，好个齐国王君！居然用这等手段犹是不认，看着吧，如今苍漓已死，这份罪孽自然要由苍月和齐之春来背负，今晚的大典，我会让她们俩知道什幺是遥不可及的幸福！
云阙与侍者对望一眼，眼中俱是划过了一丝忧心与锐利，却仍是缓缓阖上了眼帘。
而别院的另外一头，齐之春同样不得安宁。
只见一个女子妆容盛豔、雍容华贵，她身着一身的浅紫色儒衫拖地长裙，一条紫金牡丹锦带束住了她纤细的腰身，嫣红的眼线微微上勾，更显她的妖娆艳丽。
然而如此艳丽的女子却是紧咬着染满荳蔻的鲜红指甲，眉目狠戾而恐慌。
怎幺办，这到底是怎幺一回事？
方才有人回来稟报，说郢都城内开始流传她当年与苍漓一同杀害吴王之事，苍漓如今已死，就只剩她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她是不惧这些流言，不过还有个意图报仇双目血红的离霜在虎视眈眈呢！
连苍漓那般心思缜密之人都惨死在他的谋算之下，若他真要报复，谁人能阻拦的了他？齐之春的心中只余恐惧与慌乱，她不敢想像那个模样，虽然她讨厌示弱，不过比起尊严的伤害，她更加恐惧于失去现有的所有东西。
可恶，可恶！！齐之春失控的把所有茶杯盘皿扫落满地，稀里哗啦的数声瓷器坠地的破碎之声。
一旁的宫侍急忙安慰道：皇上莫慌，说不定只是有人以讹传讹罢了……
以讹传讹？哪里来的以讹传讹？！当年的事情我的确有做，逼死吴王一家的的确也是我，但是被传成这样……参杂在谎言中的真实迟早有一天会被掩埋，然而真实中的谎言却无法抹去！
齐之春最为恐慌的不是她逼死吴王一事，而是离霜那个疯子会对她做出什幺事情！
苍漓那日的惨死已经是前车之鉴，她绝对不能变成那样，绝对不能！
齐之春双目血红，脑中飞快的算计了起来--如今能按住吴国的只剩下楚国，但是洛容雨即将成为楚国凤君，苍月又对他迷恋至极，难保她不会纵容他报仇，而她又是那日逼死苍漓的其中一人，只怕洛容雨早已恨她入骨，只差没磨刀霍霍的準备弄死她。
而且苍月不是个容易控制的主，她不是苍漓那种会让妳随时感觉到威压的人，可是她那双兇狠阴毒的眼却也让人吓的够呛……此时齐之春竟然开始怨恨起燕陌和苏沐秋了，如果这个时候魏国和韩国尚存，她哪里会被逼到这种程度？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暗卫匆匆进屋，手上捏着一封鹅黄色的纸卷，眸色难掩兴奋：皇上，我们查到了！今日晚上楚国御林军和禁卫军会全数将警戒範围缩小至城中守护大典进行，城北靠近洛水方向的守卫变得极为薄弱，而到时赵**队也会有所调动，即将调往城东护送凤君车驾！
天助我也！齐之春的眼中乍然迸出了精光，一把夺过了暗卫手上的布防图，看着布防图，方才的颓废与迷茫逐渐化为了神采奕奕。
--金凤纹章、赤红硃砂，这是楚国布防图没有错！上头仔细的描绘出了密密麻麻的军队驻扎地点，她确认了一遍，果然没错，其中啸水军、湘水军和御林军三军的驻扎地点和前日探查过后的一模一样，这是真的布防图。
她立马转向暗卫，眼中的光芒大盛，语中带着难以言说的激动与颤抖：去，传我军令，齐**队今晚悄悄往城南移动，待我放出信号烟花就进攻……不，还是将王都战力最强的长风军全数调来，我要来个南北夹击！
皇上，这样不好吧，把长风军调来，临淄那边的守卫会变的极为薄弱，况且苍月的啸水军就驻扎在附近，这样……
不管！成天下者，怎幺可以独将眼光放在那小小的临淄城？当然要郢都这样的城市才堪成为我新霸业的王都所在！齐之春如今已经陷入听不了劝的境地，一心一意想要趁这个军力薄弱的时候吞掉郢都。
暗卫还想再劝，却被齐之春迎面扔来的兵符给打断：给我去传令，除了秋雨军之外其他齐**队全数出动，按兵在洛水以北，我定要趁这个难得的机会，把楚国一举灭亡！
……属下……遵命。
烛影疯狂的在风中颤抖，摇晃的灯影之中，只见齐之春得意张狂的扬起一抹可怕而疯狂的笑容：哈哈哈哈，看清楚吧，能够称霸天下、名留万代的，只会是我齐国威名！
而门外，一个毫不起眼的女子轻轻阖上了宛如翡翠般碧绿的双眼，悄悄扬起了一抹诡谲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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