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得虚名》第二部:挥手袖底风》四六、水牢

    四六、水牢

    广南游和萧易飘才离开景云山庄不久,况予愁就接获平武宫已击退来犯的浮光阁的消息,率军的果然是静武师。况予愁暗忖若是他们再晚一步,说不定就不用回平武宫这趟了;但紧接着,关于平武宫的信息稍来第二封,况予愁居然看着就猛然起身:「这……。」

    但他的书房没人,外面有人应了声:「爷,怎幺了?」

    况予愁叹了口气,道:「叫金日星接手萧羽所有事务,我想,在立秋以前,她是赶不回来了。」

    会是什幺在等着归心似箭的萧易飘呢?恐怕连况予愁都想不到。

    其实什幺状况萧易飘在一路上都有想过。最好的不敢想,最坏的、她所能想到的,都有想过。

    只是没有想过回来面对静武师的第一句话这幺重。

    「妳现在回来做什幺?」

    回到平武宫里的萧易飘真的不知道该怎幺回答,她没有想过,那远方就看到未定的尘埃,竟然是垮了一座宫殿。她从来没能想像过这种画面。

    这一路上她忧心挂心着平武宫,足以遮掩过她对况予愁不告而别的亏欠感,连金日星也未通知一声的背离感,对广南游特地前来帮助她这种无以回报的感恩,她也都搁到脑后了。

    但代价是如此不堪,她回来这件事,到头来,对任何人都是错误的决定。

    「现在这里没有妳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

    静武师的话越是冰冷,她知道那表示他越是愤怒。所以她看着每个灰头土脸的武生们忙着照顾伤兵,扑灭四处的小火。眼睛啣着泪水不敢滑下来。

    这样的场景似乎在小时候的耳语很熟悉,那是听着残存的大人说的故事,为什幺平武宫后来只能靠着这几个年轻人,就是当年一场内战,他们兄妹的父母也死于其中。

    静武师只有空跟她说这幺两句话,便转身离开了。她用力擦去眼里的泪水,回头道:「南游兄,很感谢你,你先回去吧。」

    广南游了解现在这种状况,他一个局外人,不好说话也无从插手,也不能在这让萧易飘分神。他便只是点点头:「嗯,妳保重。」就离开了。

    萧易飘决定要再去找静武师,就被似非生拉住,她看到似非生还好手好脚的没事,心里宽心了一下。似非生道:「妳别去找武师,现在谁都别去找他。我送妳回泠居,等我们攻下浮光阁,我再去接妳回来,好幺?」虽是问句,不如说是代传静武师的命令,不容拒绝。

    似非生一向很懂静武师在想什幺,如果他会这幺说,那就可以代表静武师的意思。

    「我……。」

    「沉虚殉身了。」

    萧易飘觉得刚才似非生好像开口说了话,但没有声音。「你说什幺?」但她的眼泪有听见,不知觉得滑落脸庞。

    「二宫主通敌浮光阁,煠武师找到二宫的机关先将他们困在里面,但只是暂时的……若被判军闯出,又会是恶劣的内耗。」而传闻中当年武宫内战后重新建立的宫殿都有一个致命点藏在其中,触发者势必得同葬。二宫刚好是其中一座新建宫殿。煠武师研究前人留下来的当年建宫的相关文卷,找到了致命点。但闯入皆是叛军的二宫,能不能接近致命点还是一回事,一般人根本办不到。

    「沉虚比谁都先知道了这件事。」似非生道:「煠武师给他指了暗道,他闯进后我们才得知此事。但能不能成,没有人敢肯定,或着他也会白白死在里面。」

    煠武师让沉虚去送死?她想说话但说不出来,因为她看到不远处煠武师那一身红衣不再明亮,一样的沾了满泥灰。煠武师看到她,没有避开她的目光,其实她也不确定她能不能从涣散的目光中清楚得盯着煠武师。

    『你让我哥哥的武生去送死?』她在心里问他。

    『那不然呢?妳希望谁去?』她彷彿可以听到煠武师这幺回。静武师说得没错,她的确一点用处也没有,她不知道什幺事是该做或着不该做的。如果问她谁该去做这件事?谁能做得到这件事?她一点字也回答不出来,连自告奋勇也不行,因为她也办不成。

    此刻想着这些的她,流得眼泪根本不是因为伤心沉虚之死吧。她认为若是因为沉虚,她怎幺还有这幺多的心思。后来她才明白,那是因为她先后看到了静武师、似非生以及煠武师,他们都没哭,却在暗处肝肠寸断了。她不是为了死人而哭,是为了代替这些生者流泪。

    「一直到天摇地动,我们才肯定他成功了……如果这是一个必须送死的任务,还是成功比较好吧?对我们来说是好事,对他来说肯定也是的。」似非生后面这番话说得含糊,他在安慰她。但他明明也需要被安慰,而他知道如果有人告诉他这番话,他是一点也不会好过的,那幺,他是在说什幺呢?他自己也不觉得有意义。

    无论她想做什幺、想找谁、想问什幺,现在都不适合吧。萧易飘看着强打精神的似非生,他没有时间哀痛,或者他早晚得习惯这种失去兄弟的感觉。

    而似非生的确没有任何空隙可以留给伤痛,他知道静武师正盘算明早进攻浮光阁拿下残党。这时候送萧易飘回泠居就不会有后顾之忧,一直到他驾马车离开平武宫前,他似乎有看到静武师那沾灰的绿袍目送了他们。

    也许这是个错觉,是他为自己脱罪的错觉。

    因为当他们离开平武宫才正要接近七弦林,他们的马车就被包围,来人不由分说一拳把他打落地面。

    似非生跌到地面时,那人还追上没停手,掐起他的领子,正打算敲昏他的时候,他们带头的从后面出来,道:「这纹饰,是平武宫的马车吧?」那个人才放下来他。

    倒在地上的似非生努力从他肿胀的眼睛开一丝缝隙,看到那个脖子上还绕着一圈白羽的,说起话来尖锐刺耳的家伙,他们武生们曾取笑过,这人就是浮光阁阁主解相沫。

    --果然风格打扮还真的有点像煠武师啊,不过一个是红色一个是白色。

    当然这个时候似非生没有心情笑,知道眼前的是战败的解相沫,心知解相沫本来应是想打劫,但既已得知他们是平武宫的人,绝不会给他们一个痛快的。

    这时萧易飘出了车厢,挡在似非生面前。似非生摀着眼还在吃痛,看着她娇小的背影,而眼前是悬殊的人数和实力。他身为三大武生,既然可以被浮光阁一人打倒,而解相沐都还未出手……。

    「没错,我们是平武宫的人,我所护送的人是静武师的妹妹。而静武师正準备率军前往浮光阁,如果我们在此以半点差错,静武师还不夷平你们浮光阁!」

    萧易飘惊讶的回头看着他,似非生所言大出她意料之外,依照平武宫的教训,这时候势必宁死不屈啊!怎幺不但说出无用的威吓,还洩露了这幺重要的身份讯息?

    似非生没有对上她的眼睛。

    --阿羽,对不起。

    似非生让他们抓走了萧易飘。

    一切在他意料之中,浮光阁大可以杀了他们洩恨,但是他们仍然忌惮静武师,只要他们还想拿萧羽要胁静武师,让他回去带口信,就还有机会。浮光阁觉得一点没有还手之力的他只是一个马夫小兵,若他们得知他为静武堂三大武生,一定是杀之后快。

    --对不起,我宁可让妳认为我是贪生怕死的愚蠢之徒。

    似非生很清楚现在回平武宫静武师不会为了救萧羽立即出兵,也不会为了她改变作战计画。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从他手里丢了萧羽,这个错误他非弥补不可!

    无论静武师会不会怪罪于他,他都不能弃萧易飘于不顾;静武师对他的失望、同侪对他的责怪,这些很难受,但还可以忍。眼睁睁让萧易飘就这样丢了命,他一辈子都不会饶过自己!

    似非生勉强把头包扎了,眼睛进了不少血让他痛得睁不开眼,但他听到让他出现曙光的声音,马的呼噜声。

    这里已经很靠近七弦林了,「星移?」他试着碰碰运气,果然听到那蹄声达达靠近他,星移当然认得他,他伸手摸探,必须忍住好大一口气才上了马:「星移……带我去找广南游……。」

    就算要弥补,他依然要在出兵前回到平武宫一同出征,现下若回到平武宫,大战前夕他也不能再离开。

    他希望他此刻的决定并没有错。

    抓走她有多幺容易,而似非生的话重重的打击了她,她想不透为何似非生要出卖她的身份,为何不和她一起尽最后的努力拼命?

    不晓得她要到什幺时候才会明白,有时候大人教的,古老流传下来的,那些壮烈的故事虽然动人,却不切实际。

    萧易飘多希望是一觉醒来发现这一切是场恶梦,不过到现在还清醒这点,萧易飘是恨得牙痒痒的。

    说真的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这幺无能为力,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手脚上了铁铐,他们带她回到浮光阁的水牢里,她坐在水里,寒意窜入背脊。完全无从挣扎。

    水牢里只有靠近屋顶的地方开了个小窗,没有其他铁牢,只有门口一条木栈道,上面就站着冷笑的解相沫:「静武师的妹妹在这里,这下子我看他要怎幺把这里夷为平地。」

    萧易飘连抬头都懒得抬头,心忖:你太不了解静武师了啊。

    可是萧易飘连话都懒得说,某个方面来说她觉得解相沫和她没什幺两样,他们都没有办法挣扎的;在比自己强大的敌人面前,拼死拼活只是浪费力气。如果静武师说要把这里夷为平地,那表示他就会连根拔起,不接受任何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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