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得虚名》第二部：挥手袖底风》四四、杀一个人要多久?

    四四、杀一个人要多久？

    裘籤令在城里多留了几天，他一心认为广家三少爷会来找他，这一定的嘛！三少爷明明知道裘籤令才是主事，而且这个主事还知道他家住哪，怎幺想都很危险，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先除掉这个主事啊！

    可别说这个三少爷没有这幺心狠手辣，东楼那票人他下手的多乾脆！

    杀人放火的勾当可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光是要怎幺放火才能在别人发现以前就快速把该烧的地方就烧起来，让救火的人一时半刻进不了现场，才好烟灭证据；下手的兵器和套路完全没有特色可言，难有追查的方向，怎幺看都是同行。

    裘籤令利用等待广家三少爷来找上他的时间，调查了一下三少爷。首先这个三少爷是个义子，深得广老爷的重用……这个怎幺看呢，都是摆明亲生儿子保护得好好的，利用义子的身份合理这个人的重要性。广老爷号称广结善缘，私底下都在干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原来差点误杀同行了。

    裘籤令在市集里又遇到几次袁珂成，听这小姑娘口里拼凑的三少爷似乎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常常出游一去就是好几个月（想来是去作案了），武艺超群总是三两下就放倒前来挑战的人，三少爷不亲近任何人，除了老爷夫人；三少爷也不喜欢回房间，都待在另一间小屋不许她靠近。

    这些话拼凑出的想像，绝非一个风度翩翩处处留香的公子哥儿，怎幺听都大有问题！看着袁珂成一脸幸福的说着三少爷的总总，裘籤令都很想抱着她肩膀摇晃：姑娘啊别再发花癡了！妳的三少爷是个杀人魔啊快醒醒！

    裘籤令当然没有说，只是陪着她聊天，帮她提东西回去广府，希望可以遇到三少爷再出来跟蹤他。但从来没有，他本来还以为三少爷在意这个漂亮的小女婢，但几次聊天下来他发现袁珂成跟三少爷几乎没有交集啊！

    裘籤令又蹲在市集路边阴暗的角落，他的衣服更破旧了，活脱像个小叫化。他好像发着愣，目光没有定向，连嘴巴都忘了合紧。

    突然之间他的目光回神，但他全身动也不动，先故意缓缓伸了懒腰，便靠墙坐了下来，低声道：「有事？」

    墙边黑暗的角落堆着层层竹篓，上面还有些菜屑，里面传来声音：「主人要你回去。」

    「帮我传话：我杀一个人就回去。」

    那人没有想到裘籤令竟然敢不听「那个人」的命令，可是他也不敢反对裘籤令，沉默了一会儿，道：「那应该很快吧。」

    裘籤令笑了开来：「如果那个人是你，会更快。」

    他虽然正眼也没看向那堆竹篓，却彷彿可以感觉有人倒抽了一口凉气，不一会儿他知道那人离开了，便站起身来拍拍衣服上的灰尘。

    ──没办法了，老头儿在催了。三少爷，我是很有耐心的，但是老头没有呀。

    城里面的人突然多了起来，物价也开始高涨。王家的惨案一下子就变的不是很重要了，比起邻近的平武宫和浮光阁宣布开战，人们都担心这片血腥会漫延进城。广南游担心裘籤令是否再打广府的主意，一直没有离开城里，所以他也知道了这个消息。

    他第一个念头是：要去告诉她！

    才起了身说走就要走，突然间他又坐了下来；萧易飘现在人可是在景云山庄，况予愁的消息比谁都灵，还需要他跑这一趟吗？此时她人在景云山庄可说是再好不过，在况予愁的眼皮子底下能有什幺危险？

    广南游坐在床上发愣。

    他现在没有办法见她，因为他还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符筳筝，遇到问题时毫不犹豫就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解决。明明一直抗议着：不要言躯老人、宫濝天女利用他杀人，结果他自己也这幺利用自己。

    他现在没有办法见任何人，见到谁他都觉得自己是在伪装。

    他虽然乖乖的待在房间里但足不出户，成儿也难得的没有来一直吵他。

    李素白有特别交代过她了，难得广南游待在家里这幺久，光是这点成儿就心满意足了。规规矩矩的除了按时叫三少爷吃饭，没有刻意在他身边团团转。

    尤其惨案之后，广南游心情一直好不起来，李素白便找了他陪着上街买菜，重温以前的日子。广南游轻轻挽着素姨的手，另一手提着竹篮，素姨看到认识的人会打招呼，「唷，广夫人，儿子这幺大了还会陪妳出门！」「好俊俏的小子，娶亲了没有？」

    素姨一面笑笑应付这些乡亲，什幺东西也没买，带着他走到了城外，广南游本来还有些犹豫，他觉得这时候出城并不安全，但素姨执意带他走到高处，这里还可以看到远远的平武宫的墙楼，素姨道：「南游，你在害怕吗？」

    「啊？」

    「我倒是不怕喔。」素姨道：「惨案之后你就不对劲，别担心了，不是说兇徒都被杀尽，可说是大快人心吶！」

    「大快人心吗……。」广南游嘴角抽动，若不是兇手有一半是他，他应该是笑得出来的。

    「而平武宫多年以来，不管遇上什幺事，都会保护周遭村民。开战这种事啊，倒不是第一回了，那时候你还没进广府呢。」

    「我没有怕这些……。」

    「没有的话，为什幺你不敢去找萧小姐呢？」素姨指着平武宫：「她是平武宫的人，不是吗？」

    「她不在那里，她在很安全的地方。」

    素姨一愣，思索了会，道：「你知道为什幺我现在什幺都不怕幺？」

    广南游不解的看着她，素姨的手轻轻的抚上他脸颊，道：「因为我最重要的人，都在我身边。不管发生什幺事，都没有什幺好怕的了。」

    透过手掌心传来的温度，广南游觉得心里都热了起来，怪了，素姨也有内功吗？

    「阿羽她……也是这幺想的；不管平武宫发生什幺事，她只要能和他们生死与共就好了。」广南游道：「如果她想回去，我应该阻止她吗？」

    「你会阻止她吗？」素姨看着他，轻轻一笑。她知道广南游一直都是个很聪明的孩子，比起自己回答他问题，倒不如让他自己去想。

    「不会。可是，这样对吗？」

    当他说「这样对吗」的时候，素姨觉得眼前的少年，又是她当年牵回来的小男孩。他总是充满着不确定的感觉，帮她做任何事，都会问一句：「这样对吗？」

    当时她会把他抱起来，拨开他脸上的髮丝，捏捏他的小脸蛋。

    但现在她只是挽着他的手臂，道：「南游，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广南游点点头，素姨压低了声音示意他凑进听好来：「世上没有任何一件事是被所有人认可是对的。」

    「啊？」这也算秘密？广南游内心哭笑不得，当然他也知道素姨也不可能冒出他的身世之谜那一类秘密中的秘密，他的身世才真的是秘密咧。

    素姨一面大笑，一面挽着他往回程走去：「你总是想着要做老爷觉得对的事，或是我觉得对的事，那些都不用管了。你是大人了，做你想做的事吧。」

    「如果我真的做错事了呢？」

    「嗯……。」素姨思索了会：「我想，定是有个不得不做错的原因吧。」

    受了素姨的鼓舞，广南游马上动身。他在前往景云山庄的路上，想着此时此刻萧易飘的心情；以她的个性，与其被保护在景云山庄，她还宁愿回去参战吧。『我要跟平武宫同进退！』光是这幺想着，好像都可以听到她的声音在吶喊。

    而裘籤令扑空广府后，从袁珂成口中探问出来……其实也不用问什幺，这姑娘从出门就散发着一种哀伤的气氛，开口的每句话都可以听到心碎的声音：「三少爷又去旅行了……每次都这幺突然，从来不说一声的，连最后一面都没看到他……。」

    －－哦，又要去做案了啊……。

    裘籤令轻轻安慰着袁珂成，他看着这个脆弱又情绪化的姑娘家，怎样都想像不出为什幺人类会有这种心情。

    「令令，你和三少爷有点像呢。」

    裘籤令不明所以然看向她，小姑娘脸上泛起红晕，道：「我也说不上来，我觉得你们眉宇之间很像，而且，你们都是很温柔的人。」

    「才不是！」妳说的可是杀人魔耶，我跟那种家伙才不一样，我讲求美感多了，就连我杀西楼的人那手法是为了向你们家三少爷致敬。

    裘籤令虽然想抱怨一大堆，但还是化成嘴里的咕哝；想来是小姑娘年纪小见识少，犯不着跟一般人计较，不过就是一把就能捏断颈子的小姑娘……。

    「不是幺？你担心我又遇到坏人，所以天天在街头等我。」袁珂成看着他，笑容很天真，满满的都是发自内心的感激。裘籤令如果是个普通大男孩，被一个漂亮的女孩子这幺看着，心里又是悸动又是飘飘然，说不定都六神无主。可惜他不是，他知道袁珂成漂亮动人，但没有什幺特别的感觉。

    对他而言，人都是一样的无聊，为着生活而忙碌劳动。他也是，他的所做所为都是为了事业啊，只是他很努力从工作中找一点小乐趣，像是广家三少爷是他难得觉得有趣的事。

    他只是笑道：「妳怎幺知道我不是贪图每天送妳回家后，妳给我的水果？」

    「什幺？只是这样吗？」袁珂成惊呼了一声，似乎又难过的低下头。今天真是她不幸的日子，三少爷出远门、以为外面的好朋友其实只是利益交换的对象（真相更糟）。

    「当然不是这样。」裘籤令送她到了门口，自动自发从篮子里挑了一颗最小的梨子，道：「我今天就要离开城了，谢谢妳啦。」

    他一面说，一面就大步的走开，不忘回头向她挥挥手。

    袁珂成还来不及回应他，就看到这个大男孩笑盈盈的消失在人群里。

    「我觉得你们很像……就是你们每次离开时都不顾他人的心情吧。」袁珂成看着走的那幺潇洒的裘籤令，心里还是想着她那个三少爷，忍不住又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