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得虚名》第二部：挥手袖底风》三一、心中尚未崩坏的地方

    三一、心中尚未崩坏的地方

    景云山庄入夜风声婆娑，一想到偌大的山庄只有一个庄主独自支撑，金日星就觉得凄凉。只是熟料金髮传人种种传说的笑儿说，是况予愁遣散所有家属然后封庄的。金日星独自提着灯笼，听笑儿说山庄内有九大亭子各有特色，只是夜深了，就算进了亭子也看不出四周的景色。

    笑儿早早就睡了，海棠说要陪她，她说山庄不会有危险，很久没一个人走走了，想自己安静一下。海棠虽关心她，但也能理解她的心情，一直以来身为知名歌姬的金日星身边总是围着人，不管到哪里都是众人焦注的目光，她是需要安静。

    金日星披起了长挂，当她离开到四下无人的地方时，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面容冷漠。她不再是那笑得动人、眼神妩媚的歌姬，此时此刻她不需要为谁做表情摆姿态，只需要为自己彻底鬆懈。

    只是当经过无人的楼房时，静谧的山庄似乎有种整座山庄只有她独自一人的感受，她听得见自己的脚步声、自己的心跳，衣袖磨蹭及头髮撂过耳边的声音听起来都那幺扎人。她突然觉得整座山庄是一座大牢笼，况予愁把他自己关在这里。

    为了什幺呢？

    她停下了脚步，似乎可以理解况予愁的心境。况予愁才华洋溢又声名远播，想必也是背负了不少众人期许的压力，每个人都在等着看他好戏，人吶，最喜欢有落差的故事了。所以况予愁乾脆送他们一个精彩大完结，做了山庄最狠心、最不孝的主人，将所有人一挥而去，然后把大门紧紧的合上了。

    一想到此，这山庄又不像牢笼了，像个堡垒，保住了内心尚未崩坏的地方。她又深吸了一口气，一口自由的空气。想到况予愁说的，她爱待多久都可以，是因为他发现她也同样的渴求自由？他发现了自己的身份吗？

    她摇摇头，怎幺可能呢，这幺年轻的庄主，哪会知道那幺久的事。她又走了起来，听到另一个脚步声，一时无法分辨从何而来，她四处张望，见到一个年轻男子，他有一头又短又捲的头髮，似乎不像中原人士。他紧闭的薄唇和苍白的脸颊让金日星觉得他似乎是个十分严谨的人，他朝着她走来，她便向他的方向走进后，才发现他的眼睛不一样。

    一黑一白的瞳仁，是术师？

    难怪不需灯笼，传闻太极瞳夜能视物，甚至能看千里，世间的轨迹和万物的本质，没有太极瞳看不穿的。

    她向他一欠身，他似乎想了会，才好不容易开口：「我带妳去山庄夜里最美的地方，好幺？」

    从金日星步出房门，韶音就一直注视着她。绝妙的轻功以及掩息术遮盖了一切，他沉溺在她鬆懈后的步伐轻盈的像她踏过的地方都会开花，她不笑起来还是那幺美，漠然的神色像一道沁凉的月色照在他心上。

    他看金日星找到后院第一个亭子，在里头坐了一会儿，他想她是听说了山庄九亭美景，可是夜这幺深，唯一的美景看不见自己，他觉得万般不捨。他可以跟她说句幺？只有今晚，或是，只有夜晚，他不会洩露他的身份的。

    他不想吓到她，所以当他接近她时弄出了脚步声，说真的他已经很久没听过自己的脚步声了，他似乎快要成为了影子，可是当看见她，他才想起来影子是不会有心跳的。

    这幺突如其来的邀约，金日星看着韶音－－她是从眼睛开始笑的，然后是脸颊，最后才是唇。韶音看得很清楚，金日星盈盈一笑：「好呀，未请教？」

    「韶音。」名字，无关身份。

    中院有一栋楼，坐在屋顶上几乎可以环视整个山庄，月色正好，可以看见三院前池波光如幻，韶音为了她指了九亭位置，虽然几乎都被高树或楼房挡住了，但夜色来看这宏大稳重的景云山庄，令人忍不住讚叹：「韶大哥，若不是你带我从此来看山庄，日星八成会以为明儿个一日就可走完山庄。现下看来，每处都有怡人之处。」

    韶音点点头：「的确如此，只可惜山庄人手不足，无法维护像以前那幺好。以至于有些地方杂草丛山、树枝未修，看起来就荒废了。」

    「〝以前〞指得可是封庄以前？」

    「是。」韶音回答后，才在犹豫是否可以向金日星说这幺多？可是他不想隐瞒她任何事，况予愁和老大也没特别对这匹客人交代什幺封口令。

    「韶大哥，跟着况少很久了？」金日星坐在屋檐上一点都不怕，双手轻鬆的往后撑着地，转过头来问他话时金丝耀动。

    「不短……。」

    金日星瞇眼一笑：「那我想况少一定有什幺令人折服之处，连我都想效命于他了。」

    「主子定乐意的。」韶音忙道，而其实也的确如此。

    「不行呀……，」金日星苦笑：「我若被留下，岂不给龙老闆面子？她爱慕况少已久，若知况少愿意收我，她铁定要不高兴的了。」

    韶音忙道：「主子并未刻意与龙老闆交恶……。」

    「我知道。」金日星一笑：「我今日有幸与况少一谈，觉得他实在不像冷酷的人，相信断援一事空穴来风，明知道是龙老闆胡闹，他也没有牵怒于我们，令人心诚悦服，也难怪你们个个护主。」

    韶音似乎不太好意思，金日星此时又道：「今天很谢谢你。」

    他猛然一抬起头，对上她感激的眼神：「韶大哥特意先送我回山庄接受治疗，日星铭感五内。」

    韶音茫然的点点头，内心则是狂欢：她认得出我！她竟认得出我！

    「日星应没有认错人？」看韶音呆滞的表情，金日星觉得不太踏实，又补问了一句。

    韶音忙摇头：「我只是很意外妳认得出来。」

    金日星瞇眼一笑：「也许是韶大哥并没有刻意要瞒的意思？」

    韶音内心猛然跳动：是这样幺？自己本来就希望她认出来罢？所以本来就不应该出现在世人面前的他忍不住向她搭话，她才猜得出来的。

    只是金日星歌舞生涯多年，自有她一套识人的技巧，当然不会和韶音讲明，但她很清楚这时候把问题丢还回去，仰慕者会自圆其说的。

    这时她见山庄一角有烟雾源源不绝的冒出，似有若无，她看了好久才能确定，忍不住一指：「那是什幺？」

    「热泉，山庄内有天然热泉。」

    「哦？」

    韶音便向她解释这天然温泉的来源，便告诉她明天可以带他们的人去试试，只是可惜金日星手上还有伤，不宜受刺激。渐渐的金日星感到倦了，轻轻的一个呵欠，韶音便道：「我送妳回房罢。」

    他又把她抱起，足下几点，金日星丝毫不怕，她就看着山庄从自己身下掠过，韶音把她放在房门，她还来不及道歉，听到有人匆忙出来开门，是海棠：「妳总算肯睡了。」

    她再回头发现韶音已不见人影，海棠见她张望，问：「怎幺了？」

    金日星摇摇头：「辛苦妳等门，早点歇息罢。」

    翌日况予愁真的亲自带着笑儿去看他的画坊，金日星本来怕笑儿怠慢，但况予愁完全不介意笑儿的直接和天真烂漫，只是晚上回房，笑儿捧着脸，直直发愣。

    金日星见她古怪，道：「妳受风寒了？还是热病？」

    海棠摇摇头：「她呀，只怕是想着况少。」

    金日星一愣：「笑儿！」

    笑儿露出开心的笑容：「况少有什幺不好，他好俊俏，而且人又温柔体贴。」

    海棠道：「那也是因为我们是客人。」

    笑儿摇摇头：「我觉得他对我们特别。」

    金日星和海棠啼笑皆非，但想说不需和小孩子认真，反正等他们离开山庄笑儿也该醒了。

    海棠道：「对了日星，妳选了这曲，只需筝音箫声，不需其他乐师幺？」

    金日星摇头道：「况少不是浮华之人，我想顶多再加笑儿的鼓声应已足够。」

    海棠推推笑儿：「听见没有，妳有表现的机会了，千万别搞砸。」

    笑儿依然乐得开怀，金日星道：「这一曲完，我们就该回去了。」

    笑儿这才如大梦初醒，苦丧着脸：「况少不是说我们想待多久就待多久幺？」

    「行，妳留在这。我可不敢让龙老闆等消息。」

    「况少不是比龙老闆大吗？」

    海棠捏捏笑儿小脸，道：「是呀，可是回到乐府，况少人在天边，龙老闆人在后面，妳要先听谁的？」

    笑儿虽然现在癡迷傻了，但还不笨，吐吐舌头：「还是龙老闆。」

    「这就对了。」

    金日星演出的前一晚，又在山庄里游走，果不其然又〝巧遇〞了韶音，韶音这次只是陪着她四处走动，金日星道：「我们明儿个就要回去了，特来向韶大哥道别。」

    韶音心里触动，虽然万般不希望金日星离开，但似乎也没有理由要她留下，只是静默不语。两人就这样子走了一会，直到快回到金日星房间，韶音才开口道：「等等。」

    金日星回过头，看韶音似乎苦恼了一阵子，便从怀里取出一指环，递给她：「如果妳碰到了什幺问题，就向这环呵气让它受热。」

    「哦？」金日星接过在手中把玩了会：「这是什幺？」

    「已经施术的指环。」韶音有点迟疑：「妳也知道……我是术师。妳如果需要帮助，我就会出现。」

    金日星忙退还给韶音道：「我不能收这东西。」

    韶音摇头拒绝：「如果我说这是主子的意思呢？」

    金日星一愣：况予愁的指示？

    韶音道：「你们这趟来在路上遇险，离开时我们会护送，可是以后怕有心人士对乐府不利。金姑娘乃乐府命脉，万不能出事的。」

    金日星道：「好罢，非到性命攸关，我不会轻易使用。」

    韶音这才鬆一口气：「谢谢妳。」

    金日星摇头：「日星才应该道谢，你们处处为日星着想，真是无以为报……。」

    韶音想说：怎幺会呢，妳的存在，就是上天最好的礼物。可是他说不出口，只能静默。

    金日星的献舞是在傍晚。难得的金衣外是一袭红纱十分惹眼，而她这次没有什幺大动作，箫声温柔隽永，金日星手缓缓一抬至脸旁，头缓缓一篇，眼神微倦，开口吟唱：

    〝如果我能为你求得一点青春

    我会留在心中保存〞

    ----------------------------------------------------------------------

    篇名：五月天 - 我心中尚未崩坏的地方

    最后一曲罗文的《黄昏》，推荐大家youtube搜来听听，不需多着墨的一首歌，听了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