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得虚名》第二部:挥手袖底风》二十、有病

    二十、有病

    一晚的守夜,可以转换多少事呢?

    萧易飘病了,首先病了这点,就得改变行程,也会延误行程。萧易飘自己倒是很清楚这点,所以当她躺在客栈里呓语仍是「对不起……。」

    「好好休息,没什幺大不了的。」广南游坐在床边,伸手盖住她的眼睛。

    气弱游丝的声音似乎没打算停下来:「你如果赶行程,可以把我送回泠居,往返耗不上一天。」

    「泠居一个人都没有,」广南游皱了眉头:「怎幺可能留妳一人在那。」

    「习……。」她咳了起来。

    他扶起她,递上水凑到她嘴边:「别急。」喝完了水不好躺,就仍微微靠在他肩上,好好一个人,病起来虚弱成这样,颇让人于心不忍。

    「习惯了,真的,你送我回去吧。我这样没有十天半个月是不会好的,就算在师父那里也是一样。」她苦笑:「我师父是怀容天。」

    神医怀容天?

    察觉到肩膀传来的深呼吸的浅浅震幅,她道:「你行走江湖,应该听过。很难相信不?」她这问题似乎没有要他回答,只是接着道:「师父说我没什幺大问题,只是小病不断,死不了的。」

    广南游轻拍她的背,道:「很难想像病上十天半个月那处境,不管死不死得了,说好要带妳回平武宫,说好要去看况予愁的--况予愁呀,妳不是期待了很久?」

    「现在这状况还说什幺期待呢……。」

    「我完全不打算带妳回去哦,妳就好好休息罢,不用担心。」

    「可是我们不能这样住上十年八天的客栈……。」

    「其实我们离开前,日星有塞一点急用给我。」

    「不是……,」萧易飘笑了出来:「我们如果住上这幺久,星移会跑掉的。」

    那可是匹史上最怕无聊、最耐不住性子的好马啊。

    广南游想到此也觉得不无可能,他一个人是耐得助长途旅行,可是很显然的萧易飘绝非铁打的身子,若星移又跑了,接下来的行程对她而言恐怕略显吃力。他轻抚她的背,彷彿什幺事都可以解决:「明儿我去跟牠说说看,上次跟牠约好了牠也真赴约,说不定真的听得懂……。」

    夜深了,安顿了萧易飘,广南游就一旁的椅子打盹。萧易飘悄悄的爬起身来,忍着咳和晕眩,确认广南游仍没动静,捏手捏脚出了门,广南游不是没有察觉,以为她要小解,便没有放在心上。

    然而转眼间她顶着夜色牵着星移已经上了街头,怕马蹄车轮扰人,萧易飘牵了一段路,拍拍星移,道:「你带我回去,然后就回到这里等南游兄。现下评估瞧瞧能不能一夜折返?否则我该留个字条给南游兄。」

    她想打从心里叹口气,只可惜她没有多于的力气可以拿来叹气了,说真的如果这次回到泠居,她是不敢再见上广南游一面了。丢死人了,都怪自己为什幺要离开泠居远行?怪自己为什幺还是会对外头的世界满是期待呢?结果现在暴露出来的,是自己最无能为力的一面。

    很多事情可以嚮往,但是无法达成也没有关係的。像是学武功,或是像是有个家,这些可以想想,然后就耸肩说没有也没关係。或是像是见到况予愁这种传说中的人物,没有真的看到也无所谓呀,反正还是可以欣赏他的画作,听他们金髮传人一代代的故事,然后还是买不起他的画。

    也许就是说服自己的那幺轻而易举,才会失心疯似的出了远门,然后现在站在无人的街头,每一个微小的声响听起来都令人恐慌。为什幺总是要把自己逼上绝路才会学乖呢?

    「星移,你行幺?或是我该请顾门的小二给南游兄稍个口信呢?」

    「妳为什幺不亲自对我说呢?」

    萧易飘整个人背后一凉,惊讶万分,僵硬得不敢回头,手来回抚过马颈,不知该如何是好。突然背后一暖,宽大的披风还有温度,已安在她肩头。

    「一个人晚上赶路,说什幺也太危险了罢?」他声音没有愠色,但她还是不敢正眼对上他的表情,「唔,习……。」她又咳了起来。

    广南游拉她到怀中拍着她的背,道:「妳想家?」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藉口,承认起来好像也不会有什幺损失,萧易飘还在想着要不要点头,广南游又问:「还是怕我?」

    她愣了会,忙道:「我是真不想给南游兄添麻烦,一直以来都在给周围的人添乱,哥哥、师父、日星……全被我扯下水,我真不该和你出来这趟的,再这样下去,后面还不知会给南游兄添多少乱子。」

    广南游听完这一串轻笑出声,他又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头,到她头髮都乱了发出抗议声:「南游兄!」

    「我的旅行是不用安排行程,也不用照着规划走的,如果有什幺状况都是意外的收获,仔细想起来,从来没有一次旅程是很顺利的呢。」他把她扶上马车,返回客栈的路上,道:「妳记不记得我上次说到了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认不清来时的路,最后无意找到了一个大家族借宿的事?」

    「记得,寇家庄。」

    「是寇家庄,不过当时怕你们担心,中间我略了一节。我那时胡乱走,夜黑树高什幺都看不到,脚下一空就往下跌。」

    萧易飘惊呼了声。

    「我也不知道一直往下滚会到哪里,幸好不是深潭沼泽,这时看到了寇家庄的灯火,还没来的及高兴,寇家大哥远远看到我一团形影,看起来不可怜倒是挺可疑的,不由分说就带上一队人马冲过来……。」

    「你跑不跑?」

    「我也在想,可是我滚下来时脚已经受了伤,又不熟地形,跑了又更可疑,所以我让他们把我压回去。后来误会解开,原来当时寇家庄与人结怨,以为我是对方派来的,我的脚伤在那里休养了三个月。」

    「这幺严重?」

    「一个半月我觉得我已经可以上路了,可是他们太热情,我推拖多次,后来答应明年此时再造访,他们才让我走。」广南游笑道:「所以我这次带着妳陪我去一趟,到时可以拿妳急于返乡做藉口,便可以早点离去。」

    萧易飘笑了,一笑又咳了起来。回到房间里,广南游得重新安顿萧易飘,偷跑这一趟让萧易飘满身大汗,广南游说病人汗一定要擦掉再睡才会好的快,入夜还是去帮她要了热水。

    萧易飘好不容易躺平了,也觉得一个病人真的不应该这幺折腾,若她此时还在返回泠居的路上,回到泠居应该也不会这幺舒适还有人照顾。这时旁边有人躺了下来,一只手隔着被子压在她腰际,她睁开眼睛,看见的却是闭眼的广南游,似乎就打算这幺顾着她这个有乱跑前科的病人。

    那只手沉沉暖暖的,有种很放鬆温暖的感觉在萧易飘心上绽开。

    那幺多个夜里,病着的一个人在泠居里翻来覆去,有时难受的感觉几乎让她呜咽出声,可是她没有,因为不会有人听得到,不会有人来慰问她。那些日子不知道是怎幺熬过来的,只知道每次一病,她都希望自己能够乾脆病逝,可是这病偏偏就是这幺小,只是缠着她让她难受难熬,让她睡不好睡不着,醒时也无精神体力,行尸走肉形同废人,然后才愿意渐渐放过她。

    而此时此刻,顾着她的那只大手,抓她回来的南游兄就在身旁,她知道这次无论怎幺病得难受,都不用强忍了。原来只是有个人安慰,需要忍受的苦楚突然都容易了起来。当然其实很快安然入睡的萧易飘是没有余力想到这些的,她只知道这一晚睡得莫名安稳舒适。

    虽然心里隐隐不安:修道不就是应该磨练心志?现在这样偷懒,之后在泠居又病起来,应该会更难受。不过,现下她也没有其他选择,她也不好意思告诉广南游她觉得她应该一个人回到泠居受折腾,想也知道南游兄不会答应的。想到这她笑了,换做以前,在平武宫或是面对日星,她想做什幺还没有人拦得住她,这下却被〝挟持〞回来了。

    一定是生病的关係。

    休养这几天,她说趁着白日大好时光,广南游大可以去外面晃晃,不用跟她一个废人关在房间无所事事。广南游只是笑没有答应,倒是趁她午歇时溜出去抓了点药回来和一些小零嘴,萧易飘每天都胃口不好,他哄她吃些正餐就可以尝些点心,除了身体不舒服之外,住客栈这几天萧易飘倒是觉得挺享受的,像这种吃点心的方式是绝对会被大人骂的啊。

    而因为病的关係,萧易飘眼睛总是肿肿的,打一次喷嚏右眼就会落下一滴泪,也不能看书或是写手札,大部分的时间就是两人说说话。萧易飘说到她听过一个左眼受伤的杀手,每动一次真气左眼就会流下一滴泪来,但她没有印象右眼受过什幺伤,但每次病起来打喷嚏都是右眼呢。

    广南游倒是觉得一直眼睛水汪汪的萧易飘很可爱,不像平时的她无法放鬆精神,虽然没有什幺照顾过病人的经验,但似乎感觉上照顾的还不错?

    这样,应该还不算太越界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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