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火燎原》卷一 身世谜云-下阕》第九十二卷-双人行

    第九十二卷-双人行

    『找到人了没?』

    『回王爷,峡谷都找遍了,还是不见公主,估计在山崖的另一头……』

    『快找!』

    洛添阳神色凝重地看着已经包扎好,此刻脸色苍白的洛添衡,心里直直歉气。

    薛桦夜是什幺人,要跟她绝对有办法的,只是洛添衡这样子,也未免太过操心了些……

    『报!公主自己回来了!』

    这声通报瞬间点醒洛添衡,他撑着伤势,在洛添阳的搀扶下步出营帐,入眼的便是独自站在雨中的薛桦夜,浑身是血,白净的面上全是血污与泥泞,他知晓那不是她的血。

    众降士望着这与皇上关係颇好的公主,活像是刚从地狱回来的样子,谁也不敢靠近她,只见她不慌不忙地打开袋子,倒出一堆……血丝横布的人眼,大伙儿骇得后退一步,当事人却笑得轻鬆。

    『二百三十余名魏阳刺客已擒获,这是他们奉献于我大赤的贡品。』

    地上一堆眼睛血淋淋地瞪着他们,说明了这些人的死相多凄惨,相较之下,方才在打斗中被他们杀死的魏阳军还算好的了。

    洛添阳见此,一时还不敢扶洛添衡走上前,谁知洛添衡眉头也不皱一下,自个儿挣开他,缓慢、稳健地向她走去。

    薛桦夜此刻已完全清醒,看着地上堆成丘的眼睛,面色虽不改,心里却是直打颤……这是她做的?她竟连人眼都剐出来了?

    他已走到她眼前,一对黑眸专注于她,地上的骇人景象彷彿不存在般,众人看洛添衡的面色,本以为他会怒,会骂她太过残忍,唯独薛桦夜知晓,他不会,永远不会。

    东宫门下,月君峰上,她问他会不会怕她,而那人的回答,便足以消除她所有的不安。

    外表漠然只是幻象,又有几人能真真切切地暸解洛添衡?

    只见他伸出修长如玉的手,轻轻握住薛桦夜那满是血肉的手,她呆了阵,最后相视一笑。

    她就知道,他不嫌弃。

    ※

    意外地,他竟不赶她回宫,瞧那黑得可以媲美墨水的脸色,她便莫名地想喷笑。

    俩人一同走入伙食房,一屋子的人全没反应过来,老大全身抖得连地板都在晃,咚一声,跪下说道:『奴才拜见皇上、公主……』

    众人大惊,随即便是一连串的跪拜声,他们三生有幸,做这种低下的工作还能见到皇上,回去后定要与家中老父老母好好稟告一番!

    洛添衡微微一颔,薛桦夜则是东张西望,最后在灶旁发现那清瘦的身影。

    『阿廉!』

    阿廉一愣,抬起头老看向已走近他面前的二人,一男一女皆飒气焕发,他看洛添衡的眼神微闪过一丝讶异,很快又掩了过去,『皇上圣安、公主金安,敢问公主唤奴才所为何事?』

    施礼得体,双眼注视的位置恰到好处,清澈空灵的声线与不卑不亢的语调引起洛添衡的疑惑。伙食房的人全是穷苦百姓家的子弟,反应若像老大那般还说得过去,这人……

    薛桦夜显然并不在意这点,她笑道:『你哪时这幺客气了?』

    说着,右手已递出一张肤色偏黄的人皮面具,阿廉仔细一看,这才惊呼出声:『大柱!』

    『我不是真的大柱,真的大柱在御林军呢!那只是……』她悄悄瞥了眼洛添衡的脸色,确定他没任何不满后才放心道:『是我为了偷跟出来才借用的身份啦……』

    解释完,她便走进自己在伙食房的房间,拎了包袱后又塞了块令牌入他的手中,尔后又在大伙儿的注视下相携离开。

    其中一个先前和薛桦夜有些交集的人率先反应过来,他一脸震惊地叫道:『骗人!那个瘦巴巴的小子是公……』

    『叫什幺!公主是你可以小子来小子去的叫吗?』

    老大一巴掌拍在那人的背上,弄得他岔气不说,还跌到另一人身上,房内登时乱成一片,除了阿廉。

    他握着令牌的手紧了紧,力道之大,连关节都泛白了,良久,他慢悠悠地走回房内,阴沉的气息与外头呈强烈对比……

    ※

    皇帐内,薛桦夜目瞪口呆地瞧着那完善得不像话的陈设。

    虽不比真正的龙床大,但洛添衡那床少说也能躺三个老大。一张妃木大桌、在宫中时常见到的长形软榻、几张雕花木椅,地上还有虎皮地毯,墙上烈火烧得猛,甚至有飞天祥龙的屏风隔间……

    她在伙食房的寝室,根本是睡心酸的!

    洛添衡好笑地看她的反应,但在想到她又一次成功偷渡,还与一群男人同住一间长达半个多月,心里便一阵发堵,连带着也没了好脸色。

    『我以后就和你住了?』

    『难道妳想和五弟住?』啧啧……这话听来怎酸酸的?

    她毫不客气地扑上那张软丝精被的大床,笑道:『你藏这幺多醋,为何不赏点给伙房?』

    挪瑜意味全写在她的脸上,洛添衡微微佻眉,难得地一笑置之。他绝不承认,自己是真的吃醋了。

    『皇上。』

    帐外传来一声通报,薛桦夜立刻跳了起来,乖顺的站定在洛添衡身后,好像什幺事也没有一般。

    谁知洛添衡一声不吭,外面的人便自己走了进来,薛桦夜还是第一次看见这幺自动的人……除她以外。

    『微臣扣见……』

    『免了,有何要事?』

    冷眸直勾勾地看着这位身披墨绿战袍的将士,连他身后的小兵都能感觉到皇上释出的寒意,唯独这人,从容威严的神色坚若磐石,丝毫不为所动。

    『益州传来急报,魏阳军已兵临城下,城池怕是守不住了。』

    ※

    原来那绿衣战将就是接任司马大将军的司马庆,见他方才看自己的眼神,何止“凶神恶煞”能形容?

    朝堂上闹得轰轰烈烈,十本奏折就有三本是参她“祸乱后廷”的上疏,虽然都会被洛添衡抽走,她才看不见半本,但皇宫是什幺地方?看不见就能不知道幺?

    想必司马庆就是瞪她这一点吧?

    但现下真不是骂她祸水的时候。

    他们碰到了一个困顿的阻碍,连日豪雨,把封闭的峡谷给淹成了河谷,人过没问题,但粮草……

    无水无粮,益州在魏阳的包围下也是在断粮的状态下,若他们的粮草过不去,这仗还用得着打幺?

    洛添衡为此伤透了脑筋,在峡谷前驻扎了一个月,大水依旧未褪,众将士已有烦躁的迹象,近来还陆续出现有人中湿毒的迹象。

    『目前中湿毒的将士已有百余名……』

    司马庆召集各营主将在皇帐内开会,薛桦夜仍百折不饶地躲在屏风后偷听,几日间,司马庆没一天对她有好脸色的,连她想帮忙解决都不行。

    『将军,左都尉已涉水工具备妥!』

    『好!快带老夫去试试!』

    涉水工具?

    薛桦夜也来了兴致,她似乎还没见识过古时军队渡水的工具呢……

    ※

    阴雨连绵,山穹依旧灰濛濛地。一见他们所谓的“涉水工具”,薛桦夜除了乾笑还是乾笑。

    拉住一旁的洛添赫,她问道:『你们军队的过河方式能不能再更有效率点?』

    『没办法了,大赤境内河谷不多,水军与渡水工具不怎幺发达。』说到这个,亚特兰王朝与风逸帝国才是其中高手。

    她瞧着那一艘艘赶製出来,称不上精良的小舟,与现代端午节的龙舟挺像的,只是小了点、窄了些。

    目测下来,十艘最多载一百人,全军渡完估计这水都乾了!

    哗……

    又下大雨了,这下压根没完没了!

    『洛添赫,这条峡谷多长?』

    『不算长,十哩左右。』瞧他说的轻鬆,十哩于她而言已经够长了。

    『有粗麻绳幺?』

    他微微颔首,正想问她要做什幺,谁知身边人已跑得不见蹤影,她脚跟轻点,跃至前方试舟的人群中。洛添赫如往常般,翻翻白眼,不予置评,心思却不由得多注意那一些。

    薛桦夜小心地不让司马庆看见,缓缓凑近洛添衡,在他耳边低咕半天,直到司马庆看见她,这才逃跑似地跳了开。

    司马庆不悦地哼了哼,心底暗自唾骂小丫头当战场好玩,压根没注意薛桦夜跑到哪去了。众人只见她跃入水中,下一刻还算平静的水面竟风浪大作,媲美海浪高涨的壮阔,水一波接一波,最后是她飞身钻出水面,自下隆起一道冰墙,足有五人这幺高了。

    温度骤降,寒风阵阵,众人霎时有了又入严冬的错觉,冻得直打哆唆。

    如此,薛桦夜又跃下水,在整条十哩长的峡谷中做了十来道冰墙,且一道比一道低矮,待她踏浪归来时已过了两时辰,相较起将士们冷飕飕的模样,她倒显得精神奕奕。

    『公主,妳挡住了河谷要道,我军要如何通过?』司马庆碍于洛添衡在此,心中不满无可宣洩,看她的眼神便多了许多凌厉。

    『古时,村落与村落间若有峡谷阻隔,村民便会以绳索、竹篮做溜索,渡过险崖,本宫不过是效法一二罢了。』走到洛添衡身边站定,笑道。

    溜索在大赤并不盛行,但还是略有所闻,众人已明暸,谁知司马庆却哼道:『崖与崖间成溜索,我军顺峡谷而下,路程十哩,军中还没有十哩长的麻绳!』

    所以她才弄了这幺多的寒冰高台呀!

    估摸跟铁板大将军是谈不上话的,索性拿了一旁备好的麻绳,与洛添衡一同跃上高台,洛添衡固定绳索,她则渡水至下一处固定另一头,如此再反覆,又是半天忙活,二人回来后已是傍晚时分。

    『皇上,这种小事让微自臣代劳便可,何需……』

    好久没活动筋骨,洛添衡此时心情颇好,他不缓不急的说道:『无妨,明日再渡河,今日先散了。』

    『……是!』

    枯站一天,听他这幺说便如获大赦,几万大军散得只剩司马庆与几名主将,在洛添衡与薛桦夜相携离去后,司马庆一日闷着的气终于能一发而出。

    一拳打在冰墙上,散了许多冰晶,又响又亮还震得其他人退了几步。司马庆这回气得不轻啊……

    『她是什幺意思?军营不可有女人!仗着有皇上、云珪王、楚赫王撑腰便不将老夫放在眼里了?!』

    他行军打仗多年,如今才得来个镇国大将军,权威受到挑战怎能不气?但他真正不满的便是洛添衡对薛桦夜无条件的信任。

    宫里无人不知,辅政公主是去年盛夏时进的宫,家世、祖籍与经历皆是谜,就像凭空出现了般,他父亲努力了半生岁月才搏得先帝信任,走向荣耀。可这半路杀出的小姑娘又凭什幺?

    如饿狼般盯着皇帐的瞳仁一缩。看来,为了国家不被这祸君妖女主导,他是该想想对策了……

    ※

    帐内,二人皆已换下战袍与劲装,此刻穿着一身素白,话题却离不开明日的渡河。

    光烛略嫌黯淡,反射在浅褐色的屏风上别有一番韵味,外头的安宁与室内的娴静让喜爱热闹的她感到不自在。

    洛添衡靠着床头,她的床头便是洛添衡宽实的肩窝,这下倒不想回去了,宫内哪能这般无拘无束?

    只是,若他俩现下是在咏桦宫的桃花树下,那才叫完美。

    他一手环在她的腰间,感觉她又瘦了一圈,只叹自己没早将她抓出伙食房,那个叫老大的总管待下人一向不好,因此那儿的奴才,除老大本人外,基本上都是又瘦又小的。

    『我方才说的那渡河之法你听见了幺?』从头到尾他的心思似乎都放在摩娑她的腰,压根没在听自己的口沫横飞,着实郁闷!

    『听见了,先睡吧。』

    薛桦夜仰头望向那冷俊的侧颜,碧瞳清澈,里头的狐疑全丢进他的眼底了,『那你重複一次我咿唔-』

    她只恨自己疏于防备,而他显然是想蒙混过关!

    本欲再续下文,谁知他猛地俯下身,一把吻住她仍躁动不已的小嘴,时深时浅的吮咬令她僵得彻底,她用力拍了拍他的左臂,以示不满。

    『妳是在害羞幺?』一小半柱香的时间过了,他才捨得放过自己,此时薛桦夜已将方才逼问洛添衡的事给抛诸脑后了,显然他的目的已达成,同时腹诽着这娇小女人的手劲,简直与她的身高成反比!

    再次安份地窝回他的怀中,还顺带拉起软被盖住自个儿通红的脸,怒道:『谁跟你羞不羞!睡觉,快睡!』

    这样可不行,下回她得化被动于主动!

    ※

    翌日一早,众将士再次聚集在寒冰高台前,丝丝细雨并不妨碍视物,他们正全神贯注地听着薛桦夜讲解渡河技巧,不得不承认,还真挺迅速的。

    『将长弓放上麻绳,双手抓牢,顺势滑下,有问题幺?』

    『没有!』

    薛桦夜满意一笑。跟男人讲话就是豪迈,尤其是一群说一不二的军人。

    长弓与佩剑是大赤军的长备武器,因此以弓为助力是再方便不过的。她与洛添衡、洛添阳一同站上高台,看着洛添赫带一群先锋先行试滑,速如飞箭,成效颇佳,估计下午便能到达盛阳关了。

    『夜儿打算如何搬运马匹粮草?』洛添阳特有的温润嗓音响起,一扫她沉闷的情绪,谁叫今早那司马庆没来由的又瞪她一眼,瞪出一肚子火!

    『上回翻过山崖时,我有看见一条过山道,嵚崎山势不试人行,马却可以,洛添禹已经办妥了。』见她笑得意气风发,自信满满,洛添阳这才明白为何一早起来,四哥与一干战马粮草便没了蹤影,原来……

    蓦地感觉到后头有股杀气逼来,洛添阳还觉得奇怪,另俩人有默契地相视一笑,不予理会。

    司马庆大叔,望你在冲锋杀敌时,杀气还能保持在如此精纯的状态下。

    『公主。』压抑地语调,显然浓缩了许多情绪在里头。

    『将军大人。』

    『请公主交出军马与粮草。』这回连云珪王也在,他不能再失控了!

    她背过身去,嘴角擒着标準的大家闺秀式微笑,平常人看是气质,洛添衡看是腹黑。

    连洛添阳都猜到这突生出气质的姑娘要做什幺了,司马将军心胸陜隘,可经不起捉弄的!

    素手指着众人脚踩的冰台,司马庆一瞧差点没岔气,晶莹冰蓝的冰棚寒不胜寒,光是踩着便能感受到那刺骨寒意,她把活生生的马和粮草放在里面!?

    『将军随本宫来罢,毕竟水不多,总要有“填充物”垫垫底吧?』故作懊恼地踏了踏脚下,眸中戏谑的笑意浅淡,正隐忍着怒火的司马庆哪能注意到呢?

    他看她身后二人皆无动于衷,神色自若,怕她说的是真的,司马庆犹豫了,但为了全军生计,他拚了!

    本想吓吓这严肃大叔的薛桦夜,哪里知道他还当真了,只见一抹墨绿身影掠过,噗通一声,后头绽开一簇冰洁水花,美是美,但……

    『他……信?』薛桦夜哭笑不得,她再如何讨厌人家,最多就吓吓他,从没想过要害人吶!

    士兵都走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人只听见喀嚓几声,冰台下方被硬生生撬开一个洞,随后便是一阵惊天怒火,『他奶的到底冰去哪了!』

    众人一怔,似乎没几人听出是司马庆的大嗓门,只得加紧脚步,离开这莫名其妙的鬼地方再说。

    话说下方的人正轰轰烈烈地对冰台展开猛攻,一敲一击的好似要把整座山翻过来般,虽然她觉得自己有责任,再想想,又觉得是司马庆头脑太简单了点,索性拽着旁观看戏的俩人,跟在军队后头离开这座……半残半缺的高台。

    ※

    她的方法确实迅速,全军滑行而来只用了一下午的时间,比平常速度快了三、四日,再过几时辰,走山道捷径的洛添禹风尘朴朴地抵达此地,众人此时除了休息,还有一件事可做-

    方才火速归来的司马大将军,与辅政公主的理论辩解秀。

    薛桦夜倚在巨石侧,赏心悦目的磅礡山景辉宏大气,山间云里缭绕的雾霾更添仙意,她十分喜欢此处,只是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那惊天霹雳煞风景的怒吼。

    这是莽原幺?哪来的狮子老虎啊?

    『本宫指的下面乃“顺流而下”的对岸,将军曲解本意了。』

    『君可欺不可戏,今日这是战场,战场上!公主随军已是不妥,何况戏弄……』

    『哦?将军还是不明白本宫的意思幺……』美丽的杏眸依旧望着青山群峰,只是唇边笑意渐浓,『就最最合逻辑的状况看来,您昨日亲眼看见本宫造冰台的过程,可曾看见马儿草儿一同“陪葬”呢?』

    『哼!妳也可以趁晚……』

    想像力丰富!她默默翻了记白眼。

    她侧头望向几步气得不成人形的男人,从容自若地说道:『将军怕是忘了,昨晚守夜的不就是您幺?』

    话锋一顿,司马庆这才想起,昨夜是他亲自率的兵,布署在营地四方夜巡,确实一点动静也无,他是看薛桦夜不顺眼,气昏头反而给捉弄了!

    偏偏主使者还能如此理所当然地赏景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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