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美丽》【第二十四章】—席尚轩的身世

    第二十四章—席尚轩的身世

    寒假的最后一天，阴雨绵绵。

    隔着时差，这是席进给席尚轩的第一封信。

    自从离开了那顿沉默的饭菜后，席尚轩就没再跟父亲连络。

    平常关係就冷淡的两人，不知怎幺了，席进却突如其来的给席尚轩下了许久不见的警告。寒冷的2月，台湾冷，英国也冷。此刻的英国，潮湿的，还夹杂着小雪，这让席进更是加深了一直以来的想法。

    隔着时差，席进透过邮件写了封信给席尚轩。

    『身为你的父亲，有些事我不得不坚持，明天看头条。』

    伦敦的凌晨零时，台湾的上午八点。

    儘管他知道席进想做什幺，但他已经懒的抵抗，就像席尚轩阻止不了席进一样，席进也别想阻止席尚轩。

    他无视信件上的字句，窗外已经开始飘起细雨，席尚轩看着窗外许久，才提起手打上短短几个字。

    『明天开学没时间看报。如果错过你的大戏，我也觉得可惜。』

    他阖上电脑，再次切断了和父亲的连结，就算席进此刻不在英国，席尚轩和父亲之间的距离还是大于这9800公里。

    现在住的地方是公司帮席尚轩找的房子，但这里反而更像家一点，席尚轩待在家的几天，不是睡觉就是看剧本，在剧本快被翻烂的时候，他才终于打开电视消遣，这几天他很常看到姚童，不是真的摇着尾巴的姚童，而是在电视上笑的一如往常，却让席尚轩感觉不同以往的姚童。

    看着新闻媒体给姚童冠上的封号，席尚轩不满的皱眉，这反应比刚才看到信的反应大多了。

    在寒假的期间，姚童会和林念上一些访谈节目宣传电影。

    甚至和林念搭档上了2月刊的华流封面人物，这两个月，姚童的曝光率提升了很多，尤其姚童每每在节目上表现的傻里傻气，害羞了就只会红着脸憨憨的笑着，偶尔会口吃个几句，这样天真的形象为姚童带来了更多的人气。

    所以公司就趁势把姚童的形象带往了『纯洁』、『可爱』以及『治癒』的方向走。

    姚童只要出现在镜头和萤光幕前就一定是穿着颜色柔和的洋装，她得把头髮留得更长。公司不会特别训练姚童的美姿美仪，就是要她自然的呈现观众喜欢的傻里傻气。

    姚童的名气一天比一天大，虽然不是大红，但至少在学生族群里大部分的人都听过姚童的名字。她不但有了知名度，公司更是向媒体刻意透露了『微笑天使』的称号，就像有些人的封号是『可爱教主』或是『天生歌姬』那样。所以近期她只要出现在媒体上，媒体就会在姚童的名字前，再加上一个微笑天使。

    这算是好事吗？

    姚童的知名度是有了，但不只席尚轩不满这个状况，就连薛蓉和许爷都为此大吵了一架。

    「我完全搞不懂你们的用意。」许爷难得冷着表情，桌上的茶凉了他也没动一口。

    「这不是我能做决定的。」薛蓉沉着脸，她取下了总戴着的黑框眼镜，就连原本豔丽的红髮都染回了最原本的乌黑，许爷偶尔会把她错认成十年前的薛蓉。

    「不是妳能决定的？」许爷讽刺：「微笑天使？什幺狗屁称号。」

    「许凯城。」薛蓉重複：「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你有问题自己去跟上头沟通，你真以为我愿意这样吗？」

    「不用沟通，妳只要帮我跟上头道谢，就谢他们自以为是的帮姚童戴上了一道枷锁。」许爷直接就在办公室里点燃了一只菸，无视所有人的让白烟袅袅在薛蓉面前升起，「也谢谢他们画了一个圆，然后限制姚童不能跨出任何一步。」

    「把菸熄了。」薛蓉瞪着许爷：「你这支菸可以去高层的办公室抽，姿势随你挑，但就是不准在我面前撒气，老娘没义务当你的出气筒。」

    「出气筒？」许爷笑着把菸熄在茶水里：「不用，我只需要丢菸灰的地方。」

    薛蓉无语的看着茶杯，早知道会被许爷汙染，她就自己拿来用了。

    她忍着怒气，也试着压低许爷的的怒气：「姚童现在红了，只拍过一齣电影就有了现在的成绩，你知道会有多少人羡慕她吗？」

    「薛蓉，不要跟我打迷糊战。你们现在捧红了她，就该想想红了之后该怎幺办，如果姚童一辈子就只能当个微笑狗，那妳觉得到时候公司会守着她还是合约一到期就顺手把她丢在拉圾桶里还不做资源回收？」许爷压低了声音：「妳清楚我们当初是看中了姚童什幺，妳现在放任上头这幺捧着，其实是在毁了她！」

    看着薛蓉紧闭的嘴唇，许爷沉默了片刻，才起身说道：「姚童的事情妳一天不处理好，公司的事情我就一天不动，上头大可把我换下来，反正他们有的是本事。」

    接着，许爷在走前留了一包菸给薛蓉：「我看妳还是抽几根冷静一下吧，白痴。」

    「白痴的是你！」薛蓉对着许爷大吼，可惜他人早就关上门扬长而去，反而是办公室里的其他人被吓的半死。

    许爷说的道理薛蓉都懂，如果可以她也不想这样。

    反正以你的随心所欲是永远不会了解我们平民百姓的难处，薛蓉心想，最后终于又忍无可忍的对着办公室门口大骂：「去你的许大爷！」

    距离在公司的不远处，姚童和纯纯在微冷的空气里，流着稍嫌热血的汗液。

    出道将近三个月，姚童以演员的身分住进公司替她安置好的房子。在行李都安顿好之后，纯纯便潇洒的挥挥手告别，她说她有大事业要做，就是要和姚童的经纪人筛选所有向姚童提出邀请的剧本，太狗血的排除、太奇葩的排除、不符合姚童定位的排除，最后再由姚童做选择。

    姚童和纯纯道了谢之后，就大字型的躺在床上滑着手机，事实上她只要一有空就会点进自己的粉丝团，看着日渐增加的粉丝人数，她就会难以克制暗爽的心，势必会在这张床上滚个几圈才罢休。

    她的粉丝团一开始是经纪人建立的，所以就连粉丝团也是由经纪人王染儿命名。

    当姚童一开始看见『姚远童话』四个大字的时候，无语的看着笑倒在一旁的纯纯说：「够了喔！」

    「姚童别哭，」纯纯手揉着笑痠的下巴，「只是名字中二了点，但染姐应该也是有其他寓意深远的意思啦！」

    「……」

    姚童同样无语的盯着『姚远童话』看，纯纯则是大声唱着：「不哭不哭，眼泪是珍珠，哭了会变猪，喔喔──」

    但现在想想，原本不太顺眼的四个字，此刻就好像焕然一新，怎幺看怎幺耀眼。

    终于，一声叮咚打断了姚童诡异的笑容，姚童看着席尚轩传给自己的讯息，手一抖，手机便垂直落下，啪哒一声正中红心。姚童揉着额头，迅速的点开讯息。

    新年过后，自己有几天又几小时没主动和席尚轩联络她自己都算的很清楚，她捧着心脏看着这条自己痴痴等待又得来不易的讯息。

    『微笑天使？』

    ……姚童揉揉眼，睁开双眼，再看一次。

    『微笑天使？』

    一样。

    姚童不知席老大所云的回了句：『老大，我知道我不像天使，但是你可以不要嫌弃我吗？』

    姚童盯着手机，她不了解席尚轩的意思，但她清楚的知道自己这几日的感觉，被席尚轩这条讯息提醒，姚童又想起了这阵子的无解和不安。

    姚童还是姚童，但真正的姚童却和大众眼里的姚童不太一样。

    这幺说有点饶舌，但她这幺和纯纯提起的时候，纯纯只是了解却又无奈的摇摇头：「没办法，就只能这样。既然妳出道了，那妳的形象就不会是妳自己一个人的事情了。」

    纯纯又说：「反正差别也不太大嘛，这就是形象包装，妳只要记得，莫忘初衷。这是我刚跟着林念姐的时候，她最常对自己说的一句话。」

    莫忘初衷。

    『谁嫌弃妳了，我是在提醒妳。别被人绑手绑脚。』这是席尚轩回她讯息最快的一次，姚童看着席尚轩的名字许久，再反覆咀嚼着他这段话。

    『我懂你的意思了。』

    其实姚童还有好多问题想问席尚轩，但她没问，不是刻意忍着，而是她犹豫了好久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她不断的思考着，最后还是只打出了这幺一句话：『老大明天开学，要早点睡觉喔！』

    姚童虽然叮咛席尚轩早点睡，但自己洗完澡后却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不是认床，她只是总想起席尚轩。

    在每一天里，姚童的某一刻又某一秒总会想起他，但她只要甩甩头这些想念就会像小雾般渐渐散去，这是这阵子姚童所学会的，最得意却又最难过的一门绝活。

    但今天不知道怎幺了，她就是特别想念。

    姚童觉得自己在认识席尚轩之后就很常啃食着想念度日，明明他们之间也没发生过什幺轰轰烈烈的事情，所以更不可能有什幺乾柴烈火，但席尚轩的每一个动作都能吸引自己，而且只要一天不见，那就会万分思念。她也并不会因此产生任何抗体，她还是抵挡不住每一次的相思病。

    剩不到几个小时，姚童终于能在学校与席尚轩见面，但以两人现在的身分其实能乖乖上学的机会并不多，学分只能累积在最后补，就连能不能顺利毕业都不知道，所以姚童才更珍惜在学校的每一分每一秒。

    明明马上就能见面了啊，但离的越近却越难耐，如果时间过得好快，那为什幺不能再跑的更更更快？

    她想，果然人都是贪心的，尤其想念越浓烈，就会越贪心。

    或许，有一天世界真的毁灭了，那世界一定就是被万物的思念所侵蚀的，难怪她所生活的是蓝色星球，因为每一秒的想念，代表的都是忧郁的蓝色。

    「噗哈，什幺跟什幺嘛……」

    姚童一边胡思乱想，才在不知不觉的时候睡去。

    七点五十分，姚童被一个梦惊醒，闹钟也在这瞬间响了起来。

    果然，有所思就有所梦，姚童梦见席尚轩的背影，但不知道他在做些什幺，只知道他很专注的看着某个地方，然后在下一刻，天空突然破了一大洞，把席尚轩给吸了进去。在梦里姚童大喊着「不要」但席尚轩却连残影都没留下。

    她拉开窗帘看着天空，天空只是又飘起了细雨。

    姚童只是希望雨势不要变大。

    準备好之后，姚童拿起了一把伞，出门就发现保母车早停在了门口，她这才想起了自己此刻的身份的确是不好单独前往学校，虽然是这样，但她总觉得对司机大哥和纯纯很不好意思，所以在心里决定下次一定要更早起，并帮纯纯和司机大哥也做一份早餐。

    只是上车后，姚童就发觉纯纯的表情很怪异，甚至一直试图阻止姚童在车上滑手机。

    「有不好的报导吗？」姚童小心翼翼的开口：「关于我的？」

    虽然不长，但姚童也当过三个月的助理。当初她不希望席尚轩看见网路上关于“席娘娘”的言论时，就是纯纯现在的这副表情。

    「不是啦！」纯纯惊讶的说：「妳现在好好的，哪来的负面新闻。」

    「那是怎幺一回事？如果真的有事情发生的话，妳现在不告诉我，我等一下去学校总会知道的。」

    「那妳还是去学校再知道吧。」纯纯无奈的夺走姚童的手机：「不然妳现在肯定不想去学校……如果车调头了，染姐肯定找我算帐。」

    姚童听了，就更加确定有什幺事情发生，如果不是关于自己，那肯定就是和自己有关的人。一路上姚童都非常不安，她埋怨的看着纯纯并骂她好残忍，纯纯只是说别怪我，我现在不是朋友纯纯，是助理纯纯。

    「我只是个被经纪人压制的可怜人。」纯纯说完，便把手机还给了姚童：「恭喜到校。记住，不管等一下看到什幺，都给我维持住形象啊，姚演员。」

    反正也不是什幺负面的新闻啊。纯纯这幺说完便直接关上车门，连雨伞都忘记拿给姚童，连车带人的走了。

    姚童站在校门口，发现的确是有哪里不对劲，戏剧学院被诡异的氛围笼罩，奇怪的是，每个滑着手机或聚在一起的人们只是惊讶的张着口对话，并没有其他举动，看来真的不是什幺太严重的事情。

    刚才纯纯特地把姚童的手机关机，现在终于打开了，姚童快速的输入密码，毛毛细雨还打在手机萤幕上，她越走越快，直到进了穿堂，姚童才鬆一口气的抹掉萤幕上的雨点。

    此刻，姚童感觉的出来雨似乎越来越大了。

    她盯着新闻上耸动的标题：『席尚轩惊人的身世之谜！』

    上面放着记者做的组图，席尚轩在鸢萝之语的剧照又被翻了出来，在剧照左边合成的是和席尚轩眉宇间有些相似的男子，而右边则是一个美丽的女子，但照片似乎有点年代，画质不是很好。

    文章里详细的记载着席尚轩一直没被媒体挖出来的秘密，就像是原本特意隐藏着的东西，突然之间又被谁刻意的暴露出来。

    席尚轩的父亲席进，是亚洲排名前十的企业家，母亲则是二十年前轰动一时的女演员梁言青，令人震惊的不只是席尚轩的背景，而是席进和梁言青多年前的新闻又再次被搬出了檯面。

    梁言青二十年前因为美丽的外貌和细緻的演技成了当年最出名的女演员，做为台湾当时代表之一的梁言青，也只不过拍了『失之东隅』和『收之桑榆』这一部分为上、下集的电影，但当红的梁言青就像昙花一现的烟火，只留下了人们的讚叹和转眼即逝的浪漫。

    耀眼的梁言青在拍完『收之桑榆』后，便宣布息影。

    她嫁给了当时还是个负债千万的小伙子席进，并在没多久后生下了席尚轩，这时人们才知道，原来梁言青早有身孕。而不论过了多久，甚至到了席进和梁言青的破镜之时，他们还是把孩子保护的很好，没人知道他们的孩子究竟是男是女，没人知道那孩子有着和梁言青相像的脸庞和与席进同样的冷漠疏离，没人知道那孩子名叫席尚轩。

    直到现在。

    为何席进和梁言青的婚姻生活会轰动一时？不单单只是因为梁言青的地位和席进最后的成功，而是两人早在八年前分居，而在同年，梁言青和某个圈外男子，在饭店内殉情了。

    梁言青当时只留下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是我梁言青当之有愧，我只愿你一世幸福。席进，孩子就交给你了。』那年，他们的孩子才12岁。

    谜样的女子，留下了她美好的倩影，和众人的一阵唏嘘。

    只是没想到，现在声势一片看涨的席尚轩，竟是她的儿子。

    就算席尚轩长的像母亲，但并不会有人把他和梁言青凑在一起，就连媒体都只知道席尚轩从小就被送到国外读书，谁知道这只是他们保护席尚轩的其中一步。

    新闻发布到现在已经过了四个多钟头，席尚轩跟着席进和离世的梁言青挤满了各家头条。或许这会把席尚轩的演艺事业推上另一个巅峰。

    但这样真的好吗？

    姚童把新闻页面切掉，胸口不安的狂躁着，周围的任何一点声响听在姚童耳里都是喧哗。她有一种感觉，就像是先前做的梦其实不是单纯的梦，而是在预知着什幺一样。

    「席尚轩……」姚童打给了他，他也接起了电话。

    「干嘛？」席尚轩的声音听起来很正常，真的，一样慵懒的语调和偶尔会上扬的尾音，就跟平常没什幺两样。

    「你在哪里？」

    「刚进停车场。」

    他话刚说完，姚童就挂上了电话，席尚轩收起手机，嘴里只咕哝了一句：「猴急。」

    看这样子，姚童是看见新闻了吧。

    席尚轩没看，但他知道现在自己该面对的是什幺。在昨天席进要他注意新闻的时候，席尚轩就知道席进要做什幺了。

    多年来，席进和席尚轩唯一的交涉就是要共同隐藏着他们之间的关係，席尚轩和席进都不愿意梁言青的过去再被提起，梁言青是他们所爱的人，他们只希望当年被重重提起的事情可以轻轻落下。

    除此之外，席进也是为了保护席尚轩和遵守梁言青的遗愿，又或着还有其他什幺。

    而席尚轩只是不希望每个人见到他就会联想到他是席进或梁言青的儿子，而不是看到席尚轩这个人。

    但没想到，席进就是看中了席尚轩这点，他捨弃了过去，就只为了要让席尚轩承担他的未来。他认为事情曝光了，席尚轩就会放弃演员这条路，因为他知道席尚轩是一个要强的人，如果不是自己所望，那就宁愿不做。

    但席进不是太了解自己的儿子。

    席尚轩并不在意这点什幺，反正舆论一段时间就过了，他只需要一点时间把事情扳回正道。

    他不愿看新闻，是不愿看见梁言青的名字。

    他只是不想一直看见悲伤的梁言青，仅此而已。

    席尚轩下了车，远远就看见姚童的身影，她弯着腰喘气，看来跑了不少路。

    他走出停车场，走道上也会被风吹进不少雨，他看着被雨淋湿的姚童，她连髮尾都湿透了。

    「妳干嘛？」席尚轩明知故问，他知道姚童只是担心了。

    在全世界都认为声势更看涨的席尚轩应该会开心的时候，也只有这个人知道自己并不开心。

    「没有。」姚童渐渐恢复了正常的鼻息，她不把担心说出口是因为她知道席尚轩不喜欢听：「几个月不见，我只是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还不赖。」席尚轩浅浅的笑着，他是从什幺时候开始在姚童面前会摆出这副表情呢？席尚轩本人也懒的探究。

    他只是走回停车场，从车里拿出备用的毛巾往姚童身上一丢。

    「擦乾。」

    然后，席尚轩抬头看着乌云密布的天，一动也不动。

    四周飘着的是雨水和泥土潮湿的味道，吸了一口凉气，吐出来的却是白烟，那就好像是席尚轩抽的一口苦涩和吐出的一口无奈。

    看着灰色的天空和灰色的云。

    就好像随时都会击出闪电或打个雷。

    席尚轩还是一动也不动。

    他只是在想，天空，好像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