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情不相悦》96 王爷，你这又是何苦呢?

    96 王爷，你这又是何苦呢？

    ??宣读圣旨的太监在隔天清晨的园寝里，找到了永璃。

    ??用几罈酒把自己灌醉的永璃，被拖上了马车，一路往紫禁城奔去。在马车规律的摇晃中，倒卧在座椅上的永璃，渐渐从醉生梦死中转醒，在马蹄的跶跶声中，他彷彿听见了雪蓉的声音。

    ??『王爷，你醉了。』

    ??永璃眨了眨迷濛的双眼，凝视着马车的车顶。这几天总是不断在他脑中重複放映的过去，又一幕幕地在心中掀起一阵涟漪。

    ??「嗯，是醉了，不如，妳也一起吧？」

    ??他喃喃地随着记忆的片段，开口道出当时他对雪蓉说过的话，虽然带着醉意，他却清楚地记得那天──

    ??他因为不满她说不想跟他生孩子而生气，因为秋香的火灾举例而忽略了对她的心意，因为望见她跟永璐说说笑笑而胸口发闷，本不想再理会她，却又藉酒装疯地亲近了她……

    ??他那时候，就爱上她了吧？

    ??可是他对她的爱，竟然夺走了她的性命吗？多隆说的没错，跟他纠缠不休的女人，都没一个有好下场。是孽，还是债呢？孽要怎幺断，债又要如何偿呢？

    ??「王爷，已经到了。」

    ??为了看顾醉得昏昏沉沉而坐在另一角的随侍才开口，马车便停了下来。永璃缓缓地坐起身子，却因为宿醉头疼得厉害。

    ??『王爷，宿醉时，按按合谷与内关，这样会舒服一些。』

    ??脑中又响起了雪蓉的声音，他移目望去，彷彿望见身旁的空位多了道人影，一双细白的手正握着他的掌，在他的穴道上巧妙地施加了力道。她的力气虽小，但是在按摩穴道时很懂得省力的技巧，总是很到位。

    ??「蓉儿？」

    ??永璃不敢眨眼，缓缓地回过头，雪蓉正带着微笑地坐在他的身旁，真实得让他以为她的死只是一场噩梦，或是幻影。

    ??「妳……没死？」

    ??雪蓉笑而不语，那样发自内心般的笑容，他从来都没有见过。

    ??他不可思议地望着她，甚至不敢眨眼睛，他缓缓移着另一手，想将如此思念的她搂进怀里，突地一空，幻影被他打散，身旁依旧空无一人，只有一扇紧闭的窗。

    ??「王爷？」

    ??目睹这一切的随侍小心翼翼地唤了声，声音里隐隐透着不安与恐惧。

    ??果然是幻觉吗？是他太想念了吗？永璃无奈地微扬起嘴角，撑起身子，钻出了马车。

    ??紫禁城内，除非有圣旨，否则不得行驶马车，所以他由随侍搀扶着，缓步地往咸福宫走去，但才跨过了太和殿旁的中右门，远远地就望见另一头走来一道悠然清影。

    ??漠白伫立在永璃的面前，凝重地望着他宿醉难受的面容，紧皱着眉头。

    ??「王爷，你这又是何苦呢？」

    ??永璃扶着额、揉着眉，头脑轰轰作响，打发似地应道：

    ??「皇阿玛找我，恕不奉陪。」

    ??话语落下，他就要提步走去，却让漠白再度挡在眼前。原。着。矢。车。菊。儿。

    ??「难道王爷不想知道，那天福晋跟我说了什幺吗？」

    ??从漠白口中听见雪蓉的称谓，永璃这才清醒了些，移目望去，望着他那双清明得有如深夜繁星的眼眸，似乎与雪蓉的重叠在一起，他不由自主地点头道：

    ??「好啊，你说。」

    ??漠白敛了敛眉，一字不漏地转述雪蓉当时说过的话。

    ??「漠先生以为我跟他之间的相处如何呢？其实不妨告诉你，我们并没有外界以为得那样融洽，我们不过是因为政治上的需求，才结合在一起的，根本没有感情的基础。但我了解他，心高气傲的人总是会对弱者心软，所以他要是知道了，肯定会自责、会内疚、会补偿似地反过来对我好，我不需要他那样，他最好跟往日一样待我就好。」

    ??永璃怔住了，漠白竟然就跟临摹字帖一样，将雪蓉当时的心情不差一毫地表现出来，从他的眼神与语气中，永璃彷彿看见了雪蓉的灵魂。

    ??漠白停顿了下，缓缓地眨了下眼睛，再度睁开眼时，又是原来的漠白了。

    ??「王爷，你能明白福晋的意思吗？她苦苦地对你瞒着自己的病情，就是不愿意让你因为怜惜而生情，她知道自己必然会先走一步，所以不想让如此重情的你独留人世，不想看你这样浑浑噩噩、醉生梦死啊！」

    ??永璃失焦的双眼，久久没有眨眼，眼前被一片水雾覆盖。

    ??在决定放弃兰馨的那夜，他淋了雨，生了一场大病，那时的他也像现在一样，完全不存在继续活下去的意志。他依稀记得永璐来看过他，跟他说了好些话，他也记得，那几天雪蓉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本来他会就这幺病死的吧？毕竟那时的他的确是这幺想的，但也许潜意识里放不下雪蓉，所以还是努力地撑过来了。那天早晨，他对她说：

    ??『蓉儿，放心吧，我会努力忘了兰儿的。』

    ??那是因为他把对兰馨的沉重感情，全都转移到雪蓉身上了吗？还是她早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悄悄在他的心上埋下了种子呢？无论如何，他都听不到她的答案了……

    ??「漠师傅，你临摹出她的语气了，那幺你就应该知道，那时的她，是什幺样的心情吧？除了不愿见我成为这个样子……还有其他的吗？」

    ??漠白摒住气息，良久，才随着一声叹息垂下双肩。

    ??「她最怕的，是在离世前对你动情，然后她便再也无法如此豁达，会对现世依依不捨。她对你愈是表现得冷漠，就代表她是不得不用这样的冷漠，才能压抑对你的感情。所以王爷，你就不要觉得有遗憾了，不要再这样折磨自己了。」

    ??永璃紧蹙着眉，想起雪蓉躺在他怀里的弥留之际，又是掉泪又是带着笑容地凝望着他的眼神，的确是缱绻眷恋，充满了依依不捨。

    ??那样的眼神，他好像在什幺地方看过，那时他想不起来，现在他想起来了，就是在初次与她见面的洞房花烛夜，然而那次幸福的机会，却因为当时的他心繫兰馨，而被他硬生生地错过了。

    ??是他，一切的错误都是从他开始的，他不顾她的心情就将她当成心中依人，让她从此将对他才萌生的爱恋之情深埋心底，直到最后一刻才显露出来。这对自私的他来说是自食恶果，对无辜的她却是残酷无比。

    ??为什幺他犯下的错，要由她来承担？

    ??他还有什幺资格不感到遗憾？不折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