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情不相悦》97 悼念又如何?

    97 悼念又如何？

    ??为了等永璃，乾隆早早退了朝，回到咸福宫，没多久，永璃来了。

    ??不过几日不见，他却明显瘦了一圈，眉宇间尽是愁容。明明还离了几丈远，却已经闻见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酒气，就是已经看尽人间百态的乾隆，也不免心焦道：

    ??「人死不能复生，你……」

    ??本来想要他节哀的，但他也经历过几次与深爱之人生离死别的场景。记得当时他的耳里也塞满了这两个字，他却在心里苦笑。旁人说得容易，但「节哀」二字，岂是能轻易做到的？

    ??乾隆索性把毫无用处的话语吞下，改口叹道：

    ??「你先坐下吧。」

    ??紧跟在他身旁的随侍，将他引到了一旁的座椅上，宫女也移步过来，端来一杯能醒酒的浓茶。乾隆望着他那一副但求一死的模样，心里怜惜，却不想直接正面开导，而是从旁带入道：

    ??「你这幺醉着，对身子不好。快喝了它，一口气喝光。」

    ??永璃望着那杯微微冒着热气的浓茶，明明头痛得厉害，却自残似地完全没有想要喝下它下算，反缓缓移目到乾隆的身上。

    ??这个老父亲，一生拥有许多挚爱，当然不是同时拥有的，所谓挚爱不就是心里最爱的那个吗？只不过是她们一个个地先他而去，所以才能再出现另一个挚爱罢了，可是，他还能有吗？

    ??「皇阿玛，您一定能明白我现在的心情，您……是怎幺过来的？」

    ??见永璃主动开口了，乾隆心里有些安慰，起码这代表他还有心要改变现状吧？他无奈地叹了声息道：

    ??「孝贤皇后、慧贤皇贵妃、哲悯皇贵妃……」

    ??乾隆开口细数那些在他心上住了数十年的女人，但才唸了三个名字，就已经哽咽地红了眼眶，对她们的记忆仍历历在目，彷彿她们昨日还陪伴在他身旁。

    ??「我能怎幺过来？不就是想着天下人的性命都在我的一念之间，我不能轻易倒下吗？你是把感情看得太重了，我给你找些事做，你就不会如此难受。」

    ??永璃望着肩上尽是重担的老父亲，不由叹笑道：

    ??「难道皇阿玛是为了忘了她们，才埋首于天下事，好让自己能从悲伤中抽离的吗？恕儿臣对天下事没兴趣，儿臣宁可用一辈子的时间，去悼念她。」

    ??「悼念又如何？」

    ??乾隆彷彿被说中心事般，激动了起来，带着隐隐怒气地劝道：

    ??「她终究是不会再回来了！你现在的难过若有十分，过个一年半载，那伤痛就会减缓至四五分，你只要挨过这段时间就好了。」

    ??永璃突地睁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望着乾隆，喃喃问道：

    ??「皇阿玛是说，我会忘了她吗？」

    ??「怎幺可能忘了？只不过是……」

    ??「只不过是把她的死，看作一个事实，是无可避免的一个过程，然后，将她深埋在记忆深处，偶尔才会想起来，其他时间还能跟别的女人谈情说爱、生孩子……是这样吗？那我宁可不要。」

    ??乾隆被永璃的声声讽刺逼得怒气渐盛，放声对他斥责道：

    ??「那你想怎样？难道你要随她而去吗？」

    ??永璃默了默，眼神迷离而焕散，盯着一旁什幺都没有的角落，喃喃说道：

    ??「我跟她说好了，若有来世，要换她来折磨我，我可不能让她等太久……」

    ??永璃突然站起身来，微微一揖。

    ??「儿臣告退。」

    ??「退？」

    ??乾隆也猛然站起身来，面露惊恐，慌道：

    ??「你要退去哪？你可千万不能做傻事啊！还、还有妳额娘，还有兰儿啊！对！兰儿，你该去看看兰儿，她在知道雪蓉病逝的事后，病情似乎加重了，还嚷着说定是那白狐给害的，啊！难道白吟霜真的是白狐吗？要不怎幺会让你们个个都变了样呢？」

    ??永璃对着难得手足无措的老父亲，露出微微的苦笑。

    ??「她哪里是什幺白狐？不过是一个可怜人罢了。」

    ??从小就被亲娘抛弃了不说，流浪成为歌女不知道又吃了多少苦，现在还遇上了无法给她承诺与爱的他，落得一个长伴青灯古佛的下场，唉，他这辈子注定要负了她。

    ??「至于兰馨……儿臣会去看她的。」

    ??他实在没有想到雪蓉的离世会让她的病情加重，说起来这也是他的错，干嘛不跟她好好解释吟霜不是白狐呢？

    ??「好，是该去看她，你快去吧！若时间晚了，就在南三所住下，别出宫了。」

    ??见永璃有了事可做，乾隆这才宽心一些，心想，至少让他背上一点责任，他也不会再有轻生的念头了吧？

    ??※※※

    ??出了咸福宫，永璃又拖着身子缓步走向明月阁。

    ??自从上回在那里把兰馨推开后，他就再也没有去过了，算算日子，不过才半年前的事，那时的他哪里知道半年后的他们，竟然完全变了个样？

    ??没变的，是守在明月阁的太监和宫女，一见到永璃从长巷那头走来，就欣喜如狂地对里头喊着「十六爷来了」，并带着希望与笑容地上前去迎接。

    ??才跨进明月阁的院子，永璃便听见屋里传来了凄厉的尖叫声。

    ??「不要过来啊──我、我认输了！认输了！额驸是妳的，璃哥哥也是妳的，我不会跟妳抢了，求妳不要过来啊──」

    ??一旁的宫女和太监都脸色铁青地不发一语，再多的解释，都没有兰馨直接的吶喊来得完整清晰。

    ??永璃走上前去，轻推开房门，屋里被这诡异的气氛搞得更加阴暗。顺着吵闹声望去，兰馨正一头乱髮地窝在床上，怀里抱着枕头，不淮任何人靠近。

    ??「公主，我是姥姥啊！妳不记得了吗？」

    ??「我、我有姥姥，可那不是妳！妳不要骗我了，妳想像害死蓉姐姐那些地害我，妳容不得任何一个在璃哥哥身旁的女人！我、我发誓我不会跟妳抢他了，那个红榴石坠子也给妳吧！求妳不要再过来了……」

    ??「兰儿！」

    ??永璃实在听不下去了，尤其是那句「像害死蓉姐姐那样地害我」，就像是在提醒他，是他害死她的。

    ??兰馨突地怔愣了一下，惊慌地转动着眼珠子，这才发现屋里多了一道人影，仔细一看，竟是她许久不见的永璃。她震憾了，也疑惑着，难道又是那只白狐派来蛊惑她的吗？又或是他……真的是本尊？

    ??永璃缓步走向她，停在床榻前，一旁的崔姥姥见到他，像是见到了救星般地跪下磕头，凄厉哀道：

    ??「十六爷，求你救救公主，救救公主啊！」

    ??永璃轻叹一声，头却又痛了起来，比方才还要更甚几分。他扶着额，说道：

    ??「兰儿，妳醒一醒，根本就没有什幺白狐。」

    ??兰馨收起了激动的情绪，但却仍微缩着双肩，直盯着永璃，懦懦开口问道：

    ??「真的吗？」

    ??「真的。」

    ??「你……你是，真的璃哥哥吗？」

    ??永璃这才听出她的那一句「真的吗」，问的不是白狐，而是自己，无奈叹道：

    ??「妳还要我说出那句话吗？那句让妳一生都认定我的话？」

    ??兰馨突地绽开了笑靥，跳下床榻，扑到永璃的怀里。

    ??「是真的！果然是真的，太好了！璃哥哥，我好怕，我觉得每个人都是那只白狐变的，她居然连宫里都能进来，我到底该怎办幺才好啊？」

    ??本就因为酒醉而站不稳脚步的他，顺势将下巴靠在她的肩上，喃道：

    ??「别怕，有璃哥哥在。」

    ??「可是，可是……璃哥哥不是……蓉姐姐她……」

    ??兰馨欲言又止，本来是想被安慰的，但突然想起了雪蓉的离世必定让永璃很难过，便反过来安慰他道：

    ??「虽然蓉姐姐早逝，但你们还能有下辈子啊！」

    ??原就因为头痛而紧闭着双眼的永璃，缓缓地睁开了双眼。眼前的景物似乎正在跟记忆或梦境重叠，边界模糊不清，迷乱了他的心神。

    ??「下辈子……」

    ??他好像在哪儿听过，但记不起来了。他轻轻挣脱开兰馨的拥抱，望着眼前的一双泪眼，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轻抚过她的面颊，虽然没想要开口说话，但却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喉咙里流了出来。

    ??「蓉儿，要是我早一点爱上妳，那该有多好。」

    ??「呃？」

    ??兰馨才觉得奇怪，怎幺永璃竟唤她「蓉儿」，下一秒，便被永璃堵上了唇。带着浓烈酒气的吻，在她的体内融化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