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烂的人皮之下 3
6
考后的週末，应山崎、松冈和泽木的邀约，我跟班上同属篮球队的其他人一起到卡拉ok唱歌。我们订了当晚的包厢，也在那天下午先跟立花、小林和藤井她们到美术馆看了一场展览────这是为了美术课的课外作业。
那天下午下了一点小雨，因为冷暖气流逐渐开始交会的缘故，进入五六月之后雨势就会越来越大了吧。为此，忘记带伞的立花抱怨不已。
看完美术展后，藤井说她晚上还有补习，就先行离开了，小林则是跟男友寺门有约。晚上没有安排活动的立花受到松冈的邀请，临时加入唱歌的行列。
去卡拉ok唱歌的人数约有十来人，就这样浩浩蕩蕩的在闹区附近找了家餐厅吃饭，然后才前往卡拉ok，在包厢的我们也有点餐点和饮料。
这大概是转进佐北见以来第一次跟这幺多同学一起同乐。
看着身边的同学彼此都十分热络的模样，我才真正感受到他们的确是已经彼此熟知的友人，连相差一届的泽木和立花两人此时也像是好姊妹一样相拥着拿麦克风唱歌。
明明泽木去年十月才升上高中（泽木是推荐生），却能在短时间内跟直属班级的学长姊打好关係，善于社交这点跟松冈很像。
或许是因为泽木跟立花两人都对美妆很有研究，时尚品味也很相近，她们的话题从来没有中断过。
也因为光是吃东西、聊天和唱歌就已经十足忙碌，当下我完全把伊世的讯息抛至脑后了。玩到将近午夜时分，同学们纷纷準备回家，心情沉澱下来的我才又想起伊世的那则讯息，不禁拿出手机查看。
伊世没再传讯息来了。
「木下，我载你回家。」松冈跨上他的重机，对我喊道。
一时没回过神来的我先是点点头，然后才惊觉松冈话中之意。
「咦，我吗？……山崎他们呢？」
「和也那家伙跟莉央都住在附近的住宅区，走路就到了。」
「那立花她……」
「木下，你刚刚都在恍神吗？」松岗摆出一副受不了我的不耐烦表情（我想应该是无奈吧）说道，「三世子被我们班上的男生护送回家了啦。」
「喔、喔。」我连应了两声，随即反射动作的接下松冈抛给我的安全帽。
我还是第一次坐重机。看着上头色彩缤纷的烤漆，我小心翼翼地尽量不去碰到那些图案，使劲跨上后座。
然后是週末后的星期一。
因为期中考结束了，篮球队马上就恢复练习，山崎和松冈两人像是渴望水已久的鱼，一到中午就冲出教室。
立花和小林今天中午都不在教室里，总是独自行动（要不就是跟小林他们一起）的藤井正跟熊谷坐在座位上聊天，而我则是久违了的在帮忙山田值日生的工作后，跟山田一起吃午餐。
窗外的金黄色阳光透过云层撒在大地上，从云层的缺口看过去，可以看见深蓝色的广大天空，好像在窥视天界一般。
一切看起来都如此平静。
除了伊世请假之外，一切都非常祥和。
大概是因为伊世又请假了的缘故，山田虽然就跟平常一样的与我对话，但是总觉得有些心不在焉，或者应该说是欲言又止，这让我想起她第一次跟我提起伊世时也是这个样子。
跟山田吃饭吃到一半的时候，立花拉开教室门，与小林一同走了进来。看到她们的我很自然的跟她们打招呼。
「我还以为你们会在午休时间结束后才回来。」我轻鬆的说道。
小林只是露出勉强的笑容，并没有应声。
「嗨，智代梨，今天难得看妳跟木下一起吃饭耶。」立花没有看向我，反倒是友善的招呼了山田。
山田愣了一愣，「……是啊，我想说期中考完关心一下他考得如何，道重老师也这样吩咐我。」
从山田口中听到道重老师的名字，让我想起她在週末下午打了一通电话到我家询问考试和读书的状况。真是个细心的老师。
「幸好没有考得太难看，我还以为我的数学肯定完蛋了。」接在山田的话后面，我露出调皮的笑容说道。
立花不带笑容的看了我一眼，目光很快又转回山田身上。
正当我因为立花突如其来的举动而愕然时，二年五班的教室门又被拉开了，这次不是谁，正是考前特别憔悴的田中学长。
田中学长不像找伊世那样大声嚷嚷，而是在与我对上视线后朝着我招手。
我拿起收拾好的便当，把椅子靠回座位后便朝着教室外走。经过立花和小林身旁时，我看见她们明显侧身与我隔开了距离。
走出教室后，田中学长领着我走到了走廊底，左手边就是男厕。
「今天伊世请假？」劈头就问伊世的事情，是田中学长一贯的作风。
「似乎是这样吧，请问有什幺事吗？」
「唉，前几天原本不想让你知道，毕竟我觉得你还是个外人。」田中学长突然露出很苦恼的表情，「但我果然还是想跟你说说我跟伊世起冲突的原因。」
「那件事学长你不告诉我也没关係……」我赶紧摆摆手。
真的没关係，如果又因为伊世的事而跟立花、松冈他们对立，我可吃不消了。
看到我的表情，田中学长露出黄牙笑了：
「你不用担心，这件事立花她们没有兴趣，她们现在还有别的事情在忙着吧。而且我这样憋着实在很痛苦，只是找你发洩一下。」
这样啊。我尴尬的应着。
「反正你听听就好。总之，我之所以跟伊世起冲突……是因为藤井的关係。」田中学长叹了一口气，而我下意识的憋了几秒，一边感受迎面而来的气流。
「我们班的那位藤井？」
我记得她曾经是伊世的好友，但我实在看不出她跟伊世曾经有多要好，距离那起事件至今，她只是冷眼看着事情发生，然后直接撒手不管。
「嗯，」田中学长坚定的点头：
「她们以前是好友，我算是同时认识她们。自从那次事件后，我其实很担心伊世把自己关在家里会闷出问题，所以我想尽办法约她出来，去哪里都好，总之不要把自己关起来胡思乱想嘛。」
听到田中学长的话，我不禁也认同的「嗯」了一声。
先不论田中学长为人如何，他关心伊世的心意也是千真万确的。
「但在最近某次约她的时候，她非常愤怒地回绝了，而且她还对我发了一顿脾气。你能相信吗？她竟然对我发脾气！」
听到发脾气三个字，我也愣住了。
伊世那家伙会发脾气？
这跟山田口中所说的「活泼爱笑的伊世」一样让人难以想像！
「学长，你是约她到奇怪的地方吗？」我狐疑地问道。
「才不是。」田中学长肯定以为我想到了不良场所，他露出看着下流之人的眼神瞪着我，「当时我只是说了要不要出来透透气之类的话而已。」
「那……学长还做了什幺吗？除了约她之外的事情。」
我左思右想后，又问了这个问题。
田中学长听到我的问题，两只手重重的拍了一下，发出响声。
「就是这个啊！要说做了什幺，我的确做了约她以外的事情，但我觉得她也不至于发这幺大的脾气。不想出门也不用发这幺大的火吧？好歹我也是关心她这幺久的人。老实讲，二年五班现在还有谁在关心她？应该没有了吧。反正我觉得她很过分，好意就这样被她践踏在脚下。」
田中学长像是不吐不快似的，一口气说完这句话。
「……学长，你到底做了什幺？」
「也没有什幺呀！」田中学长理直气壮的回道：
「就是先问了藤井要不要出去走走，说伊世也会去，这样而已啊。」
7
午休时间结束前五分钟，整个校园里充盈着和谐轻快的钢琴声，这是广播社同学贴心提醒同学的小举动，一直以来都颇受好评。
此时此刻，我的耳朵却隆隆作响。
「田中学长……你说你先约了藤井，然后才去问伊世吗？」
「是啊，藤井一听到伊世也在，就说不去了。我不放弃的又去问伊世的意愿，跟她说我也有问藤井要不要一起出门，结果她气得直接摆脸色给我看……说摆脸色也不对，因为是传讯息，她字里行间的口气非常差，大概已经到翻脸的程度了吧。」
由于过于吃惊，我的嘴巴都合不拢了。
田中学长「喂」了几声，我才吞吞吐吐、硬从齿缝间挤出问题：
「田中学长你……不知道藤井跟伊世两人现在的关係吗？」
「废话，我当然知道啦，」田中学长大力的挥了一下手，彷彿那不是多严重的事一般。
「我知道她们翻脸，只是我不知道真的这幺严重啊。」
那幺，请容我问最后一个问题。我说。
────你知道立花三世子的孩子吗？
问出这个问题时，我的牙齿有些打颤，耳边还残存着孩子咿咿呀呀的笑声。
「我知道啊，那个骗人的小孩。你也知道了啊？手脚还挺快的嘛。」田中学长勾起一边的嘴角，他到现在都还很骄傲自己知道的事情比我来得多。
我想我的脸色是豹变的。
身为一个知道的事情比我还多、认识伊世比我还久、还比我年长一岁的学长，田中学长他……为什幺……
为什幺他能理直气壮地说出「我只不过是先问藤井要不要出去透透气，说伊世也会去，这样而已」这句话？我不能理解────
还是，他根本就把伊世跟藤井的翻脸视为儿戏？
「对了，木下。」
────你也差不多该被讨厌了吧。
咦？
什幺意思。
「我刚刚不是说了吗？」田中学长拍拍我的肩膀，「立花她们现在还有别的事情在忙着啊。」
────我们那天跟伊世一起回家的事情，还有你在教室里跟伊世亲密谈话的事情，好像已经被传得沸沸扬扬啰。
「连黑田茜都已经知道了。」
黑田茜是伊世透的直属学姊。
听说是整起事件中最气愤、最不平，也因此最痛恨伊世的人。
名为田中的人咯咯咯的笑着。
不要笑了。不要笑了。我说不要笑了啊。
为什幺事情已经演变成这样了，你却还笑得出来啊。
不要笑了。不要笑了。不要笑了。
不要再笑了！
我绝望的看着田中学长脸上满溢出来的笑意，瞬间想起一个我直至刚才都还忽略掉，却其实十分重要的线索。
刚才在教室里，立花并没有直呼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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