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与诗行》分卷阅读59

    我听到远处有人隐约地在说“控火咒”之类,然后大约是魔力**涸的柯尔曼脱了力,令这场决赛被敲定了结局。火焰还在不屈不挠地燃烧着,一团混乱都留给了角斗场的工作人员。

    大比的结果已无悬念。罗吉斯女士在之后将那勋章授予了我,并且有些不大情愿地贴了贴我的面颊。

    “你非常棒。”她说。

    莱恩站在一旁笑着,指点了我勋章的戴法——我这才知道,大比头名的勋章并非要配在胸前。它拇指盖大小,精致而厚重,正面刻有霍夫塔司学院的纹样,背面刻有我名字的缩写,刻痕还发着烫;可以充作一枚袖扣。

    柯尔曼在与我握手后也下了场。

    “很厉害,”他说,“我没想到你在那个时候还能爆发出魔力。”

    观众席里的学生们已经跳了起来。我听到有人高呼:“今年的胜利属于西院!”随后类似的声浪一波盖过一波。东院的人显然不太满意,立刻与对面唇枪舌战起来。西院坐席已经被欢乐的海洋囫囵淹了过去,小花鸟冲来拥抱我,似乎是想把我抬起来转上几圈,不过没成功。奥德也轻轻用手臂环了一下我的肩膀。

    我找借口提前离开了庆祝会,满身疲惫地回到公寓。那些对决、欢呼与火焰的热度,好像都已经在此刻被抛向了遥远的过去,只留下那深入骨髓的痛觉遗下的轨迹。我抚摩了一下左袖钉着的勋章,拉开`房门,盘算着怎么用最快的方法把自己丢到床上。

    可一个封闭的木盒阻住了我的脚步。我盯着它看了片刻,将它从地上拾了起来。房门在我身后关上,被我的后背死死抵住。我似乎心有预感,翻开那盒盖的手都有些不稳。

    盒里盛着一把淡金色的短刀——是我熟悉的那一把,刀柄有着绮丽的玫瑰刻纹。盒子的各个角落都没有署名,仅有一张简短的便条随我的举动飘落在地上。

    我双膝僵硬着,仿佛魔力再一次地从我体内被抽空了。我甚至无法作出一个正常的捡拾动作,只好俯下`身去看它。纸条上面写着短短的一行字,正对着我,从左到右地摊平在地上:

    “你征服了我,所以它属于你了。”

    我冲向了屋内半开的窗口。随窗扇被我推开的唯有一片夜晚的寂静,外面树影婆娑,仿佛从未有人经由这里走过。

    卡戎已经被我收回体内了,“熔火”被我配在了侧腰上,大衣的衣摆遮住了它的存在。我在学院里四处奔走——还不算深夜,只是天色变得漆黑,四处雾蒙蒙地泛着水汽,月亮半掩在云层身后。我胡乱闯了好几个地方,才后知后觉地想到我这么寻人算得上毫无章法。但我已经十分疲惫了;我的步子慢了下来,开始漫无目的地带着我朝东院那边走去。

    我熟门熟路地溜过东院的门禁,发现我正穿过那片雾柏林,走向后山。我总觉得那里该有些什么,然后我想起我两年前跑步时曾在那里撒下一把卡戎花种子。我挑过地势稍平的那一大片播种,并且常在途经时怀着半吊子园艺师的热切照料它们一番。我最后一次看到它们时,它们已经从土里冒出了一点新芽。不过后来我身体方面的锻炼结束,我就没有特意去故地重游过。

    我循着我的记忆在山上转了几转。我几乎是闭着眼睛走到了那片我熟悉的地方。那里已经不光是一地野草了,历经两年之久,橘红色的卡戎花格外茂盛地长成了一片,纤细的花茎甚至快要长到我齐腰高。我摸了摸其中之一的花瓣;它看上去柔软而又热烈。

    但在那重叠的花影里,我的视线忽然掠过了另一团本不属于这座山的影子。大约有人正坐在不远处享受宁静,那些橘色的花恰巧没过了他的头顶。我深吸一口气,向后退了退。我能感到一些卡戎花轻轻弹到了我的小腿上。

    我听到了窸窣的声音。那一丛花影被徐徐地从底部拨开了,展露出那人月光下的面孔。

    “恭喜你,维森特,”他说,深深地看着我,“好久不见。”

    我有一瞬间忘记了我该如何应对。我大约问了他很多问题——它们全都超出我理智地向他涌去。我记得我问了他为什么要来到霍夫塔司,问他他究竟拥有怎样的过去,问他“融合”的秘密,问他为什么要给我他的刀……我还提到兰朵。他只是用双眼望着我,一个问题也没有回答。

    “我不能回答。”他说,“不如和我来打上一场吧,维森特。”

    他这无疑是默认了那些人对于他的判定。我的刀微微颤动地落在我的手上,和他在短短的时间内交换了几十招。也许称不上交换——我太横冲直撞了,失却了一切逻辑的捆缚,只任疲倦、狠戾与悲哀牵扯我的一举一动。那些数小时前我还能做出的着意策划,此时突然一齐变得太过艰难。卡拉扬手里甚至没有刀,都能像打败当年那个初学者那样打败我。

    但他没有举手去打败,堪堪与我维持着一个平局。

    我挥刀的手骨在吱嘎作响,那“节”被引爆的后遗症也在不停提醒着我的无以为继。我没有就此止步,想在这个过程里耗**我的最后一丝力道,这样便能使我充斥疑惑的大脑得以停转——疑惑总是令人痛苦的。它令我太过痛苦了,尤其是在卡拉扬的脸无可辩驳地回归到我“现实”的那一刻。

    我终于在某一步时承受不住我自己向前的冲势,撞得卡拉扬同我一起向地上倒去。他仿佛忘记了闪避,任由我摔在他身上。

    附近的花被我们压倒了一片。我努力支起手肘从他身侧半撑起来,发觉他仍旧在看着我,卡戎花色的头发从他脖颈旁散开,月光在他眼底滚动着。我们离得太近,呼吸与目光都彼此交融。

    我手中的刀茫然地跌在地上。我好像忽然清醒了一点,于是我又能开始说话了。

    “我不介意‘融合’背后藏着什么。我知道你在教授我的初期并不想为我开辟刀魂。”我说,“特意教我刀法对于你的一切目的来说——无论什么——都没有意义。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事实上,连我自己也并不能完全笃定我自己的这番话,但我想我是赌中了。卡拉扬愣在了原地,我能感到他的身体变得僵硬起来。这好像是他今晚第一次流露的失态。

    我的后背传来一点撕裂般的疼痛——我已有些撑不住这个姿势,随时都可能再度朝下摔去。我低声喘息着,试图去想些别的来盖过它。我本以为我的血早就在冰凉的空气里冷了下来,可是现在还没有;它化作了更加浓烈与冷静的疯狂,披着布满尖刺的战衣,让我在此刻说起了胡话——我知道我不该说的。我甚至都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柯尔曼之前说得对,我什么都不明白。

    “你在教我刀法的那一天曾经问我,你为什么要为我牺牲。我当时没办法给出答案,但我现在可以试着给你一个原因。”我说,“是因为你非常地爱我,对吗?”

    他沉默了片刻,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我。然后我听见他隐隐地发出**涩的闷笑声,胸膛在我身下一抖一抖。

    “我啊,我爱着你吗?”他轻声说,“是的。是的。”

    他揪住了我的衣领,把我猛地拽向下方,随后深深地吻住了我。

    有一阵我看到我眼前的景色由大地变作了天空,但那一小片空白很快又由卡拉扬填上。我们似乎亲吻了许久,彼此索取着,久到血腥味从我们唇齿间漫延开来,那些卡戎花淡淡的气息灌满我们的鼻腔。我仿佛一头扎进了一场无边又绝望的杀戮,但我的心底又轻轻地落了一朵花——就像那花朵本该有的颜色一样,炽烈又温柔。

    卡拉扬忽然扣住我的手,从那片被压得七零八落的卡戎花间将我拽了起来。零零碎碎的尘土从我们身上滑落;我们面对面地站着,他将我的左手慎重地贴到唇边。

    “请你也爱上我吧。”他说。

    ☆、第四十一章

    他不像是在等待着我的回应。他将一张纸片塞进了我的手心,随后在黑夜里匆匆地离开了。

    “如果你想救她的话。”他塞给我纸片的时候这么说。我借着月光来看里面的内容,发现是一片手绘的魔纹,伴随着一些魔力运行时的诀窍。那种熟悉感再度袭上我的心头——它和我记忆里卡拉扬为我开辟刀魂时教我运转的魔力轨迹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我茫然又无措地站在花丛当中,纸片被我放进了我的口袋。我想起卡拉扬或许还没有看到我大比的勋章——我不知道我还应不应该把它交到他手里。我想起他的熔火还别在我的大衣内,我忘记了把它拿给他。

    刀者的刀怎么可以送给他人呢?它决不应当成为一个礼物……它是无法成为一个礼物的。那是刀者灵魂的一部分,可以凭心念收到体内。没有了它,刀者的武学就要凭空短上一截;他们就没办法施展出他们的刀魂。

    我将熔火拔了出来。它脱鞘的刀刃还微微地发着烫,被我竖直地举到眼前。我握着它的手有些不稳,它一直小幅度地颤动着,就像我那颗浸满了苦甘、不上不下的心脏。

    我感到自己正绞缠在一个无比巨大的谜团中央。我不知道是谁拨动着魔法会与王室那些平静下的暗潮,不知道“融合”是一个怎样令人避忌的秘密,不知道卡拉扬的背后的阴影里是否牵连着某个更复杂、更庞大的阴谋。就好像一瞬间我就不再是自己命运的掌控者,而是被这个时代搬弄于股掌的渺小一员。我也不清楚我自己的心。我从前总是不肯承认——也不肯信任爱情的来临,或许现在依然如此。亲情有血缘与恩情的维系,友情有鼎力构筑的根基,而爱情无凭无靠,它总是自顾自地就生长出来。谁也无法提前估量出它的长度,也许它短促得在见到阳光的那一刹便会化为飞灰。

    我只是始终知道,卡拉扬当然是我最爱的人。如果我还能对谁产生爱情,那当然是都要交付给他。

    但是现在——即便我能足够坦诚地承认它的存在,它还保留有任何意义吗?

    我闭了闭眼睛,手中的熔火被我泄愤般地劈向下方。那些搅动的情绪令我伏身喘息了片刻;那短刀还指着地面,上面流溢的淡淡光芒好似能顺着刀尖滴落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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