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分卷阅读93

    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谢语栖心事重重的摩挲着床沿的雕花,过了好一会儿依旧是掀开被子下了床。

    低烧惹的他脑袋晕沉沉的,难免觉得屋里气闷,他坐到窗边推窗远眺,深秋的寒风涌进屋内反倒让他清醒了不少。

    只是一旦清醒,脑海中就浮现出火海中骨清寒的模样来,心头便是一阵梗塞,窒息,手不觉得扣紧了窗沿。

    这时客房门外响起几声叩门声。

    范卿玄断不会回来还要敲门的,谢语栖看向门外的灰影,略一思忖开口道:“谁?”

    “连家堡,连城。能和谢公子聊聊么?”

    谢语栖微微诧异,起身打开门来。

    屋外连城一身黄色衣裙,带着面轻纱,朝他嫣然一笑。谢语栖也淡淡扬了下唇角意思了一下。

    然而就算是这样牵强的一丝笑,连城也不禁心头微颤。这样的人,理所应当就该配在范卿玄身边,再没有别人的位置。

    连城轻叹:“我与公子当是第一次见面,早间听人提起过你的事,如今一见,竟是比传闻更加使人难忘,当之无愧第一人。”

    谢语栖听惯了这些阿谀奉承的话,如今再听竟是觉得十分可笑。

    他淡淡道:“我与连家素无来往,连宗主找我做什么?”

    连城径自坐到桌边倒了杯水,一丝也不觉得尴尬,待到倒满瓷杯她才看向男子道:“也没什么事,一来是想见见这传说的第一人,二来嘛,也的确是想问你些事。”

    谢语栖看她一眼:“何事?”

    连城放下茶杯,这才看得仔细了些,眼前的人虽带着病容却依旧掩不住风采。

    回想到发生在苍域洛家的事,连城连声叹气:“想不到让范卿玄舍轮回去救的也是你这般正常的人,我原以为会是什么三头六臂的奇人,这样看来并不值得。”

    见他不愠不火,连城诧异:“你性子倒是好,为何不气?”

    谢语栖绕到书桌后坐了下来,且拿纸笔且答道:“有什么好气的,你说的也是实话。”

    连城笑:“如此你也觉得不值得咯?”

    谢语栖笔下微顿,抬头看向她:“你就是来问这个的?”

    女子撇撇嘴,玩转着手边的茶杯,想了好一会儿才徐徐问:“我觉得很奇怪,你究竟在想些什么?骨清寒于你而言是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待你如亲子,如今死于范祁山手中,你竟不恨么?”

    纸上滴落墨滴,晕开一团墨渍,谢语栖突然就不动了,盯着那团墨点出神。

    连城余光瞥见他的反应,又道:“即便不是亲父,也有这多年的养育之情,我不信你能这般豁达。”

    “还是说,在九荒待久了,心也跟着没有了?”连城侧过头紧紧盯着男子,只想再从他的神情中读出些什么,“谢语栖,你究竟在想什么?”

    咯哒一声轻响,谢语栖放下了笔,视线却并未从纸上移开:“连宗主,你们宗家大派都愿意用这种方式来揣测人心么?恨不恨又如何,事已成定局,我也无法告诉你此刻的想法,我只做我想做的事。”

    连城好奇的看向他的桌面,白纸上画了一个半圆的阵眼,里面复杂的首位向扣着一堆奇异的符文,密密麻麻几乎铺满。

    女子问:“你画的什么?”

    谢语栖瞥了一眼纸上的图,随口道:“这些邪门歪道的阵法你问来做什么?”

    “既是邪门歪道,我更有理由知道你想用它做什么。”

    谢语栖展开薄纸亮在女子眼前:“塑魂,听过么?”

    “塑魂?什么意思?”

    “就是你听到的意思。”谢语栖重新拿起笔在纸上涂画起来,划去一些符文,又在边角添上几笔,“重塑魂魄,是逆天改命的禁忌。”

    连城看着他写写画画的手,若有所思道:“逆天改命,你想重塑谁的魂——莫非你想让骨清寒重生!?你疯了不成?他哪里还有魂魄?焚舍早就让他的元神灰飞烟灭了,你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

    女子话音方落就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她极力去平复心情,谢语栖认真在写并未答话,屋内只剩沙沙的书写声。

    又过了许久,男子笔下一顿,眉宇间露出一丝微末的明快,又往纸上添了两笔,而此时纸上已密密麻麻写满了符文,根本看不清究竟是什么。

    连城无奈的摇头叹气,起身整理了一番衣袖道:“罢了,你若执意走这条路,我拦不住你,只是逆天改命终归是有悖伦常,你好自为之。”末了,连城又等了片刻,谢语栖依旧没有要理她的意思,女子也只有转身离去。

    刚走出过道,连城就看到抓药回来的范卿玄,勾起唇角道:“可是真巧,范宗主替人抓药,他谢语栖不是医术无双么?这种事还劳烦你动手?”

    范卿玄面色如霜,沉声道:“你怎么在这儿?”

    连城:“来看看,能够站在你范卿玄身侧的人,究竟有什么能耐。”

    女子眯眼,话音中带上了几分怒意:“你当真就打算这么和他走下去?你知道他在做什么?”

    “与你无关。”

    “范卿玄!”连城失仪的喊了出来,“放着他研究邪魔外道的东西,总有一天要出事的!而在他身边的你们,你,你双亲,还有你们范氏宗门,都会受牵连,你也无所谓么!”

    范卿玄皱眉:“此话何意?”

    “他想复活骨——”

    当啷一声门响,过道尽头的屋门开了,一对夫妇有说有笑的走出房间,经过他们身侧时,因为过道略窄而挤了挤,道了声抱歉。

    连城咬咬下唇,看向另一间紧闭的房门,咯哒一声轻响,一袭白衣出了门外,朝这边看来时微微一愣。

    女子转身:“我先走了,告辞。”

    范卿玄回头看向白衣人,耳畔仍旧回荡着连城的那番话。

    邪魔外道的东西,总有一天会毁了身边的人——

    邪魔外道的东西——

    他究竟在做什么……

    范卿玄望着他张了张嘴,想问的话临到嘴边却不知如何开口。

    少顷,谢语栖开口道:“我想去云木山看看……”

    知道他仍旧未曾释怀,范卿玄点点头道:“喝过了药,我陪你去。”

    天色晦暗,空气中带着雨后的潮湿,山林间更是愈发气闷。

    穿过云溪,谢语栖沿着条幽静的小路往山林深处去,范卿玄远远跟在他身后,每前进一段,他都能感觉到两人之间的划痕深刻一分,这件事怕是会成为二人间难以磨平的心结。

    往前走了约莫大半个时辰,在葱郁的山林间能看到一间烧的残破不堪的小木屋,整个屋子已坍塌,徒剩几个柱子立在那儿搭着几根还未倒的房梁。

    范卿玄从未见过焚舍的火焰,但看到眼前的残渣便能知道,那一夜的火烧的多烈,当谢语栖亲眼看着骨清寒化成灰飞时是何种的崩溃绝望。

    男子迈过残骸,眉心拧成结,四处都是木屑和散落的砖块,就像是被碾碎成沫。他大致辨认着这座小木屋的构造,绕过原本是小院的地方,往后大约是里屋,扒开一桩横在面前的碳化房梁,转瞬就碎成了块。

    范卿玄眉头紧蹙,眼前不远处的一个框架大约是床榻,而唯一吸引他目光的,是床榻边一块碎成好几截的砖块。有些已经化成了粉,余下的熏得焦黑,稍好些的砖块上依稀透出残破的画。

    范卿玄蹲在边上仔细看了看,仅剩的图画看不出什么,只能猜出大约是个孩子画的。这里是云木山,是骨清寒住的地方,那这画的主人,便只能是他的两个徒弟了。

    莫非是,语栖画的?

    远处,白衣人披着件薄外衣,在山头堆起一座坟。是用些石子堆砌而成,小小的,也没有立碑。

    “……”范卿玄起身走了过去,站在他几步远的斜后方静静地看着那座孤坟。

    谢语栖跪了多久,他便站了多久,到后来,就连他都觉得腿脚有些僵硬了。

    谢语栖推了推手边的碎石头,忽然开口道:“连姑娘来问我,范祁山杀了我师父,我可曾恨你。”

    范卿玄的目光落到白衣身上,沉吟未语。

    谢语栖继而道:“倘若有一日,我杀范祁山,你会不会恨我?”

    “……他是我父亲。”

    谢语栖亦然:“骨清寒是我师父。”他回头看向那一袭墨衣,目光清冷如同冰封千年,清清楚楚道:“范卿玄,在师父灰飞烟灭的那一刻,我发誓要灭了整个范宗给我师父陪葬。即便范宗他人无辜,我也要范祁山和云英的命!”

    范卿玄:“你是认真的?”

    谢语栖低眉,手指在泥地上摩挲着,他盯着那座孤坟看了许久许久,最后挪开了视线,仍旧是看着自己一双手一字一句:“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那好。”范卿玄上前一步,一把将他从地上拉起,望着那双熟悉的眉眼清清楚楚道,“你别忘了今天的话,若有那一天,我亲手来杀你!”

    谢语栖挣开他的手退开几步,余光看到了不远处那座木屋的废墟,那一场火将他所有的回忆焚烧殆尽,除了火光中的最后一眼,什么也不曾留下。

    他在原地呆呆的站了好一会儿,许久后才木讷的转身,只是走了没多远又停下了。

    范卿玄见他傻愣愣的不知在想什么,抓过他的手往山下走。

    “走了。”

    谢语栖茫然:“去哪儿?”

    “回家。”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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