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分卷阅读92

    谢语栖看着骨清寒一分分化作烟云的身体拼命挣扎,朝骨清寒大喊:“师父!我不走!师父——”

    那一刻,浑浑噩噩了四年多的男子,仿佛在这一瞬摆脱了毒障清醒过来,他奋力推出一掌逼得谢语栖退出了焚舍圈。通红的眼眸有了焦点,眼底映出白衣人的模样来。

    火光之中,骨清寒淡淡在笑:“小谢……你还恨我么……”

    谢语栖摔在门边,仍旧转身回来要冲进焚舍圈拉骨清寒,却是此时被火烧毁的门楣轰然迎着男子的手砸下!阻断在了二人中间。

    骨清寒退后几步望着屋外的男子道:“小谢别做傻事,有些话,我想和你说说。”

    “师父……”

    “这些年我唯一记挂的,就是你这个最小的弟子。那年将你逐出云木山后,我就后悔了,也曾下山去寻过你,只可惜我无用,没能找到你,反倒累你在九荒受了许多苦,毁了你一生……你若恨,我无怨无悔……被蛊毒折磨化作凶尸恶灵亦是我咎由自取,唯一所幸有你这个好徒弟……”

    谢语栖喉头哽咽,压抑得发疼,此刻竟半句话也说不出。他望着火海中的那人努力摇头,想让他看清,可他的视线却被水雾染得模糊起来。抬头看天竟是下起了暴雨,他如此希望这场雨再烈些,熄灭这焚舍火焰。

    然而这场雨并未如愿,大火烧了许久,直至男子眼睛干涸发酸才渐渐自灭,谢语栖望着地上那一滩灰黑的粉末半晌未曾回神。

    窗外的天空已大亮,橙色的阳光像是被烈火烧透,木屋已然破败,头顶的参天大树落下雨珠滴落男子耳畔,冰冷的寒意将他惊醒,蓦然起身才发觉那一滩被雨水冲去大半的粉末是骨清寒!

    “师父……”此时此刻他竟发觉话音中带着颤抖,心底埋藏了许多年的情绪轰然崩塌,泪水如泉涌,半分也由不得他忍耐,仿佛自己有了意识夺眶而出,木屋的废墟中,他哭得撕心裂肺如同一个彷徨无助的孩子。

    焚舍的大火烧了整整一夜,直到翌日辰时才熄灭。这火光烧红了半边天,临安城中许多百姓都看到了,山神祭终,人们望着山头的火红纷纷合十双手,祈祷着平安。

    范祁山融在人流中,看着山头的缕缕轻烟缓缓摇头,叹道:“如此就算全部结束了吧,这样的结局于他们师徒二人也是好事……”

    范祁山沿着祭拜的人群往外走,远远的看到一人一骑朝这边匆匆而来。

    “玄儿?”

    范卿玄望着云木山的方向,蹙眉问:“父亲,云木山出了何事?”

    范祁山缓和了下神色,柔声道:“百姓祭拜山神而已,难道你不知昨日的山神祭么?”

    范卿玄沉吟未语,少顷道:“父亲怎会在此?”

    “我来祭拜一位故人,顺道经过。”范祁山顿了顿,似乎陷入了往昔的一些回忆,停顿片刻后,“你去过连家堡了?”

    范卿玄点头:“父亲可有见过语栖?”

    “他——”范祁山话音刚起,身后的人群突然躁动起来,有人惊呼着往路边逃窜,一时间推挤乱作一团。

    范卿玄随人群望去,只见一道白光呼啸而起,带着股强盛的灵力势如破竹,他清楚的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杀气,还有一丝熟悉的气息。

    “语栖?”

    人群避开,白光收回,一人手持银白短剑,白色的光芒缓缓流转,银针悬浮在他周身,像是一个出自山林的仙灵。

    跌倒在他身侧的百姓惊魂未定的抬头,望见他眼底侵染的淡金光芒,吓的转身就跑,高喊:“出,出山了!快跑!山神要降罪了!!”

    一时间百姓连滚带爬的外逃。

    谢语栖紧盯着前方伫立的二人,握剑的手一分分收紧,眨眼瞬间挽剑冲了过去。

    “语栖!”范卿玄眼见不对,一步上前拦在范祁山身前。

    谢语栖神色未变,竟是一剑刺进他肩头挑落血珠没入范祁山肩窝。范卿玄眼底划过怒意,伸手握住剑身直视着对方的眼眸,他看到了从未有过的绝望和杀意。

    然而谢语栖却不顾他握住剑身的手,抽剑而出,血顺着剑锋溅洒一地,随后他一招逼开范卿玄,再次朝着范祁山刺去。

    范卿玄回身唤出灵剑,绯红的剑光挑开银白短剑,紧接着又是一剑点上男子外关穴,谢语栖被逼后退。范卿玄紧跟而上,相过数招后,谢语栖被其一招扭住右手,短剑脱手飞落,于是他一掌拍去想挣开退走,范卿玄迎掌对上顺势扭住了他的另一只手,将他死死扣住。

    “你发什么疯!”

    谢语栖不看他,只盯着他身后的男子,尽管被困住双手,仍旧能操纵银针和短剑,只看白光闪烁,眨眼就朝范祁山刺去。

    这一刻范卿玄也恼了,灵剑舞起追击将骨针尽数劈碎,随后一掌扇在了男子脸上:“谢语栖!你有完没完!!”

    谢语栖被这一巴掌扇的脑中嗡鸣,好半晌才回过神看向他。

    “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谢语栖低下头,半边脸上火辣辣的疼,眼中的光芒黯淡下来,喃喃着,“我知道。”

    范卿玄微微诧异,谢语栖顿了一下继续道:“我要杀了范祁山。”

    “你再胡闹,我不客气了!”

    谢语栖抬头看他。

    “你要如何?杀了我?”谢语栖怒,情绪在一瞬间失控,“你又知道什么!凭什么判我死罪!我在暗无天地的地方苟且偷生的时候你在哪里!亲人在眼前灰飞烟灭,你知道是什么滋味么!何况……杀人凶手是你爹……你想过我的感受么!”

    范卿玄睁大眼,视线在他们二人间来回,沉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语栖的话是何意?”

    范祁山脸色未变,淡淡解释道:“怨不得这孩子。他师父的死我的确要担几分责任,当年骨清寒身受蛊毒所害,狂暴杀人,未免他杀孽过重,我只好……可谁知日头炎热又逢中元,骨清寒产生尸变,成了凶尸盘桓在临安云木山中。”

    “凶尸……”范卿玄感到谢语栖的手在发抖,蹙眉道,“连城说他在找人,莫非就是语栖?”

    “正是。当他见到了谢语栖时,心愿已了,身上的怨戾之气也散去大半,便有了破绽,所以才能以焚舍阵毁其元神,避免尸气扩散。”

    谢语栖看着他冷漠的眉眼嗤笑道:“这就是你们正派之士的说辞?真是说的理所当然,成了你们除魔卫道的借口!颠倒是非黑白竟是信口拈来!”

    范祁山扬眉反问:“如你所言,我在说谎,那么你说,哪里不对?是骨清寒未曾杀人,还是说是我下的蛊毒?亦或是除此以外还有别的方法能化解骨清寒的尸怨?”

    三问抛出,谢语栖哑口无言,他说的七分真却又隐去三分意,无从辩解。如此倒显得是他心存怨怼,难以释怀。

    范卿玄捏了捏他的手心低声道:“是非对错已成定局,至少如今骨前辈不必再受尸怨所扰,解脱了。”

    闻此谢语栖不由浑身轻颤,紧紧拽住他的衣袖,埋首无声落泪。

    第47章 孤坟

    临安城中,因为山神祭,街上人来人往。偏僻的小巷中,一个黑影纵身跃上房顶,轻车熟路的找到了一处富贵人家。

    府苑里忙碌的小厮来来去去,根本无人注意到有人从外墙进了府中。

    范祁山轻松避开这些下人,驻足在书房外,隔着虚掩的窗扇看到了书桌前闭目养神的胡庆。

    “这些年不见,胡老爷过得是越发滋润了。”

    胡庆差点儿就要睡着了,突然听得这番话吓得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他看到屋外的范祁山愣了半晌,退后一步道:“范,范老宗主……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范祁山笑了一声,推门进屋道:“瞧把你吓得,我还能吃了你?能再见也算缘分吧,天意也未可知。”

    胡庆咽了咽口水道:“不知范宗主今日来,有什么事……”

    范祁山笑:“当年咱们也算是萍水相逢,有个照面,虽然相识的场面不尽人意,在这临安城里你也算我半个熟人吧,今日路过临安找你来叙叙旧,胡老爷不介意吧。”

    “自,自然不介意……”

    范祁山也不客气,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整整衣袖倒了杯水,这才看向胡庆做了个手势道:“胡老爷坐啊,别站着。”

    胡庆左右不自在的咳了一声,心下没底,一双眼四处打转就是不敢去看范祁山。

    仿佛是看出了他不安的心思,范祁山喝了口茶道:“其实你我之间也没什么好叙旧的,能说的无非也就是当年的那件事。”

    胡庆微微一怔,心下了然,此刻反倒没了方才的忐忑,竟能安心的坐下了。他想了想道:“范宗主是想聊聊骨清寒的事?或是说,想就此了结四年前的因果?”

    “胡老爷明白就好。”范祁山沉下脸色,目光转到身侧的灵剑上,暗紫色的剑芒闪烁不定,“原本并不打算为难你的,而且时隔多年我以为这事儿你会渐渐忘了,可偏偏你就这般多嘴,说给了不该知道的人。”

    “纸是包不住火的。”

    范祁山冷笑:“这些毫无意义的话,还是留到地府再说吧。”

    窗外飞鸟惊起,枝头犹自颤动,一抹黑影悄无声息的跃上墙头消失无踪。

    直到酉时三刻,胡府的下人送来晚饭,敲了半晌的门不见回应,推门而入时才发现,胡庆靠在椅中,心口的血都流干了。下人吓得魂飞魄散,哭喊着找人求救去了。

    然而胡庆的死来的太突然,又蹊跷,现场未留下任何线索,官府查看了许久也毫无进展,最后这事儿就被当作入室行窃判了。

    那日和范祁山分开后,范卿玄带着谢语栖在城西面的一家客栈落脚修养。

    自那日的山神祭,目睹了骨清寒魂飞魄散,谢语栖情绪崩溃的大哭了一场后,身体状况一直不稳定,颈侧的伤口迟迟难以好转,体内的余毒又时而有复发的迹象。

    范卿玄摸了摸谢语栖微烫的额头,问:“要不要水?”

    谢语栖摇摇头,扶着额头探了探温度,无力道:“睡过一觉就好了。”

    范卿玄看他半晌,突然道:“怪我?”

    “……怪你什么,不过是在山里跪了一夜,受了凉而已,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谢语栖说着欠身想下床来,范卿玄却一把将他按了回去,笼好被子道:“你且休息,我去抓药。”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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