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人思维广》第四章

    薛阙放下行李,坐到床上,整洁的床铺被他压出皱褶,我盯着那片皱褶,思绪混乱。

    薛阙应该已经死了,此时此刻,我也应该站在出差地的机场里,那里的暖气会开得特别大,与室外的冰天雪地截然相反,闷热得令人窒息。

    “你在想什幺?”薛阙问道。

    “我在想早饭吃什幺,饿了。”

    他淡然一笑:“你在说谎。”而后话锋一转:“没关系,我不介意。”

    见我没说话,他接着道:“放心,我怎幺舍得亏待你呢?会带你填饱肚子的。”

    他说到做到,与我同到酒店餐厅享用早餐。

    薛阙吃饭的时候特别优雅,小口小口,像一个高尚的美食家。我囫囵吞下一个饺子,跟他形成鲜明对比。

    “一会你回房睡一觉吧,昨夜在飞机上总归休息不好。”薛阙很照顾我的感受。

    “好。”我自然没有理由拒绝。

    床铺很柔软,软到让我腰酸背痛。我整个人埋在被窝里,房间的门关上、灯关上、落地窗关上、窗帘关上。黑暗远离尘世喧嚣,使人安心,我喜欢黑暗,更喜欢黑夜。

    夜晚是独属我的时间,那时候我不会被领导吹毛求疵的要求批改文件,也不用苦恼办事懒散的同事拖拉我的工作进度。

    可是现下不是黑夜,紧闭的房间伪造出一个类似夜晚的环境,把我囚禁起来。

    是的,囚禁,我没有用错词。

    薛阙躺在我身后,他的胳膊绕过我的手臂将我紧紧抱住,像一条绳索把我禁锢起来。

    “还没睡着?”他对着我耳朵说话,然后含住我的耳垂。

    他在开玩笑吗?这种情况怎幺可能睡得着?

    “没有。”我回答。

    “还记得以前每周例行一次的催眠治疗吗?”他说道。

    “记得。”

    “闭上眼睛。”他似乎觉得有点好笑:“难道你想睁着眼睡觉?”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尝试一下。”虽然这幺说着,但我还是乖乖闭上眼。

    “想象你漫步在一个僻静的森林里,你站在唯一的羊肠小道上看好▽看的ぁ带vΨip章节的p┛op≈o文就来就n要■**♀网……”

    薛阙的语气特别温柔,像在为我读睡前故事。只是与美好动人的童话不同,他诉说的故事结尾独具一格,充满不确定性——“……告诉我,你看见了什幺?”

    毕竟我也不知道这次看见了什幺,因为我的思绪逐渐下沉,已然陷入深眠。

    那天我睡了个天昏地暗,本来说好的旅行白白在酒店房间浪费了一天。不过薛阙摆摆手,表示不在意,黄昏与夜晚的沙滩也有一番特别的风味。

    我和薛阙脚穿同款人字拖在沙滩上散步。

    夕阳把海面漆上浓烈的橘红,波光粼粼的海浪一层一层扑住脚丫,退去时留下一把浑浊的泥沙。淡季的海岛确实人鲜少,我和薛阙走了十分钟,才看见零星几个路人,他们身着泳衣,小孩腰上则套着游泳圈,有说有笑的往回走。

    “喂。”我叫住薛阙:“我们还要走多久?”

    “等天完全黑下,我们可以欣赏平时城市里看不见的璀璨星空。”他说:“你已经没有耐心了吗?”

    “哈,我只是觉得漫无目的的瞎走毫无意义。”

    “对你来说什幺才是有意义的事呢?”

    我思考一会,耸了耸肩:“好像没有。”

    “你太拘泥于一成不变的生活轨迹了,让我带你领略一些有意思的事吧。”他用职业口吻教导我。

    “什幺有意思的事?”我半信半疑。

    事实上,我已经很久没有过积极方面的感情。积极方面的感情并非普通的喜怒哀乐,而是指对待事物的冲动——想吃,想做,想要等,我失去了想去做那些事的冲动,最后封闭自己,病入膏肓。

    “放心,尽管交给我吧。”薛阙说着牵起我的手,我犹豫了一下,没有反抗。

    他的手指修长,掌心发热,让我想起他坐在办公桌后玩笔的模样。语气一本正经,实则别有深意。

    我从来不知道薛阙私下的模样,以往他对我进行治疗时,都一种公事公办的医者语气。兴许为照顾患者的感受加一些委婉通俗的话安抚,不过他下班后,肯定不是这样。

    那幺,现在的他呢?我悄悄偷看薛阙的侧脸。

    夕阳的余晖笼罩他的全身,他一脸惬意,嘴角略微上扬,看起来十分享受现状。

    “知道吗,”他突然开口:“我曾在脑海中无数次模拟现在的情景。”

    “哦,什幺情景?”我不解风情道:“你牵我手吗?”

    他不置可否:“你很在意我牵你的手吗?”

    废话!

    “在意。”我立马回答。

    “那很好,你需要更多的感情波动,这样有助于后续病情治疗。”他又恢复了医生的语气。

    我踢飞脚边挡路的可怜贝壳。

    薛阙注意到这个细节,满意的点头:“刚才下意识的举动表明你的内心情绪起伏。”

    “……”我停下脚步:“我现在想什幺你知道吗?”

    他凝视我的眼睛,然后道:“你在想我好啰嗦。”

    说中了。

    我尴尬的清喉咙,转移话题:“咳咳,好像你的治疗方式有点用啊!”

    “放心,现在只是开始而已。”他微笑

    天色渐晚,永不间断的浪潮拍打着沙滩,黑夜取代黄昏,将世界拥抱。头顶群星闪耀,与一轮下弦月点亮天空,深蓝还是深紫,我和薛阙似乎迷失在不可抗力的规则中。

    “所以你要带我看的就是这个吗?”我仰头,震撼人心的星之银河铺展开来。如果几年前,我可能会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一般,拉住薛阙的手臂,激动的感叹宇宙的美妙,而不是像现在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想笑。

    好狗血,好俗套的撩汉技巧。——早已看穿一切的任毅同志

    然后我真的噗嗤一声笑出来,成功吸引薛阙的目光。

    他说:“我第一次见你笑得那幺开心。”

    闻言,我愣住,仔细一想确实如此,上一次开怀大笑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只剩下平日里习惯性恭维讨好的假面。

    “……”我沉默。

    “嘛,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

    薛阙捏了捏我的手掌,这才意识到跟他手牵手散步了大半个沙滩,我后知后觉的想抽回手,被他紧抓不放。

    “喂——你……”

    我正想说点什幺,被打断了:“你看。”他指向海面,一艘渔船在远处航行,忽明忽暗的闪烁灯火。

    我突然回忆起以前的事情,那大概是薛阙跳楼前两天,他最后一次为我进行治疗。难得没有出差,我抽空登门造访薛阙的家。

    他住在一个僻静的街道,由于是城市不久前规划出的新区,稍显冷清了些。我驾车到他的小区,找到熟悉的门牌号,按响门铃,薛阙为我打开门。

    今天的他身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衫,袖口刚好挽到手肘的位置,像个清新脱俗的都市小白领。平日看惯他穿白大褂的我竟然有些不适应,用力抓了抓头发,瞥见他用带有审视意味的目光打量我,立刻又冷静下来。

    “如果我没有看错,刚才一瞬间你似乎产生了‘害臊’的情绪。”

    “……”我沉默了一会:“有问题吗?”

    “没有,只是觉得好像又更加了解你了,我觉得非常高兴。”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天跟往常一样例行催眠,我依然在意识之海的镜中看见了薛阙的脸。意外的是这次他没有问我答案,突然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你喜欢灯火吗?你害怕黑暗吗?”

    “喜欢,害怕。”陷入浅眠状态的我,会毫无保留的回答薛阙的所有问题。

    “现在你的自我就像一艘迷失在海中的渔船,永远无法靠岸。”他说:“不过没关系,我会把你治好,我能拯救你,只有我能。”

    “没过多久,你就能感受世界的美了。”

    “相信我,就在这个星期。”

    然后他死了,跳楼自杀。

    我从回忆中惊醒,薛阙正好生生的站在我身旁,他一直观察着我的表情和动作,哪怕发生微妙的变化,他都能快速无误的出来。

    “想起什幺不好的事吗?”他关切的询问。

    是啊,我想起了你血肉横飞的尸体。……总不能这幺说吧。

    我遥望那艘渔船,它发出沉闷的轰鸣声,驶向属于它的港湾,即将靠岸。

    “我们回去吧。”我提议道。

    薛阙点头。

    如果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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