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犬重生记事(GL)》分卷阅读26

    然后又是一路的沉默,沉默得令人发慌。

    马车停了。白明耀撩开帘子,伸手扶何晏下车。何晏张目一望,眼前是辽阔的海面,他们站在一片沙滩上。

    白明耀说:“何晏,你看眼前的海。虽然表面蒙上了一层冰,但是单薄冰面下,是没有冻住的鲜活的游鱼。人,可以表面冷冷清清,却要有一颗鲜活的跳动的心;最可怕的是,脸上花团锦簇,心却已经冻成了冰。”

    何晏沉默。

    这时,有一队黑衣侍卫从远处而来。到了近前,对白明耀单膝下跪:“统领!”

    白明耀看着何晏,冷冷说:“尔等听命,不计一切代价护送此人至荆南,可明白?”

    一队侍卫齐声应道:“是!”

    白明耀转身示意何晏上马车。

    白明耀看着自己的心腹护送何晏离开,深深的松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一生中最在乎的两件事,报仇和报恩,都已经完成了。

    他在海滩上伫立良久,直到车队远去,再也看不见。

    他踏着冰,一步一步向海水中走去。直到岸边的树木花草已经变成一个小点,放眼四周,尽是白茫茫一片。

    他拔出腰间的剑,在脚下的冰面上画出一个三尺左右的圆,脚下用力一跺,踩塌冰面,任凭自己淹没在刺骨的冰水里。宽袍大袖沾了水变得松软,飘荡在水里,像春天新生的柳枝。

    他闭着眼,感觉到冰水灌进自己的肺部,身子一点一点的沉下去,最终埋葬在冰冷的水底。

    请让我安静的葬在这冰冷的海底吧。

    我对繁华的人世,已经没了眷恋。

    城阳郡在昭国的东边沿海。白明耀的部队护送何晏出城的第二天,城阳郡全郡骚动。

    城阳王慕容昭阳最得力的手下白明耀失踪,生死不知。

    一忽儿说是政局倾轧,一忽儿说是情仇恩怨。城阳郡内慕容昭阳为首闹成一团,监狱里塞满了捕快胡乱抓来的小偷流氓。

    何晏赶到荆南的那天,正值正月十五。

    满城都是花灯。卖灯的小摊子上,荷花灯、虎头灯、兔子灯摆了一排。旁边的摊子是个卖戏曲人物的,什么邯郸记里的旱烟,牡丹亭里的画卷,西厢记里的书。再旁边是个演皮影戏的,老头儿在幕布后边气喘吁吁的挪动着手指,幕布上映着孙悟空三打白骨精。

    白明耀的手下把她送到城门口,就回去复命了。她现在又是一个人。

    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她花十文买了一盏河灯,拿摊子上的纸笔写了字条,“愿你一生,平安喜乐。”

    卖河灯的老板说,他们这块儿有个习俗,河灯上都有编号,据说,两盏编号一样的灯的主人,会成为神仙眷侣。

    何晏本来不信的,可还是提起河灯看了看。低头饮水的鸳鸯,左翅上用朱笔写了个小小的“十九”。

    她浅浅的笑起来。是十九啊。可真是个好寓意。白居易的《问刘十九》这样写: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正月十五的晚上,荆南,纷纷扬扬的下着雪。雪落在何晏的兜帽上,大氅上,雪花披了她一身,她穿着红色的大氅,远看像是红梅傲雪。

    她今日穿这一身看起来冷得很,袖口足拖了两尺宽,皓腕一抬露出雪白肌肤,上面一道道交叠的红痕,让人更是口干舌燥。

    即使根本没想着消了伤痕,她身上的伤还是一天比一天浅了。这已经过了半个月,再过三五天,估计身上的印子也就全消了。不消没什么,消了也好,毕竟不是顾瑜亲自留下的。顾瑜留下的,哪怕只是一个吻痕,她也舍不得消掉。

    她不知道为什么白明耀要把自己送到荆南来,尤其是他明知道白明城是靠自己帮忙,才当上了荆南刺史。她也懒得问。

    何晏依稀记得自己在荆南是有几个园子的。皱着眉头想了又想,直到拿身上的小印到钱庄取了地契,才终于想起来那几个园子都在哪儿。她挑了一个位于城郊,山明水秀的小园子住下了。

    “地方十七亩,屋室三之一,水五之一,竹九之一,而岛池桥道间之。”

    “得太湖石、白莲、折腰菱,青板舫,以归。”

    安逸的日子没过三个月。

    清明之前,昭国跟澜国就打起来了。

    昭国说澜国图谋不轨暗中下毒害死她们的大将军,澜国说昭国居心不良趁着自己举丧澜国放松警惕竟然试图犯边。

    昭国打着为何晏报仇的旗号,倾全国之力南伐,精兵十五万,加上打杂的搬行李的搞炊事的运粮草的,号称七十万士兵。而澜国只有区区八万人,就这八万人,还都是一天到晚抓点流氓小偷,顶天了上山剿灭几个强盗窝,下海对付对付几十上百的倭寇的窝里横。

    荆南五郡有两万兵马,是白明城攒的私军。

    而她选择,坐山观虎,落井下石。

    ☆、还君明珠双泪垂

    何真疯了似的从怀里扯出一封信,并着河里捞上来的河灯上的字条一起,双眼恨不得凑在蜡烛上比着。

    没错,是同一个人,是同一个人写的。

    何晏,她的姐姐,昭国的大将军。

    何真手一抖,信纸的一个角落在火里烧着了。她急忙去吹,却怎么也吹不灭,一急之下竟然用手去握那火苗。哧啦一声,火灭了,手心满是燎泡和皮肉的焦糊味。

    信被烧去了一个角,上面的字都还依稀可见。

    昭王室无德。澜阴阳倒覆。何晏一生之事,尽付天下,可叹可悲。吾妹阿真,汝可尽领麾下兵士西行。抗昭破澜,达吾所愿。为将者忠主不忠国,吾妹谨记,谨记!

    另:天下之大,唯有所爱。挫骨扬灰,庶几无悔。

    那是她收到的,何晏的绝笔。

    收到这信后的第三天,她派去王都探听消息的信使匆匆忙忙的驱马赶回来,一路上累死了十匹马。信使说:“据城阳王府邸报,何晏于腊月逝于城阳。”

    城阳王无知!陛下无德!她挥剑,劈断了七十二根梅花桩,即刻更衣,上马,回营,下令吹号集合。

    她登上高台,朝天举剑,手中的书信在烈烈寒风中舒展:“昭王室无德,坑害名将,自毁长城!吾姐何晏,临终留书,怅恨至极!我何真今日起叛离昭国!上有高堂父母须奉养者可留!家中独女承继门户者可留!不愿随吾出奔者可留!轻装简从,仅带三日干粮!军鼓停,即出发!”

    她把书信珍而重之的揣在怀里,走到一旁的战鼓前,拾起鼓槌,用袖子擦了擦泪,拼了命的一声一声击着鼓。她咬着下唇,避免自己发出软弱的哽咽声,唯有身边的白露和青松能看到,她银盔包裹的面容上哭红的双眼,和甲胄下起伏不定的胸膛。

    战鼓声隆隆。原何真部亲兵,无一离队。她们不喜,不怒,不哭,不笑,不必用吼声来激励士气,整个人像一把冰冷的出了鞘的刀。

    六朝的时候,南朝梁有个将领叫陈庆之。他手下有七千白袍军。手下七千人,“自发铚县至洛阳,十四旬平三十二城,四十七战,所向无前。”

    当时谚云: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兵万马避白袍!

    而何真好穿白衣。她穿白衣,领数千人,在何晏麾下作战,人称白袍军再世。

    这把刀,从未生锈,从未落雪,能令江河断流,天地变色。

    何真是一路疾行杀到荆南的。动作迅猛,伤亡甚轻。跟着她的七千白袍军,到了荆南还剩下六千二百三十一个。

    她披甲戴盔,在城外与白明城远远相望;她说,何真甘为剑盾,愿倾全力,为主将报仇!

    白明城当机立断,开城门接纳了她们。因为,哀兵必胜。

    清明前后,种瓜种豆。

    按惯例来说,这不是个适合打仗的季节。一般打仗都是在冬天,农田都冻住了,庄稼收割完的茬子早清了,冬小麦还没长出来。

    可是昭澜两国已经等不及要开打了。澜皇刘子玉一方面在长江下游囤积重兵,一方面派了使者与白明城商洽。好巧不巧,这个使者正是因为美人失踪而写折子上告天听,然后被迁怒,自愿求恳前往荆南的高枞。

    那天高枞被叫到御书房,见到陛下盘膝坐在榻上,把他的折子往下一扔:“高枞,为了区区一个女人跟同僚反目,你真是好大的脸啊!恸哭六军俱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很得意,是不是?”

    高枞只能趴伏在地,连声道不敢不敢。等刘子玉骂累了,他小心翼翼的抬头:“陛下,那侍儿可还活着?上天有好生之德,顾瑜残暴……”

    刘子玉根本懒得说话,呵斥他道:“此人家家务,干卿何事!”

    于是高枞最后还是不知道,那个惊鸿一见的女人,到底是不是还活在这个世上。他甚至忘了问,她叫什么名字。

    于是,陛下在朝堂上当众询问谁愿出使荆南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出列。

    “启奏陛下,臣愿前往荆南,奉上意与刺史接洽,虽利刃加身,亦不改悔。”

    不怪他说得惨烈。如果说原来,白明城治下的荆南还勉强算是澜国领土的话,战端一开,荆南就彻底不受中央控制了。况且昭国势大,如果白明城决定摒弃仇恨,合盟昭国,那么澜国的使者,就是第一个被拿去祭旗的。可以说,这个时候敢去荆南的,都是拿命在搏的勇士。

    刘子玉龙颜大悦:“赏!”

    后面刘子玉到底说了什么,高枞根本就没听见。他的脑海中只有那个英武强悍的女人,后来憔悴支离的脸。他觉得自己的精气神儿,都跟着那女人去了。

    高枞打起精神,打点行装,三日后轻装简从,怀中揣着国书,身后跟着几个侍从,快马加鞭前往荆南。连着三天赶路,第三天终于赶到了白明城的郡守府城城郊,谁料突然下起大雨,雨中天昏地暗,道路泥泞难行,马匹裹足,眼看是走不下去,立即得找个避雨的地儿。

    高枞左右一看,见这段儿荒凉无人,唯有一里之外依稀有个别院的影子。他下令,队伍上下,收拾东西,前去别院,与别院主人商量逗留片刻。

    世事无常,狭路相逢。何晏这别院偏僻至此,却正好碰上高枞避雨求宿。别院的门卫家丁都是曾在何晏手下作战的老兵,或者厌倦战场,想要娶夫生子,安顿下来;或者因战争残酷,丢胳膊断腿,不愿要昭国的抚恤,为自己的将军看守别院,寂寥度日。

    高枞觉得很奇怪。偌大一个别院,门房家丁都是女的,本来就很少见。这几个下人还难对付得很,好说歹说,就是死撑着“主人不便,不允停留”。他有这耐心,他的手下可没有。几番好声好气要求通报不成,直接与妇人女子动上了手。

    高枞正欲呵斥这从人无礼,却见对面几个女人行动之间,自有章法,不像是平常侍卫,倒像是军中老兵。而白明城手下,有兵无将,将才并不多。他殊为惊异,和声问道:“你主究竟为谁?为何精通兵事?”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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