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错》分卷阅读6

    开玩笑,她在这里认识的人仅有桑梓了,桑梓若是出什么意外,恐怕她要不是饿死困死在这园子里,也会惨死于离开这座大山时的悬崖下。

    ☆、第八章

    晏栖桐可从未忘过宝桥掳她到悬崖边上唬她的那段记忆。

    虽然园子外总有莫名出现的野食,但晏栖桐并不认为只有自己的话,还会出现那些东西,兴许自己也会变成食物也不一定。

    越想越觉得桑梓不可以出事,晏栖桐死咬着牙,颤抖着把桑梓用薄被包住。而桑梓一离开木桶,晏栖桐就连打了几个寒战,只觉得自己抱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沉静了千年的冰块。

    怎么会这么冷?

    晏栖桐这么想着,半搂着桑梓赶紧往外走。出门前她回头看了一眼,桑梓的脚一直在地上拖曳,留下一条长长的水渍,那痕迹像立即要结冰开花,颜色都在发生变化。晏栖桐不敢再看,把桑梓弄回了卧房。

    可见桑梓确是极怕冷的,她的床上依旧是条厚被子,晏栖桐把她擦干后塞进去时,自己都想一起躲藏进去。虽然这么想着,但还是要想办法,起码弄点热的东西来温一温。可是晏栖桐刚想抽身,却发现自己的袖子正被桑梓牢牢地攥着。

    “桑梓,你醒了?”晏栖桐忙扑上去问道。

    那厢桑梓依然是紧闭双目,好半天,才像攒足了一口气,极细地说道:“别走……”

    晏栖桐把她的手从自己的袖子上掰下来,替她掖好了两肩:“我不是要走,只是给你找点热的东西暖暖身。”

    桑梓再不开口说话,晏栖桐等了一下,见她无力反应,就去烧开水了。

    在灶里燃起了火后晏栖桐有点不放心,又回到屋里来看了次桑梓,哪知这回令她更加惊恐。这屋子里简直就是天寒地坼,无处不透进逼人寒气,又似无处不散发凛冽之风。

    而躺在床上的桑梓也更加没有一丝人气了。

    晏栖桐一直觉得做为大夫的桑梓身体本身都不够好,却没想到她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好像随时都会死掉一般。晏栖桐拍着桑梓的脸,叫她的名字,又伸手到她被子里,捏肩膀捂双臂,急得完全没了主张。

    好半天后,她才觉得有一双透冰的手,又抓住了她。

    “别动……”桑梓艰难地道。

    这回晏栖桐真的不敢再动了,但也没有再听到桑梓说什么,只是那双手好像在一点一点把她拽下去,不过由于桑梓异常的虚弱,所以并不很明显。晏栖桐察觉到后,低下头看着桑梓。这女人的五官很清淡,细眉单凤眼,而那双薄唇呼出的气都是冰冷的,轻轻撩拨在她的脸上,让她的皮肤也有种在逐渐麻痹的错觉。但如此的贴近寒冷,却并没有让她害怕,反而越来越有种熟悉之感,且是强烈的。晏栖桐试着顺着桑梓的意渐渐俯下身去,好像也能听到自己心脏在结冰的声音。

    桑梓似是长出了一口气,攥住晏栖桐的手却并未松开,而晏栖桐也就这么与她隔着被子相拥在一起,闭上了眼。

    好像在哪看过这样的情景,体温可以提供取暖,总之似乎是很浪漫的情形。晏栖桐就这么趴在桑梓的身上,模糊地胡思乱想着。而她上一时刻还有所思,下一瞬间便失去了意识,仿佛被吸进了一个黑暗幽深的漩涡。

    漩涡里起初黑黑洞洞,空无一物,而渐渐有灰色的雾飘过来,引着晏栖桐往前走。走出黑洞,这竟也是个至阴极寒的地方,隐约只有一条羊肠小道,路旁有暗红的花,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前方似乎是有一个身影,飘飘乎乎的,却令自己身不由己地一路追随。好像还上了一座桥,桥下有水,像被天光所照,光彩闪烁刺人双目,害她不敢多看。可那地方其实却是很阴暗的,像亲临了蜃楼的缥缈、像错入了时空的虚幻,甚至更像是来到了阴曹地府。

    只是这片刻的缥缈和虚幻很快就消失了,因为桑梓身上散发的彻骨冰凉慢慢春暖花开似的收敛了起来,最后几乎是不动声色的消失褪尽。

    等房中的异像全收,桑梓几乎是立即醒了过来,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有睡过去。

    只是身上的水气虽然都被擦拭干净了,头发却依然是湿漉漉的像深冬初晨的寒露在上面,令人十分不适。晏栖桐还趴在她的身上,如沉重的枷锁附着着,她刚想推开,却不防对方将她抱得极紧,脸几乎也贴着她的。桑梓尝试着再靠近了些,轻轻蹭了蹭,只觉晏栖桐的肌肤温凉如玉,越是摩挲越是熨帖。

    费力地将自己的双手从被子里抽出来,桑梓环着晏栖桐的背,贴近了她的心脏的位置。

    “这世间没有能解你毒的人,纵使你自己可以缓解,最终也只能等着慢慢冷死罢了。”

    将她的命运早已钉死的话尤在耳畔,却没想到会有一天,这不应该存在的人居然出现了。

    桑梓其人,许多人只闻其名,她曾名噪一时,然后消失匿迹。人自然不会无故想要归隐,她曾身中剧毒,每隔几月,毒性都会发作一回,但至多不会超过三个月。而每回发作时,都是月圆极阴之夜。毒发时的现状不容她留于人前,所以她才退到此荒无人烟处。可是就算她医术再高,可为自己配尽升阳之药,但也只能是全力苦熬。每一次挺过去身体就弱下一分,她甚至感觉能数得清自己的寿命,以至于渐渐看得平淡。这一回已是超过三个月了,平日里也没有什么症状,她真的,都要忘了,以至于这个月甚至到了十五都差点没发现。

    但就是突然的,感到凉意,才让她惊觉,似乎又要受折磨了。

    可是现在,身上这个女人,这个假太子妃,这个应该和自己中过的那个毒毫无关系的女人,竟然有像火一般的心跳,热烈到令她正贴着的手心都在战栗。

    从骨子里渗出去的寒冷也一同带走了她的体温,可现在身上晏栖桐的拥抱正源源不断地给予她热度,使她周身都温暖了起来。

    桑梓贪恋着这样的温度,像午后的阳光,炽烤得人昏昏欲睡。她实在太累了,手从晏栖桐的背上滑了下去,眼睛也闭了起来。可就在她即将沉睡之际,晏栖桐突然轻轻地开了口,被她捕捉到了二字。

    声音如燕子呢喃,那二字间尽是缠绵之意。

    “晨风……”

    晨风?桑梓微微皱眉,侧过身将晏栖桐略有放松的身子摆弄在旁,她看着晏栖桐脸颊潮艳,双唇嫣然有色,居然尽现了小女儿情态。

    那似是人名,不知是谁。记着给云吊磐去只信鸽,代查“晨风”其人,看与晏栖桐有何瓜葛,而更重要的是……桑梓已不能想更多了,她真是许久都不曾有这样的洋洋暖意,尽管已经入夏。她现在只想舒舒服服睡一觉,天塌下来也再动摇不了她。

    而第二天晏栖桐醒来时头痛欲裂,睁眼便发现自己是在桑梓的房间。昨夜离奇的境遇也一同回到了脑子里,这唬得她猛地从床上翻起身来,立时有些头晕,但很快被人扶住。

    “你醒了?”

    晏栖桐微眯着眼,只见桑梓就坐在床沿。她当然不是昨天夜里的模样,甚至平静到似乎昨天夜里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什么。

    不过晏栖桐不会这么认为的。她伸手抓住桑梓,把她的袖子推上去,轻轻摁了两下她的手臂。肌肤松软,手指就这么轻轻一掐便似要陷出一个浅浅的窝出来,与昨夜僵冷的触感绝然不同。

    自己都这么做了,本以为桑梓一定会就势解释什么,哪知道桑梓只是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放下袖子,然后微微一笑:“我熬了好喝的粥,洗漱一下去吃吧。”

    晏栖桐看着她袅袅然地飘出门去,不由咬着牙苦思。

    昨夜她是怎么睡过去的她完全没有了记忆,只是似乎一整夜都在做梦,零零散散的,像满地的玻璃碎片,无法拼凑起完整的信息。

    她自到这里后,身体一直不好,睡眠质量也不佳,总是容易突然之间就惊醒,却从没有做过梦,不知为何昨晚会有梦境连连。怔忡间晏栖桐想到会不会和昨夜的事有关系,难道自己也是给冻怕了,才做成那么多梦。

    一但开始这样想了,晏栖桐就止不住的浮想连翩,很快她就激动起来。

    自己已然来到陌生的世界,却从没想过自己穿过了哪里来到这个地方,也从没想起过在此之前自己遭遇了什么。难道昨晚的梦不只是梦,而是自己丢失的记忆片断?

    而就刚刚来看,桑梓显然不想对昨夜的事说什么,这似乎是她很禁忌的事情。原本自己也不会想关心她那事情的原因,但昨夜的事竟然让自己回忆到了点过去,可能还是尤为重要的那个节点,这就不一样了。

    但是桑梓不想说,晏栖桐觉得自己即使要问也得不到什么答案。她想这急不来,可能也急不得。

    只可惜梦境既有断续又如同云雾中,并不清晰,现在唯一能想起来的就只有自己在叫着“晨风”这个名字,然后一路追着一个男人的背影而去。

    “晨风……”晏栖桐下床后,在书桌上抓着笔写下这两个字,却再也写不出其他了。

    ☆、第九章

    将写下的字揉搓碎了,晏栖桐立在窗前想了片刻才出门去。

    时辰已经不早,今日依然是艳阳高照,晏栖桐却在这白色的太阳光下打了个寒战,然后似乎就驱散了郁结在心的所有寒气。

    她看到桑梓依然蜷缩在藤椅中,这回她心中再没有任何的疑惑,任谁经过昨夜的严寒,都会想念这样的炽热吧。这样一想自己的身体似乎也就有些奇怪了,竟然没有一点受凉的感觉,也不知是这段时间喝了太多桑梓的那些药的原因,还是旁的。

    晏栖桐喝着桑梓熬得好喝的菜粥,突然想到自己昨夜还在灶里点了一把火,烧了一锅热水,想必那水还未烧干火就熄灭了吧,火候不到,应该不会酿成什么大祸。

    虽然桑梓没有说什么,但她随后又端了一碗药汤让晏栖桐喝。这药汤又是辛辣的气味,竟然和昨夜桑梓浸泡的药浴是一样的。晏栖桐额间瞬时就滴下了汗。她突然又记起来,因为怕桑梓出事而连累自己,她昨晚是来不及多想的将浸在药浴里的桑梓搬出来的。既然是药浴——晏栖桐头都不敢抬,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并没有异样,但她现在不敢不喝了。

    晏栖桐不敢不喝,因为桑梓实在有些温柔,甚至过分的温柔,连脸上的伤上的药都好像减了份量,并不那么刺痛了。所以晏栖桐又想,也许当时把她弄出来是弄拙成巧了吧,于是就安心了些。

    尽管如此,晏栖桐还是能看出来,那晚的事对桑梓伤害很大。她几乎成天地就那么坐着了,也不像前段时间会与自己说些话。所以许多事都是她在做了。除了除除草,桑梓的各色药材并不怎么让她碰,但杂事依然还是很多,桑梓一个手势一个眼神,晏栖桐都努力去理解。

    晏栖桐就这么从早忙到晚,而回到房里后,她也没有闲下来。她来到这里到底多少天了,其实并没有一个准确的数字。只约知道不足一个月,应是将近了。不知道能不能回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不知道到底要在这里呆多久,晏栖桐受到满月的启发,终于静下心来,想为自己做一份简单的月历。

    偷偷取了桑梓十二张大的药方单子,抓着毛笔,她大致地画了些格子。翻阅了桑梓的一些书籍后,晏栖桐发现这里并没有那么精准有效的记载日期的方法。同样是有四季十二月二十四个节气,所以总是以这样的方式推导时间,即使叫她看到了一张历表,也不是那么容易看懂。她完全不知道这里的历法要怎么和自己所知道的公历去换算,而过了满月便算十六,便索性把十六直接书写成阿拉伯数字的十六,桑梓说这是六月便六月,那六月十六往前推二十八天——如果没记错的话,她第一次醒来后,第一次见到的月亮正是刚缺一个极小的口的模样。而五月又是大月,那她就算是五月十九日来到的这里——哪怕明知肯定不标准,也会成为晏栖桐一个人独有的时间表。

    桑梓把五月画出三十一个格子,并从十九那里开始记起。她决定每过一天就写一个数字。这个数字没有人看得懂,她知道,桑梓看不懂,谁都看不懂。

    画好月历后她又想知道她醒来的那一天是星期几。是周一,或者周末,是在上班,还是在休息。晏栖桐觉得视线已经有些模糊了,她想起来据说有个着名的世界禁曲名叫《黑色星期天》,所以,五月十九日那天,就算是星期天好了,于她来说,那确是黑色无疑的。

    从星期天开始轮起,晏栖桐在每个格子的右下角细细地标明每周的列序,她又想起五一是劳动节,十一是国庆,除去那些阴历的节日,其他的也应该都标示出来才算完整……

    这叠月历表,晏栖桐做到了夜半,当她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图表时,眼泪已经流掉了很多很多。桑梓的药方单子都是极好的宣纸,恐怕用来画画最佳:遇水的晕染,像水墨的情致,她只能哭一阵写一阵,以免宣纸被她弄得一塌糊涂。

    她其实记得许多许多,却惟独忘了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在此之前又发生了什么,竟然会像被时光磨损,丢失得干净。而现在终于的、惟独的记起的零星片断,还是因桑梓而起,甚至都不确定那到底是回忆,还只是单纯的梦境。

    还有就是,那个叫“晨风”的男人,又是自己曾经生命里的谁。

    晏栖桐看着手上这简陋的月历表,是那样的思念远方,以至于她不得不将自己投身到床上,盖起了那单薄的被子,紧闭双目,紧抱双臂。

    也许睡一觉就好了,睡一觉醒来,屋外那冷寞到死的寂静就会离开她的世界。晏栖桐很早就觉得,这里太安静了。白日里安静,夜晚更甚的安静。总会有这样的时刻,好像自己已经失聪,听不到任何声音,总是要故意弄出点什么声响,才好证明心中忽至的恐惧只是错觉罢了。

    而从沉沉的睡意中再次醒来,晏栖桐躺在床上,望着头顶的房梁,知道睡一觉并没有改变什么,事实上她每日都是这样的醒来。

    适时桑梓在外面敲门,等她打开门后,只将她堵在门内,低声道:“有人来了。”

    有人来了?

    晏栖桐迷糊了一下,猛地瞪大了双眸,吃惊之极。她自醒来后,只见到了宝桥与桑梓,其余的活物都是禽畜类。难道她终于要见到其他人了?晏栖桐本能地想迈出步去,却不想桑梓推了她一把,然后微眯起眼看着她的脸。晏栖桐被她看得有点毛骨悚然之后她才徐徐开口道:

    “你找块帕子把脸蒙住,不可透露自己的身份。”

    晏栖桐顿时僵在那,她终于记起自己的这个身份,似乎现在是很见不得光的。

    关上门,晏栖桐回到床边缓缓坐下。她细细听了听,好像并没有听到什么陌生的动静。翻了下床头,找出一块自己从裙边撕下的白布,她把脸蒙了起来,只剩下双目。由于进入夏天的原因,晏栖桐的衣着都有小小的变化。桑梓给她的几身长袖都被她弄成了中袖。长裙不利于干活也撕下了边摆,只在膝下而已。其实她现在的扮式完全是简单甚至简陋,应该不会有人把她与宝桥她们口中的据说差点做了太子妃的丞相之女联系在一起。

    等确定自己无误之后,晏栖桐才推门走了出去,但她没想到一出去就被吓了一跳。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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