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错》分卷阅读5

    “云先生是大家中的大家,受他影响者何止百万,且不局限在宏国里,四海之内皆有他的门徒,传播他的思想,甚至也是一些皇家的信仰。不知你说的孔子是何人,让人与他相提并论?”

    晏栖桐没法讲。也许她会到这里而不是别处,也是因为虽然在不同的时空里,但却有着类似的历史进程,历史人物。

    “我也不知道,脑子里突然出现的名字,也许是某个熟人罢了。”每当遇上无法解释的事,晏栖桐就会抛出“失忆”的法宝,通常这个情况下,桑梓就不会再继续问了。但今天桑梓还是说话了。

    “我看你识字似乎非常吃力,”桑梓沉吟,“你还能写字么?”

    晏栖桐心中一惊,说来她从醒后起,就再没握过笔了。

    桑梓见她如此,指了指书房:“我桌上放了一张药方,你去抄一份给我。”

    “我不懂药,怕写错了误事。”晏栖桐捏紧了书,低头呐呐道。

    “没关系,我会查看。”桑梓柔声道,“你去练一练,也许会想起些东西来。”

    晏栖桐无法,只好转身去了书房。

    桑梓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目光微冷。若说一个人会失忆,她信。但失忆者往往只是把些不愿触碰的事物深藏于心,不过是种自欺欺人罢了。她信晏栖桐忘了自己是谁,做过什么事,但看书识字这种事也一并忘了,她倒好奇了。

    晏栖桐蹭回房里,轻轻合上门背靠了上去。她开始闭目思索。

    人说恨一个人,不是让这个人去死,而是叫这个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桑梓对她应该是无感的,那个宝桥似乎也只是看不惯晏栖桐的某些做法而已。这都谈不上恨,但她呆在这里确实有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感觉。每日里倍受讥讽还有疗伤的苦楚都使她陷入深深的混乱中。宝桥未走的时候,她曾因上药而崩溃地大叫过一回我不是晏栖桐,我不是——可是宝桥说,对,你不是,你是晏流光嘛,我知道。

    于是她也知道了,无论她说什么她们也不会相信的。而那时候她每天能清醒地去想这件事的时间也是很短暂的,总是在昏沉中醒来,又昏沉着睡去。

    但现在,她有了完全不一样的想法。

    在她慢慢摸索着看的一些书里,包括向桑梓的求证里,她都发现书里面的这个世界,真的不是自己的那个世界。没有熟悉的朝代名称,换之是说十遍可能也记不住的国家名字,完全没有“中华人民共和国”的雄壮。

    如果是在地球的另一端,即使是未曾开化的地方,哪怕用走的,迟早有一天都可以走回家去,可是不是同一个空间的话,回家的路在哪里,甚至方向在哪里?更甚于,当她进入这个人的身体,那这个身体的主人又在哪里?她是去了自己那里,还是在别处游荡,又或者完全灰飞烟灭。

    每每想到这里,晏栖桐都会觉得至寒至冷的空洞,那种茫然的幽深无人能懂,便越发的让她紧缩了自己。

    一切太诡异了,她只能尽量不动声色的用晏栖桐的名字先活下去,以伺良机。所以,她早就决定在不知道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面目又是否真的有回家之路以前,她是绝不会再透露自己的底细的,无论对谁——虽然对方也许不会相信。可是要如何事事隐瞒是件很费脑力的事,好在她面对的只有一个人,且这个人不知晏栖桐其人。

    但桑梓竟然以那种探究的目光寻过来了,这不得不让晏栖桐心生警惕。且先不说自己原本是个左撇子无法用右手写字,单就毛笔这东西就够她吃尽苦头了。没有朝夕可练就的神功,她只好动些其他的法子。

    半晌,晏栖桐的目光落在了书桌中间的那一壶茶上。

    茶是新沏的,她刚想喝,因太烫了所以放下才想起桌上书里的人物来。

    晏栖桐盯着那处咬了咬牙,走过去,左手拎起茶壶然后将右手伸了出去。

    ☆、第七章

    桑梓坐在檐下的藤椅里等着,并不心急。只是似乎那里头太安静了,好像这园子里只有自己这一个人。不想她刚准备起身,就听到书房里打落东西的声响,她便皱了皱眉。

    书房的门被打开了,原本应该在俯案书写的晏栖桐立在那面无表情地问道:“有烫伤药吗?”

    桑梓的目光落在了晏栖桐伸出的右手心上。那里光滑的肌肤已经红肿起来了,而掌心中那些命定的纹理,像蝶背的斑驳符号,却有种失真的错觉。

    “药柜二层有只金色的小盒子,去拿来。”

    虽然是要伤了手的人去拿药,晏栖桐却不敢多说什么,转身进了药房。

    桑梓的这片药园子从外面看起来不值一钱,最宝贵的地方却是在这间并不起眼的药房里。外面看起来中是间平实的小屋,里面却是掘地三尺另有乾坤。地面以上是制药的所在,各色齐全;地面以下却是四面墙满满的药斗,看那材质也分不出是什么木头,但能知道是常年不腐不败,还很干爽利于藏药。

    下到药柜二层晏栖桐找到了那只金色的小盒子。那不只是金色而已,应该是纯金打造的一只药盒。没有一丝毫的雕琢,就像被炼了的一块金,很奢华却很低调的搁在那儿。

    拿着金盒晏栖桐回到屋外,桑梓还在那张藤椅里,其实如果没有必要的话,她是可以一整天都一动不动的。但她不是自己应该去好奇的人,所以晏栖桐从来没有问过她为什么这么安静,近乎孤僻的安静。

    桑梓打开金盒。盒子里的药只是平常的烫伤膏,当时调好后随手拿这只盒子装的。把药抹在晏栖桐的掌心时,她并没有说话。

    晏栖桐垂目看着,一边说道:“其实我已经忘记怎么去写字了。”

    桑梓抬眸:“既然忘记,不写就罢了,何必又自残?”

    “开始没有想过要写什么字,所以并不以为然。等真正下笔的时候,才知道脑子是一片空白的。”晏栖桐看着手心中上药后晶莹一片,还沁凉沁凉的,大约知道这种真假参半的话还是有作用的。

    “你乱吃过药后本就落得一身的病痛,再要折腾自己,我就是有仙术,也不能救你。”桑梓似笑非笑,“莫不是被那药给吃傻了?”说着,指了地方让晏栖桐去拿绷带,又帮她把手心包了起来。

    “我本来是想直接告诉你,我是真的忘了怎么写字。但是又怕你认为我是小题大做或是在耍什么阴谋诡计,所以分了心一时不查才叫水给烫到了。”

    “我又不是宝桥,惧我作甚。”桑梓哂然。

    晏栖桐当然不敢说有时候觉得她比宝桥可怕多了:“下笔无处,我心里也害怕,如果你不嫌弃,可以教教我。”

    桑梓微抿着唇看她。晏栖桐满目诚恳迫切,那只受伤的手也握着,倒是有几分真的似的。

    “我并没有什么时间教你,纸笔都在那,你自己慢慢想想罢。”桑梓说罢,就又窝回了藤椅里。

    既有时间呆在藤椅里出神,又哪会没有时间教自己。晏栖桐咬了咬牙,不知道她的书柜中有没有书法字帖之类的东西。在走进书房前,晏栖桐回头看了她一眼。午后的阳光已经十分炙热,屋檐其实够宽,完全可以蔽日,但桑梓似乎把藤椅给挪出去了,致使她完全暴露在太阳底下。晏栖桐经过这段时间,知道这里已经进入了夏天,那阳光不可谓不烈,但她竟然这样……

    晏栖桐多看了两眼才觉得,桑梓似乎是很怕冷。虽在藤椅里,但却微仰着头,竟然冬天似的在晒太阳。她的肤色却不像常晒太阳的人,总是很白的,在这骄阳之下,好像被照得透明了似的,没有一丝热气的红润,像快要蒸发了……

    等过了两天,晏栖桐才真正见到了桑梓的真面目——她想,这应该是的。

    那天本来并没有什么特别,只是临近傍晚时,桑梓突然问她:“今天什么日子?”

    对于什么日子,晏栖桐很茫然,没有日历的情况下,她也根本不知道具体的日期,只隐约能根据月亮圆缺来判断。

    “这两天好像就要到十五了。”

    桑梓没有说话,晏栖桐却感觉她的脸色暗了下去,整个人都要萎靡了。

    “今天夜里没事不要来找我。”桑梓说道,又马上补充了一句,“有事也不许找我。”

    晏栖桐顿时闻到了不一样的气息,而在这之后,桑梓就一直呆在她的药房里,直到深夜也没有出来。

    当夜果然是满月。据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所以晏栖桐也分辨不出这具体的日子。

    这其实是她到这里以后见到的第一个满月。

    晚饭桑梓并没有吃,但晏栖桐还是留下了她的份,自己吃饱后,涮碗抹桌,这些原本很自然的事情曾一度让宝桥十分吃惊。想来那个晏栖桐肯定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因为身份是那么贵重的人。

    走到屋外时,月亮已经犹如明珠悬空,整个地上亮亮堂堂无一隐漏。她静静听了听,药房里一直没有动静,因记着桑梓的话,所以她也没有去看个究竟,只是随坐在屋檐下,抬头痴痴地遥望月宫。

    就如桑梓所说,这世间只有一个月亮。从这看上去,和家里看到的竟然一般无二,除非有第二个嫦娥、第二个吴刚、还有桂树,甚至那只白兔。

    这样满盛光洁的夜晚,四周却静得如此可怕。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在这旋转的大地上,孤苦伶仃至极。

    “要回去的。”晏栖桐喃喃念着,“就算不是同一个月亮,也要回去。哪怕是那里黑夜像白天一样喧嚣,也好过这样冰冷至死。”

    是的,晏栖桐伸手抱着自己,已经入夏的夜晚,为何会这样冷清。她坐了一会儿,实在受不了自己人影彷徨,便跳起身来回屋去。

    可是还是很冷。晏栖桐床上只是薄薄的被子,她从头包到了脚,却依然牙齿打战,觉得心都要收紧了。辗转了许久,晏栖桐还是受不了,又走到屋外。抬头看看那轮明月,依然自得,但散下的光却像并不真切的寒芒,使得整个周围都要凝固冰冷了似的覆着浅浅的冰霜。晏栖桐在院子里走了两圈,这感觉却依旧未退,她这才终于意识到,冷,并不是她的错觉,更不是她心底的苦处,而是这里——真的很冷。

    这太不正常了,这样的时节,怎么会有严冬的肃杀之意?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晏栖桐凄凄站在那,想问,却又不知道问谁。

    最后,晏栖桐把目光落在了房门紧闭的药房上。

    每向药房迈出一步,晏栖桐就觉得地面铺呈重叠了一层雪花,脚底下慢慢地冰冷湿润起来。她试着轻轻呵了一口气,并没有白霜从嘴里逸出来,但冷却是实在的,等她站在了药房面前,她甚至都没有勇气去推开那扇门。

    桑梓警告过她,不要和不许。其实晏栖桐一点也不想好奇,但却又不确定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把手轻轻搭在门环上,似乎会被立即沾粘住,晏栖桐深吸一口气,满腔立即冷森森的,让她脑子清醒了片刻。

    可是她又渐渐有些迷糊了,因为在药房前站得久了,虽然越发的寒冷,但她却渐渐减少了畏惧之心。仿佛从前就有过这种情景,她在什么至阴至寒的地方呆过,以致竟然会有种熟悉的感觉。

    脑子里似乎有什么画面一闪而过,快得令晏栖桐抓都抓不住,她本能的一伸手,终于推开了药房的门。

    药房的门并没有从里面栓住,也不知道是桑梓相信她还是什么原因。

    “桑梓?”

    晏栖桐轻轻唤了声,踏了进去。

    但她立刻倒吸一口气。

    药房中央搁着一只木桶,里面不知是什么水,正散发着淡淡的辛辣之气。桑梓双臂祼露垂于桶外,头无力地搁在左臂上,长发逶地半半掩住低落的眉目,俨然是个杀人现场。

    “桑梓?!”晏栖桐提了嗓音又叫道,对方却依然没有应答,她只好咬咬牙走上前去。实在不是她有别的犹豫,而是整个药房都散发着诡异的气息,越是走近了桑梓,那寒冷越是像十八层地狱里的恶寒灌满了这里。

    等到了桶边,晏栖桐才看到桑梓竟是赤/裸/裸地萎在其中,像是在泡个汤浴,但只是中途睡着了而已——如果忽略这气味和周身入骨的冰冷。

    晏栖桐伸手拨开桑梓额前的头发,见她真似有白霜覆面,唇色也淡到全无。晏栖桐喘了喘气,才颤抖着伸手到桑梓的鼻端处。好在虽然十分缓慢,但还是有浅浅的呼吸。

    “桑梓!”

    晏栖桐又叫着,摇了桑梓的手臂几下,却发现她的肌肤十分僵硬,摸上去滞涩非常,加上她始终是毫无反应,晏栖桐便不敢怠慢,马上跑回书房把自己盖的薄被卷过来,将桑梓从桶里撑扶出来包住。

    《宅书屋》om

    
猜你喜欢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