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一世》分卷阅读50

    ☆、第四十九章花

    腊月初八,长安城郊。

    “这坟是白伯父修的?”唐清镜站在被白雪覆盖的唐家老小几十座墓碑前,目光游移,面色清苦。

    “是。”白墨轻轻回答。

    “谢谢。”唐清镜并没有看白墨,道了谢便径自走到父母的墓前,跪在了松软无暇的雪地里。

    “孩儿不孝,这么多年来都没来看过你们,也没给你们烧点纸钱。”唐清镜弯下腰去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额上还沾着晶莹的雪,便回过身来去拿过周锦手里的一篮纸钱。

    “冬天了,买点新衣服穿。”唐清镜用手扫开一方雪地,燃着了一叠纸钱,看着它们静静地燃成一团灰烬,风一吹就散在了雪里,成了洁白大地上黑漆漆抹不掉的污点。

    白墨也走过来给磕了个头,又烧了纸钱,便站起了身,和君无离周锦一起,在唐家每一位成员的墓前,燃着一叠纸钱,摆上果子和点心,再洒上一杯好酒。

    忙活完的时候,唐清镜还跪在雪里。纸钱早就烧完了,火焰一熄,灰烬就再没了温度,新的雪花层层叠叠落下来,掩盖住那些污点,重新粉妆玉砌起来。

    “走吧。”唐清镜的膝盖早就冷了麻了木了,颤巍巍站起来的时候差点摔倒。而白墨适时地靠过去,不动声色扶住他的胳膊,又在他缓过劲来以后默默放开。

    什么都不必说。唐清镜那点儿可怜的尊严,白墨懂。

    齐暄先前已经派人把唐府的封条揭了,唐清镜拿着那把锈迹斑斑的钥匙扭开不灵活的铜锁,心情复杂地推开了门。

    即使心里已经有过想象,唐清镜还是被眼前景象震惊了,茫然地站在门口不知所措。

    原本整洁宽敞的院落,长满了一人高的杂草,即使落了雪也毫不屈服,被压得东倒西歪了还顽强地立着,仿佛在守卫这片无人问津的领土。

    “走这边。”白墨拉拉唐清镜的袖子,引他去走右手边的走廊。

    廊子是整块青石砌的,长不出杂草,但那雕梁画栋的五彩漆,却落得斑驳了。唐清镜伸出手去摸摸朱红的柱子,光洁的漆面质感不复存在,传过来的只有粗糙掉屑的枯木感觉。

    抬头去看廊子顶上捧着蟠桃的仙女,连脸都看不清了。

    “我去柴房看看有没有炭,你们先进去吧。外头太冷了。”白墨跺跺脚,朝着廊子尽头的屋子一指,便穿过廊子走到了荒院角落的小屋去。

    周锦和君无离跟着唐清镜进了屋,那是唐清镜的房间。

    房间已经落了一层又一层的灰,看不出原先的亮丽,但看得出当初的整齐简单。唐清镜的父亲虽贪赃受贿,但唐清镜却是个不骄奢的少爷,房间里除了床桌板凳这些必需品,就只有一只紫檀书架和墙上一柄剑、一幅画。近乎于苍白的摆设。

    唐清镜站在门口四处看了几眼,走到床前去一把扯下了床单,三两下把凳子和桌子擦干净了,“坐吧。”

    周锦和君无离坐了,唐清镜却踱到了挂着剑和画的墙前。注视良久,才伸出手去取下了那把剑。

    剑很沉稳,低调的黑色镶了暗金的祥云花纹,线条细而不断,曲折却又流畅,不是行家也看得出这剑价值不菲。而剑一出鞘,更是凌厉逼人。君无离一眼就看出,这剑身是玄铁所制,厚重墨黑,却透着若有似无的红光,当是一把削铁如泥的连城宝剑。

    而唐清镜却说:“无离,你会用剑吗?”

    “会一点,但不如刀使得顺手。”君无离笑笑,心里却咯噔一下,唐清镜不会想把这剑送给他吧?

    “你试试。”唐清镜果然把剑递了过来。君无离拿在手上,沉甸甸像是背着许多人命。

    不知历经几主的宝剑到了君无离的手上,挥舞得沉重而伤感。君无离轻灵的身姿一改耍刀时诡异妖冶的风格,竟演绎出了萧索与悲怆。

    唐清镜和周锦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仿佛看到了战场上的血腥,听到了将军的嘶吼。

    “师兄你脑袋让雪砸坏了吧?这么冷的天在外头舞剑。”白墨等着君无离收了剑才端着炭炉咯吱咯吱踩着雪走过来,这一瞧才发现那剑是唐清镜的,“你以前不使剑啊,怎么,看见宝剑迈不开腿了?”

    “是我想送给他的。”唐清镜插了话,没接君无离递过来的剑,“反正我也用不着了,总不能让它埋没了,我看你用得挺顺手,就收着吧。”

    君无离本想推辞,又不忍拂了唐清镜的好意,半推半就间,就收下了。随着白墨再进屋去,有了炭炉便渐渐暖和起来。

    唐清镜又从床角摸了个鸡毛掸子出来,仔细把墙上挂画的灰尘扫了,才小心翼翼摘了下来,“画不如剑值钱,是我娘画的。”

    画上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棵开满了红艳艳花朵的石榴树。大树画得写意,那花儿却是精致,上好的颜彩层层叠叠染开,过了这许多年也不曾褪色一分,如今看来就像活的一样,红花绿叶呼之欲出,险些儿就闻见了甜腻的花香。

    树虽夺目,主角儿却是树底下玩耍的两个孩子。一高一矮两个男孩子,都是眉清目秀的模样,在石榴树的阴凉里,捏着顽皮摘下的石榴花,弹着男孩子都爱玩的小石子。

    “师弟小时候倒是可爱,怎的长大了就这样惹人嫌呢?”君无离笑着揶揄白墨。

    白墨瞟他一眼,没理。

    “我除了那把剑也没什么好东西了,这画是我早先很看重的,一直挂着。可我娘也不在了……周锦,你要是不嫌弃,就拿着吧。”唐清镜把画仔细卷起来,系上丝带递过去。

    周锦没说什么,利落接下了,“这么好的画怎么会嫌弃呢,谢谢你,清镜。”

    君无离和周锦都得了东西,白墨就眼巴巴瞧着了。唐清镜瞥了他好几眼,最后没好气地说:“没你的。”

    “为什么?”白墨瞪着眼看他。

    “我把我人都给你了,你还想要什么?”唐清镜不善地回他。

    白墨呆着脸眨眨眼,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抿了抿嘴,竟然就嘻嘻地笑了,“不要了,我就要你。”

    “咳咳。”原本安静坐着的君无离突然咳嗽两声,站起身来抱歉笑笑,“这炭有点呛,我出去透透气。”

    屋里三个人看着君无离抱着剑缩着肩走出去,一脸莫名其妙。

    唐府里萧萧索索没个人气,四个人坐了半天就走了。出了门就发现街上的摊铺都架起大锅卖上了腊八粥。

    “喝碗粥暖暖身子?”白墨左右张望,挑了个生意旺的摊子,寻个位置坐下,“老板,来四碗腊八粥。”

    “好嘞!”

    粥端上来,热气就扑了大家满脸。舀一勺吹凉放在嘴里,是香粘绵软,入口即烂。唐清镜一直没什么食欲,好在这粥好消化又熬得香,一勺一勺竟也吃见了底。

    只是没说,唐清镜每吃一口,就总想起过去腊八时,娘亲就亲自下厨熬粥,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聚在一起喝粥,配上爽口的小菜。

    不多么华美精致的吃食,也不需要如何富丽堂皇的住所,只要有亲人,有温暖,就有家,就不会孤苦无依。

    可这样浅显的道理,唐仲云不懂。唐仲云迷失在钱财的金光里,贪婪地想要更多更多。在妻子与钱财之间,他选择了后者,在儿子与钱财之间,他还是选择了后者,甚至在自己的性命与钱财之间,他仍旧是怀着侥幸的心思选择了后者。

    “吃好了我们走了。”白墨的话打断了唐清镜的思绪,他急忙应着站起身来,跟在白墨身后回到了街上。

    才停了一小会儿的雪又扬扬洒洒飘起来,幸亏几人吃了热腾腾的腊八粥,这会心里胃里都是暖的,任那风雪怎么刮都不怕。

    “今天恐怕走不了了,半夜如果雪大了马也要吃不消。不行就找个客栈住下吧?”君无离看了看天,大雪似乎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唐清镜点点头,又看向白墨,“你不回家吗?”

    “不回了。回去也不知道怎么跟他们解释。”白墨摇摇头,脸色颇为无奈。

    唐清镜有心陪白墨回去看看,也想当面感谢白君修的救命之恩,可他说不出口,也说不清他和白墨的这层关系。

    不管怎么说,这种感情都是令人不齿的。何况唐清镜还是个太监。

    “那好吧,我们去找家客栈。”

    唐清镜走了以后,齐暄连第二天的早朝都没上。虽宣称是有恙在身,那贴身的太监宫女却明白,这是心病。

    长乐公主才三岁,太子也不过四岁,可听说父皇抱恙,急急忙忙就扯着奶娘来了甘露殿,嚷嚷着要见父皇。

    齐暄正出神地看着院里红花落雪的梅树,想起在洛阳时,白墨说唐清镜像梅花,固执地把花开在冰冻三尺的日子里,一枝独秀。而唐清镜确实是在齐暄心里一枝独秀了。

    “灵儿,阿勉,你们怎么来了?”齐暄回过头,见是自己的一双儿女,饶是有心事也衷心笑了,毕竟是自己的骨肉,血浓于水。

    “儿臣见过父皇。”太子齐勉笨拙给齐暄行了礼,小大人似的问道,“听说父皇病了,儿臣特地来看看。”

    “父皇没事。”齐暄摸摸齐勉的头,又看看另一边的齐灵公主,正眼巴巴瞧着齐暄身后那棵傲雪梅花。

    “灵儿喜欢梅花?”

    “喜欢。”齐灵笑笑,走到树底下去,伸出手来想碰碰花朵。

    齐暄凑上来,一抬手便掐下了低处的一朵,递给齐灵看,“父皇给灵儿戴上好不好?”

    “好。”齐灵美滋滋地看着齐暄把梅花插在了耳边发髻上,迎着雪原地转了个圈。

    “父皇给阿勉生个小弟弟好不好?阿勉想和小弟弟一起念书习武。”齐勉突然摇着齐暄的手提了个要求。

    皇上多生几个皇子无可厚非,也是理所应当,但现在的齐暄……实在是对后宫那些女人没有兴致。

    没有亲兄弟,堂兄弟也好啊,可齐暄话未出口,就想起自己的几个兄弟,早就被他亲手杀害了。

    唯一与齐灵和齐勉平辈的齐诀,远在江南,也已经十九岁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章爱

    腊月十五,齐诀在杭州城门口接到了白墨等人的马车。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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