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恩》分卷阅读80

    秦绍阳闻言,泪再难留,由眼角滑入颈间,湿了小小一片。他道司徒何必如此,其间并无相拒之意,总算还是答应下来,只等稍好,即与司徒章同返鹿州。司徒章果然不再离开秦绍阳身边,夜间入寝也要齐头而眠,梵天多次潜进禅房,见那流氓虎视眈眈,要想喂药给那美人,更是轻易不能。

    文散生暂也无处可去,便栖身别间禅房,半夜里听得隔壁起了呻吟,初时细微,後来却是厉害许多,还有人在外争嘴,弄得他终不能眠,连忙裹了袍子出来,只见秦绍阳房里站了僧俗几人,全都挤在榻边,更有梵天踞在门口,正在与那司徒流氓论理。文散生听了片刻,方知秦绍阳半夜醒来,痛不能忍,梵天非要拿丸药喂给他食用,司徒章硬是不肯,道那物堪比毒药,怎可让这妖人作祟云云。

    梵天听他说邪魔妖物之词,并不生气,只退後半步,捏了药袋把弄,冷冷笑道:“管他妖物神物,能够救命就是好物。难道司徒大人嫌他不再年轻貌美,借此事由他去死,倒是万分方便省事。”他不管司徒章眼光如刀,狠不得再浇些火油上去,“只是天下皆知你二人情意深厚,些许人等仍因秦绍阳投奔於你,若是被人知道司徒大人暗地心思,只怕到手的江山不稳,煮熟的鸭子也要飞了。”

    美人恩 第三十一回 寒客2

    司徒章本不愿意於他乱扯,忽听这怪物说秦绍阳会死,怒意掺了伤情,他恶狠狠瞪著梵天,终将恶声藏在舌下,只道无需教主操心,白大夫自有法门。梵天看他坚持,知道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闹得,顺手把个药囊塞在司徒章怀里,真正换了笑脸道:“药就在这儿,要活就吃,要死还我。反正某家所要不急,司徒大人只管随意就事。”

    说罢这邪魔扬长而去,再不罗嗦。司徒章看文散生站在左近,并不理他,把个闲杂人等驱散,关上房门,只留白犀照在内用药止疼。一番折腾终究无果,司徒章只好咬牙点了四颗药丸,全都化在水里,撬开美人牙关徐徐喂下。片刻之後,秦绍阳便停了呻吟,面生红晕,呼吸匀称,安睡过去,真正匪夷所思了去。

    秦绍阳第二日清早醒来,见浑身素绢尽去,枕边放了白缎的药袋一个,二十分眼熟,知道正是梵天用药。他又见司徒章枯坐榻边,神色憔悴,不禁心生怜意,小声言道:“秦某睡了多久?司徒可是累了?”司徒章原在发呆,听他说话,方知秦绍阳已醒,自然而然俯身下来,细细捉了唇亲,恰如蜻蜓点水,温柔非常。

    秦绍阳多少记得昨夜痛急,只知当下舒畅,那司徒流氓去而复返,不再冰冷难近,如同在泰丰大营般知疼知暖,怎不让他暂且心满意足,自然露了笑意,道:“秦某仿佛听到文散生来了,可是真的?”司徒章以实作答,秦绍阳便道:“我原以为他不肯就范,不过走招险棋,现他既已现身,看来秦某所料不错。”司徒章不忍他做作操劳,连忙打断话头道:“哥哥休要管那文散生破事,只管好好休养,再睡一日,明天天亮就与小弟返回鹿州去罢。”

    秦绍阳自知不久,与这流氓缠绵倒也不坏,便道就听司徒安排,他又问起文散生何在,却听司徒章道:“这文散生兴许是个奸细,难得他落到我们手里,不如小弟寻个理由剁了头颅,免得留他不吉,埋下祸根。”

    秦绍阳道:“想你内卫充溢京城,要想杀文散生一人,又有何难?何必假意挑动秦某,真实万分不该”。司徒章又被他说破,本在意料之中,他蹭到秦绍阳身边,嘿嘿笑道:“先前那教主派人盯著,内卫哪是对手,後来你那老三猫头鹰似的,小弟更难下手不是?”秦绍阳淡笑不答,司徒章稍觉无趣,道:“其实小弟是怕哥哥生气,所以才留他性命,否则早早作了,挂在城头示众。”

    秦绍阳阻他话头,道:“司徒快唤他前来,说完就可放他回京。”

    司徒章道全听哥哥,亲自去把文散生带来,再关住门扉,清了四下,自己守在门口警戒。约摸小半时辰,文散生谈完出屋,双目红肿,似有泪痕,司徒章懒得问他,侧身让过,看那文散生与梵天汇合,转过园门,才跨入禅房,走回秦绍阳身边。他见秦绍阳面有笑意,知道这美人称心,就问:“哥哥使了什麽法门,把那尖酸刻薄的小妖精弄得哭了?”秦绍阳道:“他自爱哭,关某何事?”

    司徒章非要问明,秦绍阳被他磨得无法,只好道:“方才我与文散生说话,陈清利害,他已答应在伪帝身边接应消息,为入京城充作内应。”司徒章仍是不信,道那文散生最是心狠手辣,翻脸无情之辈,光用嘴说哪里可信?秦绍阳从怀中拿出契书一件,递与流氓,“秦某已经在他身侧埋下细作,若是虚言,也好见机行事,况且他亲子在我手中,投鼠忌器,也应有所依凭。”

    司徒章聪明狡猾,点到为止,心内了然,他道那文散生三变两变,卖来卖去,是在没有恒心,千万不可与之共事,秦绍阳听他此话,微微一笑,被那流氓看见,当他嘲笑自己,於是借这机会爬上睡榻,把那厚皮赖脸的钻被功夫用上,又和秦绍阳睡到一块儿去了。

    兴许那梵天用药真是神奇,秦绍阳再歇半日,已能下床,到了第二日清晨,他与春熙同乘一车,後面跟著司徒章坐骑,小半时候转回鹿州。秦绍阳不再寄宿别院,与司徒章用了同一寝房。隔壁还有一间,住了位年轻公子,眉目清秀,姿态可人,秦绍阳多少知道此乃何人,午饭时故意问司徒章一句,听那流氓轻描淡写道:“哥哥有所不知,那沈老把么儿送到鹿州与小弟。只因他生得风骚,稍有哥哥面影,小弟吃醉,就与他合欢,其余什麽,全都无有。”

    美人恩 第三十一回 寒客3

    秦绍阳分明听出推诿,却不追究,道:“那是好人家子弟,既然舍身与你,司徒也当对他好些。”他这边全不吃醋,又戳流氓痛脚,惹得司徒章叹了口气道:“哥哥不要如此贤良淑德,那小子锦绣皮囊滥草包,干起事来叫得震天,想是沈老找了楼里的老妖精调教,媚得没心没肺,假的很呐。”

    司徒章不过嘴上肆意,秦绍阳让他请那沈公子一见,这流氓也当即答应,只是午时不便,要等到黄昏才好,秦绍阳问及原因,却听司徒章道:“那小子性子不好,小弟先去叮嘱一番,才敢引荐给哥哥视看。”秦绍阳但道无妨,道正好邀来吃茶,司徒章还想推委,秦绍阳道:“司徒大人若有不便,秦某也不勉强。”说罢果不再问,唬得流氓心慌,只好应了。午饭後半个时辰,秦绍阳命人备下瓜果茶点,由司徒章亲自带了那沈公子来,客套稍有,见礼安坐,秦绍阳与司徒章坐在左侧交椅,那沈公子安於右侧,围了火盆,十分暖和。

    那沈公子不过二十,生得眉目秀丽,状若好女,加之他出身官宦,一双手细嫩柔白,想是不曾沾得半分阳春水,比个寻常女子还要娇嫩几分。秦绍阳一见之下,知道这人定投司徒章心意,心中微微酸涩,但他何等人物,怎能拘泥私情,废了公事,於是强打精神,先从沈老一家安好问起,不过寥寥数句,就撬开这公子话匣,无关紧要扯谈开来。

    司徒章坐在边上,看那美人诱了那闷罐葫芦张嘴儿应话,不仅感慨秦绍阳果真利索,什麽样儿的都难逃魔爪,於是找个理由先自告辞,正好跑去公务,临到夜里回转,屋里只留了秦绍阳与春熙等他夜饭,沈公子已不在屋内。

    司徒章先不用饭,遣春熙去隔壁请人,自个儿腻到秦绍阳身侧,笑著道:“那小白狐狸可顺著哥哥心意?有没有把那沈老的诡计全盘端了,方便哥哥行事?”

    秦绍阳道:“司徒大人分明没有吃他,何必谎报与我?”

    司徒章见事败露,忙腆脸求饶,秦绍阳又道:“司徒大人若想接受沈老好意,把那沈公子压倒理应是当务之急,否则他计谋不成,恐怕会心生变数。”

    司徒章闻言苦笑道:“哥哥要小弟压他,当是真心的麽?”秦绍阳道与真心无关,司徒章道:“只要哥哥所愿,小弟自然听话,只是他若生出恨意,与我不利,当如何是好?”

    秦绍阳笑笑,道:“到了那时,再做道理。”

    司徒章看他说得从容,仿佛混不介意,偏又眉目中露出酸意,十分让这流氓欢欣,便再也不肯忍了,哈哈笑道:“小弟这就去奸了杀了,免得哥哥想三想四。”说罢即刻作势起身,秦绍阳一把拉住衣袖,低喝道:“秦某全是为你设想,司徒大人何必故意坏事,莫非秦某所作不够,不趁你心意不成?”司徒章身板强健,秦绍阳理应无法动他,但他有心被这美人拴住,轻轻一拽就自回身。

    他二人心有灵犀,依偎一处,那沈公子和春熙走到门口,进去不能,只好悄悄离去。门外护卫甚重,冷不防一道人影闪入室内,正好看著好戏,他轻轻喉咙,引得两人来看,只见他蓝衣靠身,足踏快靴,头上蓝巾包头,笑吟吟带著邪气,竟是那秦老三来了。t

    秦绍阳被老三看到好景,莫名脸红,司徒章浑不介意,十分从容,他道三公子来得正好,正好同坐吃饭。秦敏诲也不推辞,大步走到秦绍阳左边坐下,自顾自拎起筷子,夹块白肉送入口中,粗粗嚼嚼即刻咽下,再夹些罗汉素,混著米饭吃下,仿佛很是饥饿。秦绍阳看著他吃,十分专注,司徒章也不好插嘴,据在秦绍阳右侧,看那秦老三填食快速,片刻就消了一半菜蔬,所谓风卷残云也不为过。待他消下三碗米饭,一壶花雕,司徒章才问:“听说修罗鬼只爱血食,寻常饭菜不过点缀,三公子这麽能吃,不知究竟为何?”

    秦老三闻言一笑,十分狡黠,道:“秦某连夜办差而来,不曾吃得半分,想不到吃我大哥饭食,却要被司徒大人吆喝,有辱内卫名声。”秦绍阳只是微笑,仍不插话,司徒章自然接下话来:“这饭菜虽是寻常,样样都趁令兄口味,既然三公子吃了,秦大人可要饿肚子了。”秦老三道:“我大哥不会计较这些,”他边说边对秦绍阳挤眼道:“等小弟吃饱,再把东西奉上,哥哥不要著急。”

    秦绍阳淡道无妨,让他慢慢吃饭,吃完再说,并不著急。秦老三再盛一碗鸡汤,咕咚咕咚倒入嘴里,用帕子抹了抹嘴,道:“现在司徒大人在此,不知大哥可否要清他出去,才好说话。”秦绍阳道不必如此,让他拿出东西来看,秦老三道了遵命,从身後戏法般取了个包袱,放上饭桌解开来看,只见内里个四寸见方的玉石印章,上面活灵活现钮交五龙,下面阳刻受命於天,既寿永昌八字,淡有馨香,仿佛是那传国玉玺无疑。

    美人恩 第三十一回 寒客4

    司徒章不曾见过此物,自然不知真假,他见秦绍阳仔细看看,未曾说假,自然就是真的。於是也拿了仔细视看,见那玉细腻柔白,暗有流光,果然宝物。秦敏诲乐意为大哥跑差,却知便宜的还是司徒,心中稍有不适,便要找那不痛快的事儿消消这流氓志气,他假装说与秦绍阳听,意思却放在司徒章身上,道:“要不是苏梦醒那妖精熟识宫里明暗,要想找出此宝,当真十分困难。”秦绍阳问苏梦醒何在,可是还在京里,秦敏诲嗤得笑道:“那姓苏的妖精取得此物,正要送出,不想平地落下闪电,劈死在宫墙之上,要不是那内卫漠某机灵,玉玺也到不了小弟手上。”

    秦绍阳先前十分平静,忽听苏梦醒身死,竟自面色微白,他问秦敏诲如何知道,却听那老三道:“那漠某自尽前说与我听,还说要告诉司徒夫人知道,小弟最怕欠死人人情,所以特意全都记下,免得稍有遗漏,却不好了。”

    司徒章听说漠某自尽,知道说的正是漠晟,他想此人一贯忠厚孝敬,一等一的正人君子,忽然抛下年迈父母,与他素日所为,当是背道而驰。秦敏诲也是聪明,无须司徒章来问,顺口而出,全无阻碍:“姓漠的背个死人,来到城中居所,秦某正在那里接应,见他来了便要领出城去。不想那人情深,不肯独活世上,於是抹了脖子寻死。殉情同死什麽,秦某自不能拦,只能放火焚尸,将骨灰同埋,也算了断了一桩孽障。”

    秦老三顺嘴而出,并无梗塞,秦绍阳问他可要说与苏迦去听,秦敏诲道:“秦某听说司徒夫人有喜,若论平常,理应瞒她才是。不过那姓漠的说得明白,让某全都告知,要不如此,恐对亡者不敬。” 秦绍阳沈吟片刻,问司徒章理应如何,那流氓皱皱眉头,颇为不耐道:“反正苏梦醒神出鬼没,只要秦三公子不要多嘴,我家夫人也无从知晓此事,所以能瞒就瞒,理应最为妥贴。”

    秦绍阳听他二人所言,也不愿苏迦知道,便对秦敏诲道:“可者已矣,活人要紧,老三听愚兄一句,不要传与她听为是。”秦敏诲原就不过说说,既然秦绍阳发话,自然全听大哥,他道声遵命,把个传国玉玺包好,双手敬给兄长,道明日再来叨扰,留了两人,笑嘻嘻走了。

    秦老三既走,房内只留二人,司徒章收了玉玺,纳入怀中,自去寻处藏好。秦绍阳枯坐桌前,想起漠晟容颜,只觉那温厚这下隐著桀骜,不定何时会成一贴猛药,能遂自家心愿,倒也不算很坏。

    这美人自思自想,待到司徒章回到屋里,方才又唤了热饭来吃,那流氓本不好奇,拿到玉玺也不过是块石头,但苏梦醒身死终究不能无视,便放了碗筷,贴了秦绍阳耳朵问道:“小弟虽是明知故问,但这传国玉玺之事,为何要派我大舅哥前往?”秦绍阳淡淡一笑,道:“苏梦醒熟稔禁城机巧,要想神鬼不知而获,除了是他暂无别人。”司徒章又问那漠晟为何同往,秦绍阳道:“漠晟乃是内卫所属,秦某不能调配,要是司徒大人不知缘故,秦某怎会知晓?”

    秦绍阳说得滴水不漏,司徒章暂无可问,他三五口吃罢,托词公事要办又出门去,三转五转绕回隔壁,见苏迦端坐桌边,旁边陪了沈公子与春熙两个,皆是面色难看,想是隔墙有耳,秦敏诲所言全被听了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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