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莲记》分卷阅读9

    他抬头朝剑飞来的方向望去,江轻逐低头喝茶并不瞧他。秦追微微一笑,拔剑出鞘,赤秀剑在这厅堂之上并不见甚么光华,别说与剑盟盟主拿出的两口宝剑相比,就是比寻常剑客手中的佩剑都有些不如,旁人眼中仍旧是把锈剑。姚家剑法讲究轻巧灵便,赤秀原本轻如鸿毛并无甚么重量,秦追握剑在手,却因江轻逐这份以剑相托之心觉得沉甸甸,剑柄上尚有余温,便这么一直暖到心里去。

    他手握宝剑,轻挽剑花,剑身微颤隐有龙吟之响。旁人见江轻逐随手将剑掷出,料想不是甚么神兵利器,剑出了鞘仍是毫不起眼,尽皆不知这是宝剑。雷元虎早已等不及,挥舞双锤又再攻来,秦追闪身避过。方才斗了百来招不过是手中长剑无法与双锤相抗只得避开游斗,这时赤秀在手,自然不必再躲。秦追知道江轻逐在一旁看,竟难得起了卖弄之心,手腕一抖一团赤红暗光朝雷元虎罩去,霎时便将他整个人全网在剑风之中。

    雷元虎之前与秦追相斗,只觉他武功虽高却也非自己所不能及,被他一招制住不过是大意失手,这回重新再打,仍信心十足斗志高昂。谁知此番交手,秦追剑招一变,竟与方才大相径庭,一剑快过一剑,到后来连人影都瞧不清,只见红光点点剑气纵横。万啸风蹙眉不语,这分明不是天玄剑法,不知是秦追自创还是别处学来,杜笑植与薛兆对视一眼,心里有数,可二人心照不宣都不说穿。

    阮云之瞧了一会儿,忽然道:“咦?这不是青衣人的剑法么?师父,你瞧是不是?”万啸风诧异道:“甚么青衣人?”阮云之这才想起当日秦追回山,说起姚家庄命案,将那青衣人的剑法演一遍给杜笑植和薛兆看,自己也偷偷学了一招,万啸风却闭关未出并不在场,自然是不知道了。

    阮云之道:“这是江宁姚家的剑法。”江轻逐眼瞧堂上秦追身法娴熟,剑法精妙,虽然明知他只得姚家快剑其形,心法诀窍全然不知,可借赤秀在手演上一遍,却能将自己这杀气腾腾的剑法使得如此潇洒流落,不由嘴角微扬,会心一笑。

    第二十二回

    秦追仗剑在手,剑光如匹练般不离雷元虎左右。姚家剑法只消一剑抢了先机,后招层出不穷。秦追两次与江轻逐交手,均使出浑身解数才招架得住,心中对这剑法也是了然于胸,虽然口诀心法一窍不通,可他天生聪颖,不熟之处自行融汇,竟也逼得雷元虎节节败退,全无招架之力。

    万啸风奇道:“小师弟何时学了姚家剑法?”杜笑植与薛兆早知道这是姚家剑,却与万啸风一样大惑不解,阮云之道:“这剑法好生凌厉,前后左右全是剑影,人在其中动都动不了,还怎么打?”丁麒风道:“这胖子若不是仗着手中双锤坚硬挡开几招,早已一败涂地。咦,这锤子打在剑上,怎么没将剑折断?”阮云之听了也大为惊奇,方才江轻逐掷剑给秦追,剑一出鞘,剑锋锈迹斑斑,他便没放在心上。这几日阮云之与江轻逐日夜置气,虽见他剑不离身,却未曾留意,今日秦追与雷元虎拼斗,对那混元铁锤不躲不避,金铁交击声声入耳,那锈剑却丝毫未损,不由发起愣来。

    杜笑植啧啧称奇道:“果然是宝剑。”阮云之不屑道:“那剑锈得不成样子,怎会是宝剑。”杜笑植道:“你这小子两眼一抹黑,这剑名叫赤秀,是姚穆风赖以成名的宝剑。剑身上那斑斑红印刻的铭文,可不是铁锈。”阮云之犹自不服,嗤之以鼻道:“甚么铭文,刻得像锈痕一般难看,这把破剑送我都不要。”杜笑植笑道:“你想要人家可不给你。剑在人在,剑亡人亡,这等宝剑若非至亲知交之人,岂肯轻易脱手相借。”阮云之听了,心中便不是滋味,转头又瞧秦追与雷元虎缠斗。

    雷元虎已被迫至剑柱旁退无可退,双锤护在身前,一味只守不攻。旁人只道他已无还手之力,十招内必败无疑,却不知秦追也是苦不堪言。雷元虎天生神力,秦追如此疾风骤雨似的出招,转瞬间手中长剑已与双锤交击数十回,虽将雷元虎攻得节节败退,右臂也又酸又痛。这场好斗,瞧得众人心驰神往,秦追一剑自双锤间直穿而过,刺向雷元虎咽喉,雷元虎双手一绞,正要抵挡,剑锋又往下削他手指。他脸色一变,竟如泥塑木雕一般不敢再动。秦追剑尖微微朝上,铭舟在一旁道:“秦大侠胜了一招。”

    雷元虎虽气得脸上变色,却仍不敢动弹。他双锤绞在一处,秦追手中长剑离他手指不过半寸,混元锤上斑斑驳驳,纵横交错均是剑痕。

    秦追见他瞪着自己,咬牙切齿目眦欲裂,也不想叫他在天下英雄面前太过丢脸,便收了剑退到一旁。阮云之喊道:“丑胖子,你服不服?”雷元虎不答,秦追皱了皱眉,怕阮云之乐而忘形口没遮拦,正要往回走去,忽听雷元虎大喝一声道:“服你娘!”耳边呼呼风声,丁麒风叫道:“秦大哥小心。”秦追回身长剑一挥,正迎上雷元虎一锤。群雄见他接连两次输了不认,有意耍赖,均都不齿。秦追一剑过后,雷元虎往前踉跄一步,手中竟只剩下一双锤柄,两只大圆铁锤已跌落在地,砸出好大的坑来。

    雷元虎怔怔瞧着手上的锤柄,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秦追瞧他这般模样,反倒有些过意不去。铭舟道:“秦大侠以剑取胜,众位英雄可有人愿意上场挑战。”

    他话音刚落,雷元虎一声大叫,丢下锤柄,头也不回大步而去,转眼便出了剑武堂,不见踪影。秦追正要回座,铭舟却伸手将他拦住道:“秦大侠胜了这场,总不能就这么回去,若无人挑战,小人愿请赐教。”秦追对他倒有些好奇,也想试他身手,略一思忖点头答应。铭舟正要拔剑,堂上一人道:“秦大侠,在下要向你讨教几招。”

    秦追转头一瞧,这人身穿黄衫好生眼熟,正是平门剑派弟子时鹏。方才七大剑派弟子鱼贯而入,秦追也已瞧见平门剑派众人,只是当时未见时鹏。这时冤家路窄,二人对面,时鹏面罩寒霜,脸色不善,显是还念着师弟骆峰之仇,冷声道:“秦大侠记得我么?”秦追点了点头,时鹏又道:“秦大侠今日好威风,竟是金口难开,不屑与我这等人说话?”

    秦追由着他冷嘲热讽,时鹏冷笑一声,转身向四周道:“这位秦大侠假仁假义,阴险狡诈,为夺剑谱,将我派中两位师兄弟杀害。今日天下英雄都在场,倒要请诸位做见证,向此人讨个公道说法。”阮云之怒道:“你少血口喷人,你那丑八怪师弟是中毒死的,竟有脸赖在小师叔身上,当日我师父给你的帕子你倒拿出来让大伙瞧瞧,究竟谁害死你师弟还不知道呢。”

    时鹏怒目瞪他道:“你可要我把你小师叔做的那些丑事再说一遍?”他说得斩钉截铁,不由得人不信。秦追皱眉不语,众人想他若是蒙冤怎会不开口自辩,定是心中有鬼,这才哑口无言。阮云之又气又急,不知该如何辩白。时鹏道:“秦大侠既然不说话,那便是认了,上官盟主与众位英雄在座,谭师兄与骆师弟之仇,平门弟子自会讨回,不需借他人之手。”

    阮云之怒道:“呸,小师叔不说话可不是怕了你,他嗓子不好说不了话,你便趁人之危在这信口胡说造谣生事。”江轻逐听了,心中蓦地一动,顿时释怀,暗想:原来他不与我说话是这个缘故,倒不是有意疏远。转念又想,他为何不能说话?又为何要瞒我?江轻逐何等聪明,已觉其中必有蹊跷,说不定便是那日运功去毒所致,心里打定主意一有机会就要问个明白。他暗自思忖,那头时鹏仍旧咄咄逼人,已有数个平门弟子站出来,将秦追围在当间。

    阮云之自是气不过,丁麒风也一样心思,二人年少气盛,最看不得以多欺少,便要上前相助,万啸风与柳舍一却伸手将他们拦下。丁麒风道:“外公,你为何拦我?”柳舍一还未说话,万啸风已对阮云之道:“平门剑阵自然要这么多人才能催动,打一个人是七个,打十个人也一样。你去做甚么,你小师叔一个人尚能应付,多了你岂非碍手碍脚,给他平添麻烦。”

    丁麒风听了暗道惭愧,幸好外公拦着自己,不然当真自不量力上前助阵,反倒越帮越忙。秦追被平门弟子围住也不惊慌,将赤秀轻轻拔出,见剑身隐隐泛红,与雷元虎的铁锤相击并无半点损伤。宝剑与好马一样也认主人,如今这剑在自己手中如此顺手,真如它主人在身边一般。时鹏见秦追拔了剑,自是有意应战之举,平门弟子分头站定,纷纷出剑相对。

    时鹏长剑一指,正要催动阵法,忽然有人道:“慢着。”秦追一听声音便知是江轻逐,听他问道:“这是甚么阵法?”时鹏见他丰神俊朗气度不凡,不敢小觑,答道:“这是平门七擒阵,七人布阵如铜墙铁网,任你有通天的本事也难逃出去。”江轻逐点头道:“不错,这剑阵好厉害,不过比不上贵派吹牛的功夫,遇上胆小之人,只需三言两语将他吓退,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天下第一的厉害。”堂上原本剑拔弩张,一触即发,这时却有人“噗嗤”一声笑出来。阮云之也觉解气,顿时将这些日子与江轻逐斗气之事忘得一干二净,跟着笑道:“江少侠说得不错,这门功夫当真天下无敌,咱们甘拜下风。”

    江轻逐不理他,时鹏气得脸色发青,正要发作。江轻逐道:“既然这阵法如此厉害,多一人破阵想必也无妨。”说着转头对人群中道,“白少镖头,借你的剑一用。”众人纷纷侧目,白离略觉意外,随即又笑道:“江大侠不嫌弃,看得上我手中这凡铁,小弟自是受宠若惊,哪有不借之理。”说罢右手一抬,将手中长剑抛掷出去。江轻逐伸手接住,拔出剑来。众人只觉眼前一亮,青光乍现,比方才赤秀出鞘耀目多了,引得堂上剑客尽皆哗然。

    江轻逐将剑鞘抛还给白离,转身站到秦追身旁道:“这七擒阵如何厉害,我自来领教。”时鹏问道:“你是他甚么人,为何要替他强出头?”江轻逐道:“我是他甚么人与你何干,我为他出头又与你何干?”时鹏道:“你若是他朋友,就不该是非不分,若不是,那更不必趟这浑水。”江轻逐微微一笑,眼中尽是杀气道:“我既认他是朋友,自然信他不会滥杀无辜,不过你这等人,言语无味面目可憎,多杀几个也无妨。”时鹏被他双目一瞧竟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明知他故意挑衅,终究按耐不住。平门弟子心意相通,时鹏步伐一动,其余几人也跟着动起来,七柄长剑连成一气,剑光交错,真如铁网一般密不透风,霎时叫人寸步难移。

    秦追被困阵中,却心潮起伏不能自抑。江轻逐与他站在一处,还未出手迎敌,已将他背后要害护得周全,再无后顾之忧。江轻逐问道:“你用甚么剑法?”秦追方才使姚家剑法,不过是心血来潮,只求形似,又仗着剑法绵密宝剑锋利,才抢得先机逼退了雷元虎,这时面对平门剑阵,不敢托大,便想用回天玄剑法。江轻逐道:“心不厌精,意先剑后。”秦追一愣,随即大悟,江轻逐竟将家传剑法口诀传给他,话语虽轻却字字清晰。时鹏见二人站在阵中,犹自窃窃私语,一派目中无人之态,心头火起脚步一变,挺剑朝秦追直刺而去。江轻逐见他攻来,转头对秦追道:“我慢慢说给你听。”秦追若能说话,早已回绝,姚家这家传剑法再没有传外人的道理,如今无端受这好处,真叫他心中忐忑万般不安,想要不听,一句句却尽传入耳中。江轻逐道:“义父曾说这剑法一人使来不过是以快攻为守,终有破绽,可惜他平生从未遇见一位知己能与他共习剑法双剑合璧,今日你若能跟上,我们便试上一试。”

    秦追又是一愣,江轻逐背对着他,话语便不如方才那般清晰,可他听在耳中却一样的通透明白,心中已说了无数遍:“我跟得上,我们这就试一试。”

    姚家剑法讲究“快”字,出其不意,犹如电光火石,攻敌之不得不守。平门剑阵却恰好相反,以守为攻,七人剑法相连,如同渔网,任凭鱼儿在网中左突右撞也不得逃脱。江轻逐剑往一处攻,那边守阵之人便往后退却,并不与他硬抗,只等他剑势一尽,其余几人再行围攻。秦追刚听得几句要诀,剑法中窒碍之处便已顿悟。江轻逐几次试探均被平门弟子以退为进化于无形,他剑法快如鬼魅,比以往所见更不可捉摸,一剑递出必定剑尖分花,连刺几处,瞧得人眼花缭乱。

    堂上众人大多不知他来历,暗暗称奇,习剑之人更是目不转睛,心道,江湖武林中果然尽多能人,方才那年轻人剑法已是快如闪电,眼下这人竟还要快上数倍,这二人年纪轻轻怎能如此了得。丁麒风看了一会儿道:“外公,这人是谁?”柳舍一与故人之子素未谋面,姚家剑法却是认得的,方才见秦追使来,招数间有些似是而非,便未曾点破,这时江轻逐将剑法施展开,心中再无疑问,微微点头道:“这是你姚伯伯的儿子。”

    丁麒风道:“哪个姚伯伯?”柳舍一道:“你怎的不记得?小时候姚家妹子还同你一处玩过,她闺名叫云儿,比你小三岁。”丁麒风皱眉想了半天才想起,说道:“原来是姚伯伯的儿子,我怎么没见过?”柳舍一道:“你没见过的人可多了,有甚么稀奇?”他初见秦追武艺高强,因是陆天机亲传弟子,自然与众不同,倒也不以为意,可今日又见江轻逐剑法凌厉,青出于蓝,顿时感慨万千,大有芳林新叶催陈叶之感。

    丁麒风道:“外公,你瞧秦大哥他们能胜么?”柳舍一摇头道:“姚家剑法以迅疾凌厉见长,一味强攻宁折不弯,但柔能克刚,平门剑阵如同渔网一般,以屈求伸,未必会破于快剑之下。如今谁输谁赢倒还瞧不出来。”丁麒风看堂上刀光剑影,你来我往,只觉平门这七人哪有外公讲的半分气势,江轻逐剑光一到,对面的人便立时后退,如怕了他似的,有时退得不快,险些被剑尖划破衣衫,惊险迭出着实狼狈。再过数十回,江秦二人仍在阵中不得突围,阮云之双眉紧皱暗暗担心,只盼师父说句“会赢”,万啸风却与柳舍一一般心思,都道“难说”。

    剑阵之中,秦追见江轻逐连闯数次,剑去如闪电,却不贪功冒进,旁人只道他闯不出去,秦追却心里明白,他每次出剑意在试探守阵之人的武功,七人虽将阵法练得炉火纯青,功力终究有深浅不同,江轻逐试了几次再不硬闯,反而收剑退到阵中。时鹏见他左突右闯均被拦下,七人各施全力,将阵法行得天衣无缝滴水不漏,不免有些得意。江轻逐站在剑阵中,抬眼斜睨,他形容秀美,眉目间一派风流,忽然微微一笑,目中尽是嘲弄之意。时鹏顿时脸上变色,呼喝同门七剑齐上,一时间四面八方如天罗地网无处可逃。

    江轻逐手腕一翻,长剑朝时鹏眼上刺去,这一剑快得惊人,旁人只见他抬手,转眼剑尖已到对手眉心。时鹏大骇,急忙挥剑相抵。江轻逐却不变招,仍旧往前急刺,剑上余势源源不绝。此时剑阵已变,其余六人如收网一般逼近,秦追只觉四周剑光密布,寒气森森就在眼前,转瞬便要将他二人绞杀于阵中。再看江轻逐却不管身后,剑尖已落在时鹏额头,轻轻一点带出一串血珠。时鹏骇得魂飞魄散,江轻逐多施一分力,这剑便要自他头颅穿过,虽其余六人已剑指他要害,到头来终究落个同归于尽的下场。时鹏心念电转,要想抽身逃脱,可惜身不由己,只盼六人能抢得先机,先一步绞杀了江轻逐。猛听当当之声大作,众人一阵惊呼,见六柄长剑均被秦追拦下,竟无一人能近得了江轻逐身旁,时鹏惊诧万分,浑身发冷如坠冰窟,江轻逐目中寒光一闪,剑尖往他额头削落。

    时鹏大叫一声,险些跌倒在地,江轻逐冷笑一声。这时阵中已战成一团,六人被秦追以一人之力尽数拦下,群雄见状不由大声喝彩。江轻逐虽将心法诀窍倾囊相授,只是仓促间秦追也只能略通一二,姚家剑法原本攻多守少,此刻他以寡敌众,反其道而行。江轻逐也第一次见人将他这家传剑法化用于只守不攻,且守得如此严密,合六人之力竟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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