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莲记》分卷阅读10

    秦追一路追着黑衣人,生怕再被他逃脱。那黑衣人不知是迷了路还是另有计划,在庄内东突西闯,却不急着出去,有时一个转角便要与山庄护院弟子撞见,千钧一发之际偏又巧妙避开,反倒是秦追在他身后险些被发现。如此追了一路,黑衣人忽地飞身进了一间屋子。秦追留在窗外,黑衣人轻功不弱,脚步声几不可闻,屋中有人呻吟一声,问道:“是谁?”听声音是白天受了伤的平门弟子时鹏。

    时鹏被江轻逐削去半个耳朵,正在庄中静养,天剑山庄照管得周到,各种珍贵灵药不吝施用,庄中治伤的大夫、伺候的婢女方才退去,房中只留了时鹏一人。黑衣人压低嗓子道:“是我,黑风。”秦追听到黑风二字,心头大震,更加凝神细听。时鹏似与他颇为熟稔,一听声音却犹有疑惑,问道:“你嗓子怎么了?”黑风顾左右而言他道:“师兄伤势如何?”时鹏道:“还好。咦……你这身打扮来见我,到底所为何事?”黑风道:“师兄瞧我这是要做甚么?”时鹏怒道:“我事事听你安排,如今落了这样的下场,谭师兄与骆师弟也赔了进去,你难道还想杀我不成?”黑风道:“师兄怎么说这样的话,今日你尽心尽力为主人办事,又受了重伤。小弟看在眼里只有由衷钦佩。谭师兄与骆师弟本就是棋子,二人武功智计都不如师兄,如何能当大事。等小弟回去禀明主人,日后自然有师兄的好处。”

    时鹏听了冷哼一声道:“我瞒着师父挑唆师兄弟们做下这等事,眼下已再无路回头,你若敢诓骗我,我也不能叫你好过。”黑风道:“师兄只消再办成一件事,管保你日后再无后顾之忧。”时鹏疑惑道:“甚么事……”话未说完一声惨叫,秦追心道不好,破窗而入,扑鼻便是阵阵血腥味。他往床上望去,隐约有个黑影,手中长剑寒光闪闪,时鹏仰躺在床上全无动静。秦追提掌向黑影攻去,黑衣人与他四目相对,双眼之中精光四射。秦追手掌到他面前,他微一侧身,顺势将时鹏胸口上的长剑拔出。秦追暗中防备,见他剑尖斜刺而来,伸出手指捏住剑锋,借力打力想将长剑缴下。他本当与黑衣人定有一番争夺较量,谁知尚未出力,那人已松了手,自床上翻下地,又后退两步,目光一转满眼讥诮,转身跃出窗外。

    秦追正想追去,屋外一群人推门而入,瞧见床上时鹏的尸首,纷纷惊呼冲上前去。来人一色黄衫,都是平门弟子,不问青红皂白便将秦追团团围住道:“姓秦的,时师兄可是你杀的?”另一人道:“这屋中只有他一个,还会有错?”秦追心想此事错综复杂,既是能言善辩之人也未必解释得清楚,更何况自己口不能言。正在为难之际,门外又有人赶到,这回却是天剑山庄弟子和各门各派的人。铭舟领着山庄护院进来,目光四下一扫,说道:“今夜庄中有刺客夜袭,时师兄之死恐怕也是刺客所为,各位师兄师弟稍安勿躁,切莫意气用事冤枉了好人。”

    平门弟子忿然道:“姓秦的手里还握着时师兄的佩剑,人赃并获,哪会冤枉了他。”秦追手中之剑是方才那叫黑风的黑衣人过招时顺水推舟塞到他手中,这时火光映照下一瞧,剑身上果然刻着只展翅大鹏。

    铭舟也瞧着他手中长剑,平门弟子不依不饶,白天剑武堂上江轻逐削了时鹏一只耳朵,秦追出手阻拦,原本是救时鹏一命,可并无人念他好处,仇反倒越结越深。众人见他并不开口辩白,又无承认杀人之意,一时倒不知该如何了断。铭舟道:“此事待我禀明庄主再行决断。”平门弟子道:“时师兄惨死难道就这么算了?”铭舟道:“时师兄到底如何遇害尚未查明,我等互相猜忌岂不正好中了奸人之计。”

    他说得在情在理,又是天剑山庄弟子,在这庄中便是东道,平门弟子虽心有不甘也得卖他三分面子。秦追打量这些平门弟子,心想那黑衣人与时鹏相熟,二人师兄弟相称,凶手若混在众弟子中,倒是十分棘手。这时忽听一人笑道:“秦大侠武艺超群,若真杀了人,怎会让你们堵在屋里出不去。”平门弟子怫然不悦道:“谁在那里胡说八道,还不快滚出来。”秦追听声音耳熟,往人群外一瞧,果然是白离,只听他道:“晚上要杀人白天何必出手相救多此一举。”铭舟道:“白少镖头说得有理,秦大侠剑武堂上既能舍身出手救回时师兄一命,莫论旁人,铭舟对他心服口服敬他人品为人。若是演戏,如此心思缜密步步算计怎会杀人后不走,手持凶器等我们围堵捉拿。”

    白离笑道:“这话是你说的,我可没指名道姓。”平门弟子怒道:“放屁,甚么少镖头,仗着爹娘的名头出来丢人现眼,还不滚回娘怀里吃奶去。”白离毫不动气,微微一笑道:“方才我在外面,你喊我滚出来,我出来了又叫我滚回去,小弟虽不才也是南北十三省镖局的少总镖头,阁下呼来喝去未免太随心所欲,堂堂平门剑派难道就是这样待客么。”

    那人被他堵得说不出话,铭舟道:“时师兄遭人所害,剑盟上下必定为他讨还公道报仇雪恨。”白离道:“小弟还有话要说。”铭舟道:“白少镖头有话直说无妨。”白离道:“剑盟论剑,一日之内发生这么多事,早已非平门剑派与秦大侠之间的私人恩怨,既然各派均有人遇刺,传扬出去有损七剑盟的颜面,何不大伙一起去见上官盟主,商量下计策如何捉拿刺客。”

    铭舟抬眼瞧他道:“莫非白少镖头信不过我?”白离道:“那倒不是,只不过时大侠死得蹊跷,若非秦大侠所害,那就是今晚刺客行凶。这刺客何等模样我们谁也没瞧见,究竟有几人入庄也无人知晓,这些人暗算各派掌门,又杀剑盟弟子,再不设防只怕咱们都有性命之虞,何不聚在一处,令他们无机可趁。”

    众人均道:“白少镖头说得不错,该当一同去见盟主,商量个应对之策。”铭舟低头不语,忽听门外弟子一声惊呼,众人纷纷瞧去。江轻逐浑身是血走了进来,手中长剑尚在滴血,脸颊上也沾了点点血迹。秦追心头一震,以为他受伤,却见他笔直走来步履稳健,并无半点伤重之状,这才放心。

    江轻逐杀气腾腾,双眼往平门带头弟子瞧上一眼,那人便不由自主退了一步。

    铭舟道:“江大侠,你这是……”江轻逐冷笑一声,将左手所提之物抛在他面前,众人定睛一看,是个血淋淋的人头,尽皆骇然。江轻逐抛下人头再也不瞧一眼,径自走到秦追身旁道:“走。”秦追心知若跟他一走了之,今晚之事众口悠悠来日再辨不知会生出怎样的事端,可不走又不忍拂他一片好意。江轻逐见他犹豫,伸手将他一扯道:“你要走,这里谁拦得住你?”平门弟子见他旁若无人的模样,不由怒从中来,一人挺身而出道:“不能走,他是杀害时师兄的凶手,真相未明岂能容他来去自如。”

    江轻逐瞧他一眼,问道:“你又是谁?”那人昂然道:“在下平门剑派郭冉。”此人年纪轻轻,长相俊俏,虽也身着黄衫,却比同门师兄弟多了些玲珑饰物,想必平日是个极讲究之人。江轻逐问了一句再不理会,拉着秦追往门外走。郭冉自视甚高,心中有气,当下拔剑挡住二人去路。江轻逐目光一转,见他手中之剑装饰华美,剑身犹如一片齐整无比的冰棱,薄得几近透明,剑柄处丝涤缠绕,挂着一枚玉佩。那玉雕成桃花模样,晶莹剔透惹人喜爱,江轻逐见了不禁多瞧一眼。郭冉对自己手中佩剑十分钟爱,见他留意,彼此又都是学剑之人,不免有些得意。

    江轻逐瞧了一会儿道:“这剑不错。”郭冉道:“此剑名唤泠浞,是在下家传至宝,剑长三尺,宽一寸。”众人一瞧,果然是口好剑,与日间上官盟主取出的傲雪赤乌难分高下,若论华美精致更胜二剑一筹,不禁窃窃私语艳羡赞叹。郭冉犹自得意,却又听江轻逐道:“剑虽好,可惜落在庸才手里,暴殄天物。泠浞配你,还不如折了的青瑛配白少镖头来得登对。”他话音刚落,人群中传来“噗嗤”一声轻笑。白离笑道:“江大侠教训别人就是了,何苦拿小弟作比打趣。小弟折了剑已是心疼不已,好不容易将这事忘了,旧事重提惹人伤怀,岂非有失厚道。”

    江轻逐对他不理不睬,仍扯着秦追要走,铭舟道:“江大侠留步,这人头……”江轻逐道:“此人黑巾蒙面鬼鬼祟祟,被我一剑削了脑袋,至于哪来的刺客,你们留着人头慢慢查。”铭舟上前揭开那人头面上的黑巾,露出张坑坑洼洼的麻子脸,众人纷纷摇头无人认识。铭舟道:“江大侠,此事尚有疑点,望二位能留在庄中,等水落石出还秦大侠一个清白再走不迟。”江轻逐道:“我说不是他杀的就不是他,你还要如何?”

    郭冉方才被他一句话噎得憋气,这时回过神来道:“好个无赖强词夺理,你二人敢踏出这屋子半步便是畏罪而逃,剑盟必不会善罢甘休。”江轻逐不以为然道:“剑盟之中若都是你这等货色,也不过是群乌合之众,何足畏惧?”说完将赤秀提起一挥,郭冉只觉眼前红光一闪,大惊失色,急忙后退两步,举剑护住要害。江轻逐不过是虚张声势,长剑挥起,剑身血珠甩在郭冉面上,郭冉闻着一股血腥味,脸上身上血红一片,眼也睁不开了,踉跄倒退,铭舟在旁伸手扶他一把,这才不至跌倒。这屋中多少江湖高手,眼见他脚下虚浮,无半点扎实功夫,对手不过虚晃一招便如此狼狈,都心生鄙夷面露不屑之色。

    江轻逐道:“你们口口声声喊着要公道,好,我倒想问,时鹏死时有谁亲眼见到凶手模样?”郭冉愤愤道:“时师兄的佩剑在他手中,剑上余血尚温,可见他行凶不久罪证确凿。”江轻逐冷笑道:“剑在谁手里就是谁杀的?如今这剑交还你们平门弟子手中,莫非我也能说是你们师门不干不净自相残杀?”郭冉怒道:“你这分明是胡说八道不可理喻。”江轻逐提剑往前走了一步,郭冉方才吃了亏,见他过来脸色一变,不敢再说。

    秦追见江轻逐不惜一切护着自己,将这屋子里的人都得罪尽了,心里又是感激又是忧心。他低头瞧着地上人头,心中忽然一动,伸手在麻子脸上摸索,片刻后自人头脸面上揭下一张极薄的面皮。众人均未料到刺客黑巾之下尚有人皮面具易容改扮,这刺客行事谨慎缜密前所未见,不由自主纷纷去瞧他样貌。江轻逐以赤秀一剑削下头颅,死者伤口极为平整,脸上并未有痛苦之色。这人脸盘尖削,面色泛白,相貌极为普通,约莫二十出头。秦追抬头瞧了江轻逐一眼,江轻逐本不想多话,但想他口不能言,便问道:“可有人认得?”

    七大剑派各有弟子在场,却都不作声,过了半晌才有一人站出来道:“我认得。”这声音清脆悦耳,秦追转头一瞧,是方才与丁麒风在小院中说话的少女。落英宫的女弟子轻轻扯她衣袖,似要她少管闲事,但这姑娘生就一派天然正气,朗声道:“我认得,他是平门剑派的师兄。”此言一出尽皆哗然,群雄之中便有人道:“小姑娘,话可不能乱说,若是看走了眼丢的是你们七剑盟的脸。”少女道:“小妹若非确准,怎敢信口胡说,这位师兄我虽只见过一面,却绝不会看错。”

    众人见她小小女子,眉目温柔一身秀气,说话又清甜可人,不似奸妄狡黠之辈,不由自主信了几分。铭舟道:“各位不必猜疑,既然平门师兄师弟都在,还请来辨认一番,郭师兄,你意下如何?”

    郭冉心中一慌道:“我不认得,明明是刺客,怎说是我平门弟子?只凭那小女孩儿信口一言便想栽赃嫁祸,未免太不将我平门放在眼里。”铭舟道:“七大剑派既已结盟,各派弟子情同手足,落英宫的师妹不会无事生非。郭师兄,请你仔细瞧一瞧,这人是不是贵派弟子。”郭冉与其余几名平门弟子早已瞧清地上人头,正是自己师弟,只是当着这许多江湖豪杰的面不敢一口承认,便都缄口不语。少女道:“去年师姐领我们去平门拜会贵派师尊,小妹有幸能与众位师兄切磋剑技,当日这位师兄便在一旁观看,小妹于武学剑术上资质鲁钝,记性倒还不差,我师姐师妹也可作证。”落英宫门规森严,绝不惹是生非,一名女弟子道:“夏师妹所言非虚,这位师兄我也曾见过,若记得不错,当是姓林。”

    群雄之中有人喝道:“即是刺客,还叫甚么师兄?”姓夏的少女道:“小妹与师姐不过是将见过的人认了出来,未明真相前七剑盟自然还是手足相称,有何不可。”

    第二十五回

    众人吵闹不休,非要请上官清出来主持公道,处置平门刺客之事。铭舟无奈,只得命几名天剑山庄弟子将时鹏的尸首与那人头一并抬去。江轻逐本不受拘束,高来高去旁若无人,秦追却念及同门,不愿为师兄师侄们徒增烦扰。江轻逐为他忍一时之气,日久相处,已有体恤之情,时时记着万啸风当日所言:宝剑锋利,既在鞘中便该三思而行。今日平门一味咄咄相逼,换做从前他早已拔剑相向,可怪在每每秦追瞧他一眼,微微一笑,或是掌心与他一握,天大的火也压了下去。

    一行人出了屋子经过山庄正厅,各派遭了暗算受伤的掌门及弟子都在此,万啸风正为一名老者治伤,阮云之抱着药瓶药罐站在一旁,天玄众弟子也都四处奔走救治伤患。又再走片刻,铭舟领着众人来到盟主上官清屋外,进去通报一声,只让几名平门弟子与江秦二人入内。众人大为不满,有人道:“这不是剑盟家事,关起门来私了就是。上官盟主既请了人来,这人又是在天剑山庄受的伤,刺客究竟是寻仇还是另有阴谋,总要闹个清楚明白。要是小兄弟执意不肯让咱们一起见盟主,便是你心怀叵测别有居心了。”

    秦追向说话之人望去,见是个长相平平的中年人,背后负着口铁剑,分量似是不轻,剑身上缠着些寻常布条,在人群中并不扎眼。江轻逐道:“既要对质,还怕人听?”那中年人道:“正是。”铭舟叹了口气道:“诸位都是江湖武林中的大人物,又哪轮得到小人推三阻四,盟主若要责怪,小人只好一力承担,领他老人家责罚。”中年剑客听了道:“盟主是非分明,错不在你,绝不会责怪。”今日比剑,上官清一言未发,全由铭舟代劳,众人心中早有狐疑。等进了屋子,那中年剑客不住地瞧江轻逐,忽然道:“江公子,在下驰云剑杨义,多年前有幸与姚大侠比过剑。”

    江轻逐这才瞧他一眼道:“是么,我可没见过你。”杨义笑道:“江公子那时年纪尚幼,怎会记得我这自不量力班门弄斧的无名小卒。”江轻逐道:“义父闯荡江湖数十年,找他比剑之人数不胜数,我记漏了也是有的,未必是你籍籍无名。”杨义一愣,心想自己不过是谦虚客套,他倒当真了,又见江轻逐无心攀谈,便识趣地笑了笑退到一旁。

    这时一名华服男子自内厅出来,铭舟毕恭毕敬跟他在身后,众人认得正是天剑山庄庄主,七大剑派盟主上官清。只见他龙威燕颔正气凛然,却一言不发,铭舟待他坐下,弯腰低声说了些话,上官清不动声色。郭冉亟不可待,指着江轻逐与秦追道:“禀盟主,这二人杀我同门,诬赖平门弟子假扮刺客扰乱剑盟比武,如此险恶用心岂可轻纵,望盟主秉公论处,必要严惩凶徒,以正我剑盟雄威。”

    上官清瞧了铭舟一眼,铭舟便道:“来人,将时师兄的尸首和那平门弟子的首级送来。”几名天剑山庄下人将时鹏的尸身与那林姓弟子的首级一并送到上官清面前。上官清略瞟了一眼,铭舟俯身听他说了几句,点了点头,朗声道:“时师兄胸前伤口三寸有余,剑势由上而下力劈,七剑派中南天、燕山、平门三派剑法略有相似。南天剑法以重剑施展,燕山剑法轻灵多变,均不能留下这等伤口,唯有平门剑法起手招式如出一辙。”他话音未落,郭冉不服道:“既然是栽赃杀人,自然可将本门剑法学个样去,盟主也瞧见这姓秦的白天在剑武堂上使姚家剑法,可见此人所学甚杂,又与平门素有仇怨,咱们未加防范被他偷学去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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