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倾太傅》分卷阅读105

    直到第二日近午时,郭逸才醒了过来。四下里静静的,榻上亦是十分整洁,却只有他自己一人。

    他小心坐起来,却觉得周身并无任何不适之感,昨日之事倒像是做了一场恶梦。只除了心中那份疑惑与难过依然存在着,这间屋子里就仿佛从未发生过那些极尽虐待之极的情事。

    郭逸犹豫着下榻整理一番,刚踱到外间去,便见郭适坐在桌前,似在看着什么。

    “适儿?何时来的?”他走上前去,随意看了看郭适眼前的纸张,脸色立即变了。

    郭适听到动静,立即站起身来,大眼里尽是关怀与不解:“爹爹您可醒了!侯爷哥哥说,您大概此时会醒,叫适儿过来等着,说爹爹或会不太舒服,需要有人在一边侍候。”

    “嗯,不会,并无不妥……”郭逸随口应了,唯恐他这幼子发现什么,对慕容厉心生不满,却又道:“适儿方才在看什么?肃恭呢?”

    郭适小心望了望他,面有难色的指指书桌上纸张,轻声道:“侯爷哥哥他……昨日午后便与王爷伯伯一道走了。”

    走了?与严亭一道?

    郭逸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双眼却一直停在那张纸上,无法移开:

    懿轩,无需找我。肃恭此行回宫,另有事情。若是懿轩何时原谅于我、或是何时真能做到坦诚相告、以心换心,肃恭自能再找到你。

    巡查一事,若是懿轩无心继续,便请由贵府中人传讯回宫去,向皇兄禀明即可。若是还有余力愿为我朝之事尽责,便有劳丞相大人了。

    慕容厉,即日。

    “……”郭逸一只手撑在桌上,方才勉强站稳。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慕容厉竟会不辞而别。但看这信中所言,既似是朝中确有要事才走,又似是因着后悔那般对他、但又介怀他用情不深之故。倒教郭逸思来想去,仍是找不到半点头绪。

    此后数日内,郭逸一直头疼不已,只觉得什么事也定不下心来,倒胜过六载之前那日在朝中得知宋云儿之死时的惊愕之感。那时,他还能妥善处理朝中事务,安顿完毕以后才带着适儿离开。如今,他却是连适儿也无心去管了。

    就连柯尔德也声称并不清楚慕容厉为何事回去,更言明他此时心绪不宁,不宜处理任何事情,更不宜继续出巡,强留他在地宫之中又多住了三个月,直至夏至。

    这三个月里,只慕容临偶尔有信传来,却说是宫中一切尚好无需记挂,还道慕容时与宋宁均是好好的,宋宁更常帮慕容时处理些朝中事务,使得他与慕容时都轻松了一些。至于慕容雨,则是时常东奔西走、又或呆在她住处折腾着制药之类,只除了有人生病受伤,其它时日常是不见人影。同时朝中郭逸那三个较大的学生已渐能独当一面,慕容时正考虑是否岁末之时对他三人提携升官……但无论说什么,均是只字不提慕容厉,就像是宫中从来便无此人一般。

    郭逸初时还常回信询问,但渐渐的次数多了,他也慢慢明白,大概是那人不想他知道自己行踪,才故意如此安排,不让慕容临提起他半个字。

    这期间,他早将几份地图弄了个清楚明白,连带着郭适也已是闭着双眼都能在郭府中四处乱走。柯尔德对郭适亦是十分疼爱,常教他各种知识。但郭逸之情形,还是令他不太放心,故此他常去郭逸院中赖着,借教导郭适之机,或明或暗的劝导郭逸,想教其莫要总是愁眉古脸,更有时候还请府中下人们一道在中堂设宴畅饮,只图哄着郭适与郭逸两人高兴一些。

    但郭逸虽是明面上好了些,偶尔还能笑出声来,独自回房中后,却常是抿紧了唇望着书桌上一直不曾收起来的书信发呆。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慕容厉这番举动,竟对他影响至斯!

    倒是那赵谦与赵尘两人,远在慕容临上次前往之时,便与柯尔德商量一阵,将血池牢狱机关打开,任其在牢狱中度过余生了。

    只是机关打开后,连生门也不得入,亦是无法得知他二人是否还活着、还能活多久。唯一可获证的,便是每日里府中下人们送去的饭菜,若是第二日再去时发觉前日的还在,便有可能是已经无法忍受其中浓重的血色、腥气与一些对人有害之物的侵蚀,终于死了。

    但直到郭逸临走前,这两人也似还活在牢狱之中——至少,饭菜每日均会被吃个干净,才又推出来放在墙角。

    第二百零二回

    五月,草长莺飞的时节。地面上正是艳阳高照,地宫中不觉季节变迁,终日在夜明珠与烛火映照之下,郭逸偶尔也带上郭适一道出去,在祁国皇宫废墟修缮而成的几处园林中散心。

    这天适逢柯尔德又过来教郭适一些知识,郭逸便邀了他同行。柯尔德似是有些心事重重的模样,倒也十分爽快便应下。

    他一同带着的还有几个府中长者,几人到得新建的园中,便像是约好了一般将郭适带到东南石坡上去,说是要教他些合适的防身之术。

    “府主,”柯尔德离座起身,一脸慎重道:“老朽今日,有些事情必须得向您交待清楚,否则便来不及了。”

    郭逸本自把玩着手中竹笛,这郭府中人,个个武艺高强,又都是些话不多却十分善良之辈,将郭适带去学些什么也是常有的事。故此他倒不曾料到柯尔德会有事找他。

    闻言,他将不知飘到何处的思绪拉了回来,抬头道:“您老人家有何事如此紧张,还需这般慎重?快坐下来,莫要教懿轩与您对站着说话了。”

    柯尔德叹了口气,将事情慢慢说了出来。

    他当初重遇郭逸时,便已早有交代,到这般时节要郭逸找他一趟。如今便正是时候。只不过郭逸原以为收回麒墨斋再住入郭府便是他所说的事情,哪知却还有别的。

    原来柯尔德自知年老体迈,时日无多,本意是想让郭逸在地宫中熟悉一番,接管此处,便可如他往日一般,出入自如之余,使祁国并无异常之下,延续守护这大陆安宁的职责。

    谁知先是赵谦毁了祁国皇族,后是越国险被其巧计收入囊中。甚至于边境也出现蛮族一统,使得宋宁无家可归。到如今,南疆域内还不知是何情形,柯尔德却已实在无法再看着郭逸继续消沉下去,置越国地方巡查之责与郭府府主之名于不顾了。

    “老朽年岁已高,不知哪日便会一梦不醒去陪伴上任祭司与郭老将军。如今府主成日不知所想,已有三月不理世事。老朽虽有心教小少爷继任,换得府主半世闲暇,却苦于适儿年幼,只可多学一些,十年内自是无法当此大任。”柯尔德说到此处便停了下来,端起面前茶杯喝了口茶,望着郭逸欲言又止。

    郭逸叹了口气。他自是知道生老病死均无法强求更改,也明白柯尔德一番苦心,虽是仍打不起精神,却仍是点头道:“懿轩明白,一直以来,辛苦您了。有何要懿轩做的,请尽管说吧。”

    “府中本无事,只是越国情形和南疆局势所迫,不得不逼着老朽请府主尽早打足了精神备战,随时准备对抗外敌,甚至重复唐国时天下一家之辉煌。”

    “备战?局势所迫?”郭逸霍然站起,手中竹笛被他捏得噼啪作响,已然裂了好几道缝,显是无法再有笛音传出了。他已无瑕顾及这些,惶声道:“莫非战事已起?是漠北还是南疆?越国领军……难道是肃恭?”

    他急得不顾身份,一把拉住柯尔德,疾声催他快讲。柯尔德长叹一声,示意他冷静些:“府主莫急。若是有事,老朽怎会在此喝茶?但若是府主再不安心与老朽去血池中一趟,倒真是不知前路如何。定国侯三月前回京,便已领了越国十万兵马,重蹈当年老将军之行证讨南疆。但此次有府中各人和越国公主亲自教导的一批学生作为后援,加之定国侯亦对普通毒药无所畏惧,这才顺利攻入其中。只是……”

    “只是什么?”郭逸急得不行,连声追问。

    柯尔德忍不住笑了笑,才道:“只是胜归胜,南疆蛮民却出人意料的心齐,如今联合起来退守他教中圣地,扬言教主不回必已被害,教内纵然死伤殆尽,也要与敌军拼个你死我活。”

    他停了一阵,才又劝道:“府主近日情形虽已好了一些,却仍是无精打采。此时若是前往,虽不致为毒所害,但必然累及侯爷。故此,老朽不曾告之于你,也不打算放你投入此战中去。若是府主想去战前相助,便应好生修习府主所应学得的一切,再完成巡查之举,为越国将来一统天下铺好基石,也可令前方战士心安。”

    “我……谁说我要去了?”郭逸本是一副插翅欲飞之状,见柯尔德又在笑他,顿时又扭过头去,心生忿意:“此等不辞而别之人,谁愿见着!懿轩固然会按您安排行事,却并非为着见他!”

    柯尔德大声笑了好一会,斜着眼看向他:“老朽亦不曾说过府主会去见他,他是哪位?老朽只知府主该随老朽往血池一行了……”

    郭逸被他笑得脸上微红,低声道:“那便请老前辈带路,有那几位陪着适儿,懿轩也能放心。”

    两人回转后,自是到了当日郭逸落水之处,又发觉此处暗道原本应是与几国宫中都连接起来,却显是被赵谦或他之前的毒王蓄意破坏掉了。

    下到血池中时,郭逸已又默背了一段不同于自身内功却又有些类似的行功法门。在他进入血池之后,柯尔德只一眼看明他不需担心,转身就原路回去,调派人手处理各种断开的秘道去了。

    郭逸盘膝坐在那腥气扑鼻的血池中,倒还算是镇静,并未有何不适。反倒是借着这据说被地底矿脉沾染了色泽气味的地下河流之便,好生将柯尔德教他的那些修行了一番。

    这趟闭关,便不知不觉有半月之久。

    柯尔德每日都抽空去看看,见他无恙才又离开去忙些事情。如此以往,郭适也知其行踪现状,更在郭逸回到地宫中时便一脸兴奋的跳到他身上叫着:“爹爹终于又有些精神,适儿实在开心!”

    原来他虽是半月间不曾动弹,却奇异的不曾为血池中腥气所染,除了衣衫为血池水浸成红色,倒是长了些胡须出来,有那一头长发凌乱在面上搭着,倒像是个外域浪人。

    只不过这半月之功,也只是起步罢了。但凡有空,便可再去其中加快修行速度,便是那血池一大优势。郭逸这番回去,还要学会其它功夫与府主所应会的一些本领,才能在柯尔德考教之后离开地宫,继续巡查。

    但他心中仍是惦念担忧,每每有空,定要问询南疆战事如何,被柯尔德笑了无数次以后,终因知其已成功而返放心下来。但随即郭逸便忍不住叫道:“近在咫尺之间,战事不报,战胜了亦直接回京!这倒是真要当他是陌路人?好好,既是如此,便无需再挂心下去,徒增些不愉!”

    虽明知他说的是气话,柯尔德却仍然连声叫好,惹得郭逸又一阵别扭以后,竟真的再不问及慕容厉了。

    一转眼,夏日将尽之时,郭逸终于被柯尔德认可其学识武艺,打算一番便拉着他去地面上看新建的几间房屋。

    “此处皆属郭府,有府主在此,其中房屋可随心安排。往后,郭府中人,便再不必隐居地宫了。”

    最令郭逸不知所措的,便是其中赫然有间竹楼——与邺城洛川边那幢一无二致。当他抱着或许能见到慕容厉的心思步入其中时,却还是失望了。

    只不过,那一侧琴台上放着的,虽非当年慕容时所赠的那具,却也是他往日太傅府中所有,显是被人小心送来,不曾有半分损伤。郭逸轻抚琴弦,拨出一串流水般低沉的琴音来,忍不住还是叹了口气。

    第二百零三回

    “爹爹,快来!”郭适已奔到顶层去,却又探头叫道:“这里高处却有浴池,还能有活水!”

    那些自是有的。郭逸心知肚明,其中陈设早在他脑中生根了,就连闭上眼睛,他也能准确找到楼上竹椅坐下来。再顺手放到桌上,伸前一尺,便应是……“嗯?”郭逸的手摸到一样东西,却非他印象中楼外楼所有。

    他睁开双眼,望着手中一支全新的竹笛,和那末端一根不曾连着任何坠饰的红绳,忍不住便伸手将红绳使劲捏在手心里,直到被汗水染透了才又摊开。

    果然不见半点褪色。

    “你成日里不自觉便捏着这葫芦,红绳已被你手中汗渍染得褪色了。肃恭明日便出去再寻个不会褪色的来,也免得染了懿轩衣衫手指,教你这般爱洁之人看着别扭。”

    隐约间,那人似乎还在身边打水束冠、嘘寒问暖,时时如孩童般粘着,事事俱由他喜欢,除了不许他独自涉险,从未反对过什么。

    就连这次默不作声的离开,也是为了征讨南疆地域。说白了,见他必然时常在此,便提前来攻,免得此地有任何隐患。

    郭逸红着眼眶发觉,慕容厉所作的每件事情,似乎全与他有关。甚至连避而不见,也是怕他心中摇摆不定,不愿再伤害到他所致。

    他越想,便越发觉得自己实在太过自私,枉自为人师傅,做人父亲,更不能称之为一国之相,一府之主。

    时间便在此凝固,他连郭适何时出去了也不曾知晓,独自坐在原处,不觉便是一昼夜。

    “府主。”柯尔德站在二层梯旁,出声唤醒了一直沉溺于回想与自责中的郭逸。他手中捧了个匣子,沉声道:“此楼尚有两样东西挂上了,才算完全竣工。还请下来亲自查阅更为妥当。”

    “啊,知道了,这便来。”郭逸揉揉眼睛,深呼吸一阵,才慢慢起身活动片刻。待周身麻木感褪去了,便立即下楼去,接过了柯尔德手中木匣。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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