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倾太傅》分卷阅读103

    地底郭府中不见天日,便以沙漏为主要计时方式。此刻由屋中一角所放的沙漏来看,为时尚早,才刚刚天黑罢了。这屋外虽是宫殿模样,但寝室中摆设十分简单大方,只四周墙壁上所嵌的明夜珠这等物事显得较为珍贵,其它的皆属于普通之流。

    屋子与越国皇宫相仿,一样是仍有前后之分,中间以一道屏风隔开。只不同的是,外间的一切装饰,均是以唐国往年历程为主题,细细的绘在墙壁上,也不曾因着数国之间闪烁不断的战争火花有任何损伤,故而看上去十分完整清晰。

    那屏风之后的内间,便显得幽静得多。其中除了必要物件,便连明珠也不曾镶上一颗,借着外间的亮光看进去,无论是其间矮几也好、卧榻及其上的帐幔被褥,都是新换的。虽说这等新物件与整间房子的摆饰比起来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也看出时间仓皇之下,郭府下属们倒显得颇为尽心了!

    “好生睡一觉,什么也不想。明日醒了再谈。”慕容厉对这屋中一切十分满意,他一边温声哄着,一边揽紧了郭逸带到床榻边去,“可需肃恭再侍候我的丞相大人洗漱一番?近日在马车之上,为夫怕失了丞相大人面子,委屈你一直不曾好生清洗过……”

    “……嗯。”郭逸犹豫片刻便答应了,仍是腻在慕容厉怀中,喃喃道:“辛苦你了,懿轩又欠你更多了……”

    话还未继续说下去,他便已合上眼睛,迷迷糊糊打起了瞌睡。

    待他一觉醒来之时,便发觉衣物都已被换过,浑身上下较之睡前轻松了许多,就连唇齿之间也有种清爽舒服的感觉。他左右看看,慕容厉仍在睡梦之中,却容不得他移动一星半点,略一动弹,便已又被那人翻身压在身下,无法再移动半分。

    “这才睡了几个时辰,肃恭方才躺下片刻罢了……”慕容厉说着,依依不舍的自那唇上离开,抚着他仍然苍白的脸庞,轻声道:“再睡一阵,可好?”

    第一百九十八回

    “好。不过肃恭要答应懿轩,起床后寄信之时,莫要隐瞒,只管将这郭府之事告之陛下。而后再另写一封,请严亭过来……”

    他话未说完,慕容厉已一脸不愉的盯着他,使劲一口吸住他舌尖,含在自己唇间不时的亲吻吮吸着,口中含糊道:“既是、这般清醒,不若将你那脑中……除了为夫之外的人与事,统统丢开……”

    郭逸睁大有些迷蒙睡意的双眼,猛的一把推开他,呼吸仍有些不稳,却别开头强作镇静道:“是懿轩不好,扰了侯爷美梦……只是,你方才不是才说要在下再睡一阵?”

    他似是睡了一觉的缘故,面色已较之前好了许多,唇上被慕容厉亲得有些红肿,但双眉皱得紧紧的,双目之中尽是烦忧之状,就连推开慕容厉时,也有些用力过猛,令其措不及防之下竟险些摔下榻去。

    慕容厉一手撑住榻沿,堪堪稳住身形。他手指关节冒出青筋来,晃了晃脑袋,却又扯出些笑意,呆在原处望着郭逸低声道:“丞相大人可是睡得不太安稳?不若,不若肃恭先去送信,再、再去看看适儿……你在此好生歇息。”

    说罢,便转身下榻,背对着郭逸穿好衣物鞋袜,大步走了出去。

    郭逸出手便已知道自己有些失控,还未来得及道歉,便已听到慕容厉说话。待他坐起身来伸出手想去拉回那人,那人却已将房门为他小心关上了。

    他望着屏风呆了一阵,脑中不期然闪过近日种种,无论是慕容厉一直呆在他身边惟命是从、小心照顾,或是这地宫中各人的善意,却都无法抵过心中那份矛盾,与宋宁儿当初那谒语之上最后几句话。

    他想起当日赵谦在议事殿上闲话家常般提及他父亲之死,便恨不得立即就扑过去将那人一般对待,任其鲜血流尽染红衣衫!但想起郭适一口一个外公,思及从前赵谦每隔数月一次的考较与遇到不解的耐心解惑,他却又觉这人其实与他有亲!

    使劲揉着太阳穴,郭逸叹了口气,又倒回榻上去。此时此刻,他实在无力追出去,亦无心情去管慕容厉究竟是一时为他所拒而生气,还是因为看出他矛盾中因着谒语上所言,对宋宁儿产生的感激与愧疚而感到挫败难过了。

    躺下去不过半刻钟,郭逸已来回辗转数十次。脑中纷纷扰扰的,他只觉头疼,根本无法将那些念头驱逐出去,更别想好生再睡一觉。

    我方才究竟是如何睡着的?他坐起身来,使劲甩了甩头,烦燥不安。

    虽然明知方才是因着慕容厉亦在身边,他才能那般安心闭眼休息,郭逸此刻却死活不愿想起这人。只因若是想起了,便难免又挂心他去了何处,是否仍在生气……那倒是更加难以入睡了。

    如此反复了半个时辰,郭逸终是放弃了。他起身走到外间,坐到桌前去取了纸笔,小心将自己心中矛盾之事写了出来,打算重新看上几次,若是再无法做决定,便求助于慕容临。

    他已彻底将赵谦手下南疆毒教所带来的危害抛到一边去,只记得亲情仇恨纠结不清!往日里精明果断,事事均能清楚理智的那个太傅郭逸,似乎自做了丞相之后,便开始有些优柔寡断了。

    或许,其实是明白自己对慕容厉的情感以后,便早已如此。只不过当时赵谦与宋云儿身份下落不甚明白,他倒还不曾如此明显,如今这几人来历过往、与他的纠葛情感一齐摆在了面前,面对谒语上恳切的请求,面对曾经的师傅、岳丈、杀父仇人,他早已方寸大乱。

    再如何睿智,他也终究只是众生之一,作不来超脱之事,成不了世外之仙。

    甚至就连当初,也还是因着慕容临与慕容时旁观者清的缘故,不时在旁提醒他,才教他明白自己究竟想些什么。而潜意识里,似乎正是因为如此,郭逸才反而对着慕容临有种至交亲友之感,凡事似乎有他出了主意,便会稳妥得多。

    更何况,慕容临原本对赵谦,也似是颇多矛盾。如今究竟要如何待他,问过慕容临,似乎也合情合理。

    想了许久,郭逸终是下定了决心。他整理一番便迈出房外去,拉着一名守在门外的郭府下人便问:“可知侯爷现在何处?”

    那人满脸诚惶诚恐,低垂着头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敢,小声道:“回府主,越国定国侯他,正在后院空地上陪少府主习武。”

    郭逸心中稍定,忙跟着那下人走到院门处,抬眼便见着不远处小路尽头一片空地上,慕容厉正赤手空拳迎着郭适一板一眼的剑招,口中不时提醒他哪处不对,哪招用得不妥当。一大一小,似是十分投入,就连郭逸走近了,也不曾察觉。

    郭逸独自靠在空地外围的石墙上,一边看着他们比划,一边打着腹稿,考虑要如何向慕容厉开口,是否要老实告诉他叫慕容临来是何原因。这人知道自己所想以后,是否会气得更狠些,怪自己对其信任程度还不如慕容临?

    “爹爹!您何时醒了过来的?”不知不觉中,郭适已练完早课,回头便见着郭逸靠在一边不知想些什么,他扬着小脸跑过去,一边叫,一边笑:“可曾见着适儿练武?侯爷哥哥说,适儿已大有长进了!”

    “啊?噢,是。是大有长进。”郭逸被他叫得回神,连忙扯出几分笑意来,牵着郭适说了几句哄他开心的话,便将他送回房中去,自有下人打水过来,郭适自己一副小大人模样,一边邀功似的擦洗身上汗渍泥垢,一边道:“适儿这半年以来,一直是自己照顾自己。侯爷哥哥与那老爷爷都说了,爹爹非常之忙,心中还要担心适儿过得好不好,若是适儿连自己的事都做不了,便说不过去了。”

    他整理完毕,便将郭逸与木立在一边的慕容厉推出去,扬着笑脸道:“适儿虽不解爹爹为何在路上对外公那般残忍,但适儿相信爹爹!如今爹爹亦是满腹心事模样,定是有事要找侯爷哥哥商量,适儿要练字看书,爹爹便无需再担心适儿了!”

    说完,便飞快的关上了房门,将郭逸与慕容厉扔在院中不理会了。

    郭逸心中五味陈杂,郭适小小年纪,自幼便老成得好似大人,却也还在他面前时常撒娇。如今却是多看几眼就知道他这个做爹爹的心事重重,更能轻易便舍下他,不计较数月不见,不计较他当面对其外公百般折腾,嘴里说着的,全是教他放心之词,手上做着的,也全是表示他已长大,无需他这个爹爹平白挂心。

    他深吸一气,慢慢吐出来,才扬声向门里道:“适儿好意,为父在此谢过。如今确是太多心事,无法对适儿一一说明,有亏欠我儿之处,来日事了,必当好生补偿。”

    “适儿年方七岁,生辰你都不在他身边。如今一句亏欠补偿便可以抵得过了,说出去旁人倒没几个不信。”慕容厉终是开口,感慨郭适身为其子,近年过得实是委屈,却只字不提自己出来后做了什么,究竟是为何要出来却不进去,也不问郭逸休息得如何,过来找他是何意思。

    他只知这人出来了,必是已有了决定。无论是否入睡,那些烦事必然是一直在他脑中绕来绕去,无法好生休息的。但郭逸既不说什么,他也不愿主动去提,免得一个不小心又惹得他情绪失控,还不知会否出些意外。

    第一百九十九回

    郭逸转身看看慕容厉,抿抿唇扯出个笑来:“肃恭,我有些口渴,能否回房帮懿轩倒杯水?”

    又是这句么?慕容厉暗自叹气,此人每次有些事情超出预想之后,但凡清醒过来便是笑称口渴,借喝水的机会向他索吻亲热一番,而后便会做出些举措,十之**会令他心生不满。

    也不知这次,又是要独自去何处,或是要如何处事?

    但想归想,郭逸所言只要不伤及自身,他总是毫不犹豫便依他所愿。

    果不其然,慕容厉端了杯子递到郭逸面前,望着他一饮而尽后又笑:“还要……”

    “不成。”慕容厉摇头道:“你一早起来尚未吃些东西,不可喝得多了。”

    郭逸抿了抿唇,出乎慕容厉意料的点了点头,拉着他走出房间:“那便带懿轩去吃点东西,也好看看这地宫之中是否有何独特风景。”

    慕容厉随着他一路走进厨房去,叫下人准备了些清淡可口的小菜,两人便坐在院里安静的吃着。

    “……懿轩,你想如何打算,有何要问的,便直说好了。无需如此听话模样,倒教肃恭担心你是否又有些不顾自身危险的决定了。”慕容厉放下碗筷,跟在郭逸身后走到之前郭适练功的空地上,靠在墙边望着头顶的大型石刻想了一会,终是出口相询。

    他还是忍不住先问了。

    郭逸看了看他,双目转动一阵,才道:“此举……你或会有些不满。但肃恭可否不要生气,听我慢慢说完?”

    慕容厉点点头,反手拉住他往空地尽头走过去,口中道:“夜里看你那般脾气便知会难下决心,早上却又黑着脸出来,想必是要找人帮忙。其实你一过来,我便已看到了……好了,后面有间小室,想必是上代府主建在这练功场所打坐用的,我已问过,平日只打扫一番,无人进去。你先休息片刻,我去叫祭司大人过来,顺便请府中下人们备些茶水送到门外。”

    郭逸愣了愣,这才想起还可找柯尔德商议一番,立即便点头答应下来,又想起送信之事,忙拉住慕容厉:“肃恭,可曾传讯于陛下与严亭?”

    “……皇叔他如今已成日与我那侍卫队长打得火热,你却要叫他过来。莫非是想问过他的意思,看要如何处置赵谦?郭逸,你只说送信,其它都藏在心中不讲……我竟如此小器不分是非,在你心目中,这般不得你信任么?”慕容厉忍了半晚上的脾气,终是暴发了出来。

    他原本想着是等柯尔德来了以后,三个人说话也好有些转圜余地,免得自己一旦听到些什么便再难忍心中郁结。哪知明明已要去叫柯尔德了,却还是被郭逸拉住问了出来。

    “我……我只是一时尚未想好。并非有意瞒你不说,亦非是如何不信任肃恭。”郭逸已万分小心措辞,特地只问是否传讯出去,只不过说了两个人,慕容厉却还是发了脾气。他心中清楚明白,这人忍到现在才发作,已属不易。但其实还有旁的事,却不是发脾气便能作罢的。

    更何况,如今这事,纵然是天大的脾气,他也得将慕容临找来!

    郭逸叹了口气,自己走出空地去请了个下人通知柯尔德过来,向他说明顺便带些茶水进来,便又急忙走了回去。

    “肃恭,你莫要生气。我请严……我请谦王来此,一是因他曾被赵谦下毒,二是因他亦曾为赵谦教授了几年医术,若是来日讨伐南疆毒教之时,有他这识毒之人与祭司一道,你我无论说话行事也都会方便一些。何况,懿轩自觉有必要告知他,赵谦之下落与处置结果,也免得你府中周侍卫长受了委屈。”郭逸废尽了唇舌,已在那小室内坐着发呆的慕容厉却仍是铁青着脸,一声不吭。

    他往日纵然再如何发脾气,也只是一时之气,大声吼出来以后顶多找个水潭木桩大树之类的打上一通,最不济便是与郭逸对拆一天招式,也会渐渐好起来。如今却静静坐着不动弹,倒教郭逸心中越发不安,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其实也难怪郭逸,平素都是他这丞相大人被慕容厉捧在手心里侍候,纵然有几次争执也是无伤大雅,更不曾有何亏欠心虚之状,自是无需他哄着陪笑。可如今,郭逸心中惦记之事又多,还对死去的宋云儿有些感激与愧疚,这时慕容厉再发趟脾气不理他,他虽分明不曾提过半个字,却隐约觉得慕容厉似是感觉到什么,才如此固执,宁愿与他冷战也不置一词——他终究还是内心深处觉得有负于慕容厉,心虚不已。

    正等他一筹莫展之际,柯尔德托着茶盘推门进来,笑意才到眼底却又被这两人之间几近凝固的气氛逼了回去。他不禁脱口道:“府主与侯爷可是吵架了?为何室内这般压抑?”

    “不、不曾。只是、只是少许误会罢了。有劳老前辈,懿轩正渴得厉害……”郭逸慌忙说着,接过茶盘倒了一杯,又一饮而尽。

    柯尔德皱眉望着这暴殄天物的喝法,叹了口气,望向慕容厉道:“侯爷,府主如今心绪不宁,难免有些事情考虑不周。你既是一直由着他,又何必在这个时候与他置气?”

    慕容厉睁开一直闭着的双眼,仍然盘膝坐在蒲团上一动不动,却还算和气的向柯尔德点头为礼,才道:“本侯并非不讲理之人。可他事事隐瞒、凡事若要十句说清,他便只说两三句!肃恭虽自认成日在他身边呆着,较为了解他想法,却也不是神仙鬼怪,哪能事事都不需问清便如他所愿?何况、何况此次……哎!罢了,只当是肃恭贪心所至。丞相大人所要求的,早已传讯往宫中去了,若是不出意外,待会皇叔便会到!至于其它的,本侯如今似是有些耳呜,听不进去……老前辈,肃恭告辞,回房补一觉去。”

    柯尔德尚未及坐下,闻言便站到门口拦住了他,肃容道:“侯爷留步。老朽知侯爷心中有些郁结,但你二人若不齐心协力,不将事情说清楚,往后便还会如此争执不休!或说……侯爷打算就此作罢,任由我郭府府主大人独自在地宫中呆着,再不涉足越国皇宫么?“

    “只是意见不合,哪会如此夸张!”慕容厉不由自主放大了音量,脱口而出之际忍不住看了看郭逸,结巴道:“我、我当年纵然明知他心系宋云儿,亦是一般待他,如今早好过当初数倍,我怎会……哎,祭司大人一把年纪,成日里设些活套予人钻!此次并非往日,恕肃恭不能就此作罢,告辞!”

    柯尔德只得眼睁睁望着他大步走了出去,转头看向郭逸,却见那人正低头想着些什么,似乎丝毫不在意慕容厉是否留下,或说根本不曾听到慕容厉发脾气说的话。

    “府主,府主?……您真是毫不在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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