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辞》分卷阅读46

    凤与凰画地为牢,沉浸在二人的感情中,不计死生,不问世事。

    彼时宫中无日月,情到深处愁等闲。

    凰自知自己阻挡了凤的升天之路,为此自责,却又舍不得凤的温柔,最终狠下心来,将凤推入烈火之中,让他浴火涅槃,翱翔于九天,却与自己再无相见之时。

    “这凰为何没有眼眸,莫非也是像画龙点睛一般,怕他活了过来?”公子音看出了这画中满溢着的忧伤,便开口打趣道。

    不料楚九歌竟轻启薄唇,淡淡道:“眼睛……早已哭瞎了,哪儿还有应有的光彩呢……”

    第61章 ·第六十章·梦入江南烟水路

    送走了公子音,楚九歌本想安静的看会儿书,不想这时竟然有宫女通报,说是礼部尚书林楷馥求见。

    楚九歌退居朝廷已经很久,几乎没在朝堂上露过面,官员没几个认识他的,自然也就不会来拜访他,何况听恣睢说,新上任的这些尚书都是刚刚通过科举考试上来的,大多是年轻人,本就有着雄心壮志,看来这第一把火,就是要烧到他头上了。

    “快快请进。”

    楚九歌掸了掸膝上薄被的褶皱,努力保持着高雅的形象,一边让宫女推着自己去正堂面见那礼部尚书。

    林楷馥还是一身朝服,进了门,先朝楚九歌的方向行了个礼,报上了自己的姓名官职,“我知道来未央宫拜见国师是件很失礼的事,但有些事却不得不说,唯恐耽搁了时日,请殿下原谅我的失礼。”

    “林尚书不必多礼,有话请讲,能做到的,在下定效犬马之劳。”说着,楚九歌就命宫女给林楷馥看座,不过却被后者谢绝,正在楚九歌疑惑的当前,林楷馥竟跪在他面前。

    楚九歌那禁得起这么大礼,赶忙想去扶他,差点从轮椅上跌落,宫女来扶他,他便命宫女赶紧把林楷馥扶起来,心里大抵对林楷馥的请求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我虽在朝中任职不久,可在地方做官已有些时日,不计这点的话,也已经做了三十余年的南国百姓。自被命为朝廷官员,恪尽职守,未敢有半点差错,今日前来,也是受其他官员之托……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王上为历史上难得一见的明君,如今正值壮年,却……”

    这林楷馥唠唠叨叨,顾左右而言他半天,果然如楚九歌所料,来求他的事情就是请他给恣睢吹吹枕边风,让他立后,让他纳妃,让他为王室充盈子嗣罢了,这些都在他意料之中。

    世上哪儿有不透风的墙,楚九歌在这未央宫住了这么久,民间自然会有风吹草动,不过他与恣睢的名声都不坏,一位是开疆扩土的明君,一位是忠言逆耳的国师,传到民间也是一段佳话,可依旧会因为他不是女子,不能给他留下后代而受人诟病。

    楚九歌自己也知道,对于恣睢来说,自己就是个拖累,不能耽误他太久的时间,为的就是怕在他的清名上留下污点。楚九歌本以为自己活不长,故此才希望活着的时间里能够留在恣睢身边,也自私的不希望他被任何人占有,可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命大,身中巫蛊之毒,也有莫怀春妙手回春。

    偷得的这几年光阴使得他变得更加自私,恣睢给予他的柔情使得他更想独占恣睢,早些年,或许他还可以陪着笑脸去请求恣睢纳妃,如今却是像要了他的命一样痛苦。

    “林尚书不必多言,你来了这里,就是知道我是以怎样的身份留在他身边的。我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比你想象的更爱他,你提出这样的要求实在超出了我的承受能力,恕难从命。”

    “可前朝已有文帝立韩子高为王后,如今适逢乱世,殿下也只能作为龙阳安陵一般的男宠,若是深居后宫,怕是也会影响王上与殿下的声誉。”

    楚九歌本就不打算听从林楷馥的请求去劝恣睢纳妃,如今他的这席话真的中伤了楚九歌。他从未祸乱朝政,也未曾有过非分之想,只是想留在他身边罢了,难道连这样卑微的愿望都不能满足他?

    林楷馥曾经来过的消息,自然会传入恣睢耳中,后者生怕楚九歌被那礼部尚书几句话伤了心,便早早从朝和殿回来,打算探探虚实。

    “若是那尚书的话不中听,明日我便罢免了他。”

    “别。”楚九歌立刻出言制止,“他这般也是为了你的声名,更何况,充盈子嗣本就是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朝中也不知他一人这样想,若是你真的罢免了他,怕是真的要成暴君。”

    说到这里,恣睢反问:“你也认为我应该纳妃生子?”

    楚九歌根本不敢去直视恣睢的双眼,低着头,不愿回答,恣睢便知道答案是肯定的。

    恣睢正思虑着应当说些什么才能使楚九歌回心转意,无意间瞥到了桌上笔迹崭新的画作,注视了片刻,便读懂了其中的意味,几步上前半蹲在楚九歌的轮椅前,扳住他的脸颊,让他一定要直视自己的双眼。

    “听好,凤已经浴血涅槃,就在恢复理智,清楚自己对凰做了那么多无情之事的时候。余生,凤不想再让凰受苦,期望短暂的生命,能有凰相伴,懂吗?”

    温柔的语调,真挚的眼神。楚九歌无法抵挡这诱惑,恍然间,泪水已经沾襟。

    过往的委屈、恐惧,与失而复得的喜悦都在这一刻爆发,即使被伤痛折磨的再痛苦也没有吭过一声的楚九歌,在这一刻竟然像个孩子似得,躲在恣睢的怀中哭的梨花带雨。

    恣睢知道,自己亏欠这个人太多太多,即使将仅有的性命赔给他,也远远不够。他从不奢求他的原谅,也未曾想过有一天,上天能够给他赎罪的机会。可既然这一刻岁月静好,他便要让时间永远停止在此时,不论年月,不计死生。

    楚九歌哭的累了,便靠在恣睢的肩头浅浅睡去,知道他向来睡眠不好,恣睢也没有抬起他,生怕吵醒了他。楚九歌脸上的泪痕依旧湿润,恣睢便伸舌替他舐去了泪水。

    果然是苦涩的。

    自从母亲去世后,恣睢就再没有流过眼泪,他甚至忘了眼睛湿润是怎样的感受,总听人说眼泪是苦涩的,因为其中溢满了人生的苦,若果真如此,楚九歌的泪便应当是血泪,他的人生,岂止苦涩二字能够形容。

    恣睢挣扎了半天,也没能想到用什么理由堵住朝廷里那帮官员的嘴,他固然是不想纳妃的,毕竟他的心中只容得下楚九歌一人,可若是真的无后,且不说要被世人诟病,就他打下的这天下,要让谁来继承呢?

    犹豫不决的当前,花亦怜揣了本古书贸然来访,他一向不爱敲门,这宫里就像御厨房一样,想去哪儿一直都是靠闯,如今撞见自己的王兄和楚九歌亲热的一幕,花亦怜尴尬的咽下最后一口豆包,转身便要走。

    不巧,他心里的慌张表现在了行动上,不偏不倚刚好踢在了门框上,花亦怜捂着腿原地蹦了几下没敢出声,却还是惊醒了楚九歌,两人尴尬的分开,恣睢望向花亦怜的眼神有些怨念。

    “额……那个……要不我出去,你们继续?”

    “有屁快放。”恣睢起身伸展了微麻的双腿,将楚九歌身上披着的外套紧了紧,后者刚刚从睡意中惊醒,神志还有些恍惚,眯着眼睛朝花亦怜的方向看了半天,朦胧的问了声:“什么事啊?”

    花亦怜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似得,低着头瞄了恣睢一眼,走到后者身边,从兜里掏出一个还热乎的豆包,用手肘戳了戳恣睢,问道:“你要不要?”

    “滚。”恣睢的忍耐似是已经到了极限,要不是楚九歌在场,他肯定要新仇旧账一起算在花亦怜头上,他现在真恨不得打他个人仰马翻!

    花亦怜当然也清楚自己刚刚撞破一桩好事,宁拆十座桥,不打一对鸳鸯,他现在也清楚恣睢眼里冒火意味着什么,可来都来了,如果没有个正当理由的话,之后恣睢一定会杀了他的……

    “那个,我来问问……额……”

    “别支支吾吾的,来做什么自己还不清楚?”

    花亦怜冷汗都要滴下来了,他想问楚九歌在昆仑的时候有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这种话怎么可能在恣睢面前说得出来?他这王兄近来一直以宠溺楚九歌出名,他可倒好,当着他的面去勉强这个醋桶的爱人去回忆令其痛苦的往事,还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

    花亦怜也知道,若是真的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话,楚九歌自己就会先怀疑了,有些事,他肯定是要独自背负到最后,不让任何人为此伤神的,可他就是抱着那一线渺茫希望,期待从中找到些蛛丝马迹。

    “我……我来探病。”这个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恣睢似乎挑不出什么毛病。

    “九歌累了,你先出去等我。”

    出去也就算了,还要等他?

    花亦怜知道,这是他的末日,他的亲王兄终于要对他下手了,一边在心里叫苦,一边思虑着该如何脱身。

    “你可别为难他,他没做什么坏事的,就是贪吃了点。”恣睢把楚九歌抱到榻上的时候,后者这样说道。

    “当然,他也是我的弟弟,我不会勉强他的。”

    安顿好了楚九歌,恣睢便掖紧了他的被角,嘱咐他好好休息,自己很快会回来,便命人去叫莫怀春来守着他了。

    花亦怜知道,自己的王兄是真的恢复了理智,并且真的爱着楚九歌,感情这东西是装不出来的,只有真情实意,才能打动外人。

    就比如说,他自己。

    第62章 ·第六十一章·一点残红欲尽时

    恣睢找花亦怜谈话,并且备了满桌子的好酒好菜,看起来并不像是要秋后算账的样子,说到底,也正是打着恣睢不能把他怎么样的算盘,花亦怜才敢如此嚣张的为他添乱。

    “王兄,有话你就直说,这样子我会心里不安,食难下咽的。”花亦怜说这话的时候,正好下筷子夹了一块糖醋排骨,塞进嘴里咯吱咯吱的咬着脆爽的软骨。言不对口,口不对心,这小子连客气一下都懒得装了,恣睢怎能不生气?

    即使如此,恣睢还是努力克制着火气,若是此时花亦怜抬头看看他的王兄,就会发现这位君主已经额头上爆满青筋,马上就要拿刀砍了他这不孝弟弟了。

    “这么多年来,我对你也疏于管教,自觉亏欠于你,让你一人漂泊在外,也没个可以称为家的地方。若你愿意给我个补偿的机会,便择个良辰吉日,我赐你桩婚事,也算了解了列祖列宗的心愿。”

    说到这里,花亦怜是彻底没了胃口。

    补偿?

    花亦怜放下筷子,认真看了看恣睢的脸,他的确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可自己还年轻,一时半会还不想结亲,更何况还是要和个自己从来没见过面的女子结亲,别说自己不想,人家姑娘家肯定也不乐意啊。

    “我不。”花亦怜倒了杯酒,仰头一饮而尽,手中握着那杯盏,力道似乎要将其碾碎。“这根本不是什么补偿,赐我婚事,不过是想把我禁锢在这宫里罢了,你说,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说到这里,恣睢也蒙了,他没想过花亦怜会以为自己给他赐婚是想把他困在宫里,让他少惹点麻烦,于是从花亦怜手中接过酒杯,自己也倒了一杯饮尽,语气平静的说道:“从小到大,你给我惹得乱子少过?我何时定过你的罪?我甚至都没去数算过你到底做了多少无法原谅的事,我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怕你会怨恨九歌,如今你倒好,不为朝廷出力也就算了,还像个孩子似得玩心这么重,我求你帮个忙也不肯,你究竟想怎样?”

    “帮忙?”花亦怜反应的有点慢,还是求他帮忙?这可不像是万人之上的君王,他这个冷酷无情的王兄说出来的话。“你想让我帮你什么忙?”

    “朝廷和坊间已有流言四起,话锋直指未央宫,若不是九歌曾做些令南国光耀无比的事,怕是早就被丑化成了祸乱朝政的男妲己,今日还有礼部尚书去找他长舌。所以我想让你结婚,生个孩子抱来做我的养子,世人便不会再诟病我膝下无子之事了。”

    听了这话,花亦怜突然站了起来,一条腿踩在凳子上,双上叉腰,做出了一个十分夸张的动作,“你完全可以对他们说:‘孤爱的只一人,仅此一人,不论他是否能充盈子嗣,若再有流言传出,当心孤割了你们的舌头’,他们都相信你这个人说得出行的出,再没人敢多嘴一句,这样一了百了,多好。”

    “给我坐下!”

    恣睢就是讨厌他不分场合不分气氛的没大没小,可现在毕竟是他在求着自己的弟弟办事,态度又不能显得太过强硬。

    “你不就是想要个儿子传王位么?我叫你一声爹,你退位了以后直接一纸诏书让我来继承,我也是王族,我还是公子呢!外人又挑不出什么毛病,你何必那么介意。只要你自己想,别人就算多嘴又有什么用,你可是一国之君啊,将来还要一统天下,做万王之王,现在倒在意起别人的看法来了,那我以前恨你的时候,怎么没见你第二天起来就少胳膊少腿啊。”

    恣睢被他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一掌拍在沉重的橡木桌上,吼道:“混账东西!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花亦怜这毒舌的毛病哪里改得了,楚九歌他们习惯了,不代表恣睢愿意受他的气,慌忙间他竟然也想劝王兄消消气,不过转念一想,还是扯开了话题,“齐寰宇那儿子才几个月大,拿来给你当儿子不是正好?”

    “齐寰宇哪有南国王室的血统,他甚至都不是南国人,他的儿子怎能过继给我?”

    “他是齐王捡回去的孤儿,谁知道到底有没有南国血统,现在世道这么乱,又有几个人见过他,画成画像贴到街上去通缉都没人能认得出来,你就说他是何子瑛不就结了。”

    花亦怜这耍小聪明的习惯从小就没改过,如今在大事上更是想走捷径。多年后,楚九歌曾问过花亦怜,为何当年不愿娶亲,难道只是因为不想为禁锢了自己自由的人留下继承王位的子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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