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家之犬》分卷阅读15

    “嗯,其实我觉得还蛮简单的,自选模块也还好。对了,你应该只考两天就够了,怎么今天才走?”

    他听见沈晴方轻笑一声,说:“我啊,纯粹是不想回家,能在学校留一天是一天。”

    他怔了怔,若有所思地应了声,也不好意思再去追问,随即换了个话题:“你打算选什么专业?”

    沈晴方又笑了起来:“分数还没下来呢,你就操心起这个?”

    方鹿鸣刚洗完澡,拖鞋还是湿答答的,他索性横躺在沙发上,脚趾蜷起又放开,说:“你成绩这么好,而g美录取的文化课分数又这么低,一定能进的呀。”

    沈晴方在电话那头笑了几声,说道:“借你吉言。对了,我这个暑假应该会去h市的一个画室做兼职,你有空可以到那里找我。”随后他报出一个地址。

    方鹿鸣赶紧拿一个笔记本记了下来,点了好几下头之后,突然意识到对方根本看不见,于是赶紧应声:“好好好。”

    正巧靳屿拿着半个无籽西瓜走了过来,见他这副模样,眉头微皱,还没等调羹落到他的脑袋上,他便先行一步地正襟危坐,一脸希冀地看着靳屿手上的西瓜。

    沈晴方说着说着,见方鹿鸣突然沉默了,于是问他:“怎么了?”

    方鹿鸣见靳屿走远以后,登时放松下来,盘起了腿,将西瓜捧在怀里,用勺子往红艳艳的瓤中间挖了一个圆圈,边吃边含糊不清地说:“没什么,吃东西呢。”

    沈晴方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啊,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方鹿鸣吃着西瓜,调羹还含在嘴巴里,眨了眨眼睛,问:“什么?”

    他缓缓说道:“就是之前在车上的时候,经过了一个隧道”

    方鹿鸣听得认真,随后电话里传来重物的撞击声,就听见沈晴方的声音夹杂了一丝慌乱,急忙道:“我这里还有要紧事,先不跟你说了。”

    电话里传来嘟嘟嘟的忙音,即便是一根筋的方鹿鸣也察觉到了他家里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即便是最亲密的朋友也不能为之分享,但沈晴方整日挂着笑容、有极大的耐心听着他的唠嗑,然而什么事情都不曾听他提起,他总觉得这样有些不大好。要不改日,他把自己的心里话跟他说说,互相交换下秘密,也算是公平起见。

    他这样想着,于是又将这件事记进笔记本里。

    “你在写什么?”

    他被吓了一跳,笔尖因为手的颤抖而向下一撇,硬生生把“心”写成了“必”。

    靳屿敲敲他的脑袋,在他旁边坐了下来,说:“吓成这样?”

    他将笔记本合上,皱眉道:“我正在写东西啊。”说完他便愣了一愣,总觉得这语气太像小媳妇在嫌东嫌西地抱怨,不禁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随后偷偷瞥了靳屿一眼,见他脸上毫无异色才松了口气。

    他转了下眼珠,开口问:“你想去哪所大学?”

    靳屿看着他,说:“那你呢?”

    “我啊,”他将脚放了下来,踩在拖鞋上,圆润的脚趾时不时乖张地弹跳一下,说,“看分数啊,再看排名,填五个志愿,听天由命。”

    “倒是你,想上哪所大学不容易呀。”他掰着五根手指将国内几所知名大学说了出来,骄傲道,“被我猜到了吧,你肯定会填这些,”说着说着他情绪开始低落下来,“这样想我们只能寒暑假见面了。”

    靳屿依然目光沉沉地看着他,点头:“确实。”

    方鹿鸣有些失望:“你这回答也太敷衍了,”他犹豫了一小会儿,眼神躲避,吞吞吐吐地说道,“我们我们勉强也算朋友吧,你就不能表现得有一点难过吗?”

    靳屿低下头,将他手中已经被挖空的瓜皮放到茶几上,随后捉住他的手,抽出几张纸巾将他残留在指缝上的西瓜汁擦净,头也不抬地开口:“等开学,你就不要过来了。”

    “有机会再见面吧。”

    第二十一章

    “有机会再见面吧。”

    他仅抛出短短七字,然而每个字眼如同一根根无形的针,严丝合缝地嵌进他的心头,疼得他眼眶都红了一圈,不由丧气地耷拉下脑袋,轻声问:“你认真的吗?”

    而靳屿一把薅住他额前的发丝,强迫他抬起头来与他对视,面无表情道:“你觉得呢?”

    他的语气分外认真,不像是开玩笑,况且靳屿也从不会和他开玩笑。他脑中紧绷的弦在此时骤地断裂,并发出不绝如缕的轰鸣。他觉得头昏目眩,隔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凑到靳屿身边,小心翼翼地扯扯他的衣袖,语气有些憋屈:“可、可是你明明说过,以后要跟我在一起的呀,你”

    他正要接着往下说,靳屿便毫不留情面地打断他的话,温和道:“你曲解了我的意思。”他说着说着,便松开被他拨乱的头发,用手指梳理了一番,而后指尖逐渐掠过他的脸颊,再到连接着他衣角的手指,将其一根一根掰开。

    方鹿鸣看了眼空荡荡的手,仍然追问着:“那你是什么意思?”

    靳屿不置一言,他背着光,方鹿鸣看不清楚他此时的表情,但他知道他正在注视着自己。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知道了,你纯粹是抱着想让我上进的目的,才这么对我说的吧。我不该当真的,真是对不起啊,我、我都听你的,等开学我就搬出去住,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颤抖,越说到后面越发语无伦次。靳屿用一根手指抵住他的嘴唇——他的话语被这一个动作止住,怔怔地看着靳屿,而靳屿叹了口气,轻柔地顺着唇线抚摸起来,无奈道:“真是个不开窍的笨蛋。”

    方鹿鸣正兀自出神发呆,这句话他听得虚无缥缈、很不真切,于是问他:“你说什么?”

    靳屿再也没有开口。

    ※※※

    狗剩的掉毛期又要到临,方鹿鸣每天都即时地给它梳毛打理,却总能哗啦啦地带下一大团绒毛。

    这个早晨他正在给狗剩洗澡,狗剩的四只爪子才刚沾到水便胡踢乱蹬起来,像是在玩双人自行车一样。狭隘的浴室顷刻像是落下一场倾盆大雨,豆大的水珠把他的头发和衣服全部打湿,而他的眼睛被疾飞而来的泡沫挡住。恰巧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铃响了起来。

    他只好用衣服擦了擦湿漉漉的手,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拿起手机,脑袋一歪,将它夹在耳朵与肩膀的缝隙处。

    打电话过来的人是他们班班长,她清亮的嗓音在听筒里听得有些尖刺,就像是每个早自习,她都会跨步到讲台上高喊一声,不要吵了。

    方鹿鸣的双手强行压在狗剩身上,用沐浴乳将他湿得像缩水的绒毛搓了一遍又一遍,嘴里嘟囔着:“哦分数不是还没下来么考得自我感觉还行吧嗯嗯,你也是什么,同学会?后天么嗯,有空那好,再——”

    他一个“见”字还未说出口,狗剩便趁他不备,纵身一跃,很快挣脱了他的束缚,四肢像装上小马达一样,摆在地上的物品全部都被它撞飞,甚至连几张椅子都不能幸免。而方鹿鸣沉默地看着被浸泡在水里的手机,原本亮着的屏幕也熄灭下来,不禁头疼地揉起太阳穴。

    方鹿鸣已经不敢取方志南给他的钱,尽管后者每个月都会将一大笔钱汇入他的银行卡里,但是方志南终归不是他名义上的父亲,跟他也没有过多交集,更何况他早已成年,而鞠橙橙一门心思地追求自己的爱情,哪里还会在乎他呢。现在想来,他这两年一直在靳屿家里白吃白喝,也难怪会被他下驱逐令吧。

    他从水中捞出手机,长按了好几次电源键,手机依然没有反应。他不由愁眉苦脸起来,心中思忖着,开学的话,日子还是要照样过的,所以说得攒一点生活费,也就是意味着在这个将近三个月的暑假里,他必须得去打工赚钱。

    吹风机嗡嗡地运作着,这时靳屿走过来,手上抱着瑟缩成一团的狗剩,见他正在心不在焉地吹着手机,眼底闪过促狭的笑意:“手机怎么了?”

    他将开关调小一档,蔫蔫地答道:“不小心就、就掉水里了”顺带瞪了狗剩一眼。

    狗剩被他瞪得打了一个哆嗦,而靳屿不再看他,低下头不紧不慢地给它顺毛,于是它再次被带进浴室里。

    而这时,狗剩一改之前的负隅顽抗,在靳屿的手里一下子变得极为温顺,好像胡乱蹦跶的皮球变成了任人搓扁揉圆的面团,就连水已经流到它的脑袋上,它也只是眨了眨眼睛。

    方鹿鸣的心里已经酸得冒起泡泡,一想到狗剩明明是自己捡来的,转眼却在别人那里这么亲昵,也明明是他一直在照顾狗剩,喂它猫粮、给它铲屎,它什么时候才能像现在一样听话?

    于是他回到卧室里,翻开一本笔记本,扉页上写着“狗剩的观察日记”,他巨细无遗地将狗剩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记了一页又一页,写着写着就开始偷偷抹起眼泪。他想,等他离开以后,靳屿一定会照顾好它的,尽管靳屿没把他当朋友,但是他们至少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他应该能偶尔来这个家里,看它一两眼,一两眼就好。

    不过等到那个时候,狗剩或许已经忘了自己,那么靳屿呢?他会和狗剩一样,把自己忘记吗?

    他顿时笑了起来,人怎么可以和动物相比呢?肯定会记得他的啊,只不过不会再像现在这般熟稔,而是把他当成了一个老同学,一个与平常人并无两样的泛泛之交。

    ※※※

    班级聚餐的地点订在了学校附近的一家饭店,靳屿与方鹿鸣本就离这里很近,所以两人一前一后、姗姗来迟地走在路上,到达时三张圆桌基本满座,一眼望去只有一圈圈黑魆魆的人头,很难发现座椅的踪迹。

    他们两最近几天虽然还会聊上几句,但远没有像以前那样聊得热火朝天——应该是方鹿鸣单方面聊得热火朝天,而靳屿一如既往,与平常并无两样。方鹿鸣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就像在学林黛玉伤春悲秋,明明是他先对靳屿不再过多搭理,而后者并不上心,反倒是他自己陷进囹圄里,矫情、忸怩、难受等诸多情绪将他团团包围,他不能反抗,不能挣扎,只能一味地接受与习惯,好不奇怪。

    从什么时候起,这种古怪的情绪在他心底毫无知觉地滋生,以惊人的生长速度迅速蔓延至他的全身,他也不得而知。他只觉得现在的自己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活得没心没肺,即便没有人疼,他也照样吃喝玩乐,肆意挥霍余下的时光。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就见到一个女生一边兴奋地朝他挥手,一边拍了拍她旁边空着的座位。那个女生是他的前桌,叫韩蕊蕊,除了沈晴方之外,她是跟他聊天次数最多的人。而他没有询问靳屿的意思,也知道靳屿不会看他,于是朝她笑着点头,径直地走到她的旁边。

    方鹿鸣远不知道自己自从换个发型、性格与原先截然不同后有多受女生的欢迎,韩蕊蕊的身子往后仰,朝坐在方鹿鸣右边的一个女生使了个眼色,那个女生本就长得文静秀气,加上穿了条淡粉色的荷叶裙,模样好看极了。隔壁好几个男生的目光都若有似无地在她身上打转。

    而他只觉得这个女生有点眼熟,长得也还不错,便多看了她一眼,而她发觉他在看自己,竟脸上一红,很快地低下了头。

    方鹿鸣有些郁闷地摸摸自己的脸,纳罕着,他有这么可怕吗?

    他本就心情不佳,于是干脆一门心思地投入到吃的怀抱里。

    女生围成一圈总会有聊不完的八卦话题,她们叽叽喳喳地吵着,时不时还要搭理他一下。他现在不是特别想说话,因此都是别人问一句,他答一句。

    就在这时,服务员手上拿着一罐果酒走过来,放在他们的面前。初夏是吃杨梅的盛季,只见那一颗颗红得发紫的杨梅沉在玻璃罐子的最底部,酒液虽然看上去紫艳艳的,但格外透明澄澈。

    许多女生从来没有喝过酒,一脸犹豫不决地看着酒罐子。方鹿鸣率先站起来,用细长的夹子将里面的酒渍杨梅一颗颗夹出来,一一分给几个跃跃欲试的女生们。他也拿起一颗含进嘴里,果肉在他的舌尖化开,醇厚的酒香加上微酸的杨梅香,好吃到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果酒远没有普通的白酒来得呛人,清甜得像是在喝一杯杨梅汁那样。他正喝得起劲,他旁边的女生忽然开口:“好喝吗?”她声音很软很好听,带着一丝羞赧。

    方鹿鸣点头:“好喝,你要不要来点?”

    他似乎看到女生的眼睛亮了起来,笑着说:“好呀。”

    他正想给她倒酒,与此同时靳屿走了过来,将面对他的大片灯光遮挡住。方鹿鸣只觉得视线黯淡下来,于是动作一顿,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去。

    靳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不容置喙道:“跟我过来。”

    他以为靳屿不让他喝酒,心里又委屈又气愤,是以仰起头来,将原先斟满一整个玻璃杯的酒一饮而尽,随后将酒杯倒置,最后一滴酒液顺着杯壁蜿蜒流淌下来,他伸出一点舌尖,将那滴液体舔进嘴里,朝他挑衅地笑了起来,一字一顿说:“我、偏、不。”

    此时方鹿鸣的双眼漫上一层水雾,两腮酡红,红润的嘴巴一张一合,像是觉得有些渴地舔了下嘴唇,他的嘴唇顷刻变得水润,宛如一颗新鲜熟透的水蜜桃,等待别人将它的外衣剥除干净,露出诱人饱满的内里。

    靳屿的喉结微不可觉地上下滚动,微弯下身,声音传进他的耳朵,捎着酥麻的呼吸,有些喑哑,又有些隐忍:“我拖着你走,或者自行跟我走。两者选一。”

    方鹿鸣迟钝地想象着自己的后领被靳屿强行拽起,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他像牵小狗一样离开这里,不禁心底发憷,勉力站起身来,略有歉意道:“我跟靳屿还有要紧事,先走了啊。”

    男生表示不介意,跟他们告别之后便继续喝酒的喝酒,聊天的聊天,而女生纷纷露出失望的表情,想要说些什么挽留的话,但见到靳屿面色着实不善,便一个个噤了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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