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家之犬》分卷阅读14

    当方路远听到这句话时,他的眼前一黑,声音近乎颤抖得不能自已:“你、你说什么?”

    “啊,哥你别误会。”他急忙解释道,“她还活得好好的,只是爸爸放阿姨离开了。”

    鞠橙橙生平有许多的故事,只不过这些故事都不动听,有些甚至殃及了方鹿鸣。

    他不禁将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那种濒临死亡的窒息感他仍然记忆犹新。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直至电话那头的方路远喊了他好几声“哥”,他才回过神来。

    “你还好吧?”方路远的语气仍旧小心翼翼的。

    “没事,你先去忙吧。”他不等方路远还要说些什么,就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

    他将手机放回口袋里,顿时觉得眼前的食物索然无味,正想跟靳屿说自己吃不下时,坐在他对面的靳屿忽然站了起来,他微微一怔,就见到他坐到了自己的旁边,叉起一块蛋白递到他的嘴边,不容分说道:“吃。”

    他只得乖乖地张开了嘴巴,吧唧吧唧地嚼着咽了下去,正想说话,又听见靳屿凉凉地开口:“食不言。”

    “”于是他迫于压力、忍气吞声地吃完了这顿早饭。

    等到靳屿把一碗粥、一碟酱黄瓜和一颗荷包蛋全部喂进他的嘴里,他就有些撑了,一边摸着滚圆的肚子一边摆手说自己已经吃饱。

    靳屿不再看他,转过身整理起桌上的餐盘与残羹剩饭。

    方鹿鸣憋着一口气,见靳屿一直不跟他说话,反倒是他率先沉不住气地开口:“你就一点都不好奇吗?”

    靳屿头也不抬,顺着他的话问:“好奇什么?”

    他转了下眼珠,掰着手指数着:“比如,之前在给谁打电话啊,在聊什么内容啊”

    “那你说说看。”

    方鹿鸣见他回答得如此敷衍,有些生气地咬起了筷子。

    筷子很快就被靳屿抽走,顺便物尽其用地敲了下他的脑袋瓜,轻声道:“如果你想说,我便会听。如果你不想说,我也会等着你开口。”

    方鹿鸣怔住,眼眶顿时红了一圈。

    “很感动?”

    他拼命点头。

    “那你得补偿我。”他凑到他的耳边,戏谑地说,“帮我洗碗。”

    方鹿鸣原本积在眼底的泪水一下子收了回来,生气道:“你刚才跟我说这么长一段话,就为了让我去洗碗。”

    靳屿又恢复了原先那张冰块脸,语气淡淡的:“不然呢?”

    方鹿鸣丧气地垂下头:“好吧。”

    不过他在这里白吃白喝地住了这么久,还没有为其出过一份力,他向来吃饱喝足便直接去洗澡,或者躺在床上翘着脚尖玩手机,现在想来还有几分难为情。

    盘子上油污粘手滑腻,他有点嫌弃,索性将它们一股脑地扔进洗碗池里,不凑巧地压碎了一个调羹。他心惊胆颤地瞥了眼坐在客厅的靳屿,见他毫无反应,顿时松了口气,将碎片一块一块挑出来扔进垃圾桶。

    他是个家务苦手,平时便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这会儿手上糊着大把的洗洁精来回搓弄着饭碗,两者都滑不溜秋,他暗自加重力道不让它从手中脱离,然而愈是用力愈会适得其反。

    方鹿鸣心灰意冷地将碎片扫进畚斗里,背后一阵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只听得一声无奈的叹息传来。空气有瞬间的凝滞,他本以为靳屿会劈头盖脸地对他说声“滚”,可没想到他强行握住自己的手腕,将掌心摊开,掰着手指认真地打量着着,似乎在检查上面有无伤痕。

    “还好没受伤。”靳屿放开手,而他的手背上仍残留一丝余温,让他感觉心中空落落的,随后前者又开口,“把地上东西收拾好,出去。”

    方鹿鸣面上一红,小声驳斥着:“我从来都没有学过这个”

    靳屿毫不留情地打断他:“这个不需要学。”

    他张了张嘴,又把头垂了下来:“好吧。”随后悻悻地走出厨房。

    被洗碗的事情一耽搁之后,他差点将要紧事抛到了脑后,只不过在刚才的折腾之下,他的心情远没有像先前那样异常沉重。

    如果一个人的生平可以归分成不同种色彩,那么鞠橙橙的前半生是明丽鲜活的彩色,而后半生像是遇上了一场浩浩汤汤的洪涝,将整个世界倾颓扭转、土崩瓦解,只吝啬地留下了黑白灰。

    方志南跟方路远的妈妈林子妤一直都是一对被旁人艳羡的模范夫妻,实际上只有他们自己心知肚明,那场二十多年前的婚姻形同虚设,不过是一场利益相同的政治联姻。两个人貌合神离,而方路远的出生全然是为了堵住他们长辈啰嗦的嘴。

    好在方志南跟林子妤还算有一颗良心,加上他们“事务”繁忙,方路远自小被扔进军区大院里由他爷爷照看着。而方志南向来自命不凡,秉承着最危险的地方即是最安全的的原则,将鞠橙橙和方鹿鸣也安排进院中的一处住所。

    鞠橙橙动过很多心思想要从这里逃出去,可最后还是被方志南轻而易举地捉回。两个人争吵过无数次,甚至拳脚相加,一回方鹿鸣躲在衣柜里想跟鞠橙橙玩捉迷藏,方志南却在此时突然大驾光临,两人很快便吵了起来,最后以方志南不耐烦地扇了她一巴掌告终。他的手劲很大,鞠橙橙被打得身子一歪,顺着惯性向后跌去,岂料被桌子的尖角砸中了后脑勺。

    方鹿鸣透过衣柜的一道缝隙向外看去,满地的鲜血吓得他心跳骤快,不禁捂住嘴巴,极力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

    此时他蜷缩在沙发里,眼睛直直地盯着某一处地方出神。

    方志南跟鞠橙橙相爱相杀了这么多年,这场轰轰烈烈的电影终于宣布落幕。鞠橙橙大概去追求她自己以为的幸福,可是她忘了最开始将她推向深渊的并不是方志南。

    而是

    这时,突然有一个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原本紧咬的唇瓣被人用手指拨开,随后用指腹轻柔地摩挲起来。

    他回过神来,就见到靳屿垂头凝视着他,目光深沉专注。而这个动作实在亲昵,他感觉自己耳朵尖有点发烫,不禁向后挪了挪,与他保持些距离。

    靳屿干脆坐到了他的旁边,将一杯温水放在他的手里,让他用双手捧着,问:“不开心?”

    方鹿鸣点头又摇头,轻声说:“其实也还好,我我小时候发生过很多事情,所以导致现在的性格就是这样——可能一开始,我给你的第一印象是无理取闹、骄纵叛逆、爱爆粗口”说着说着,他自嘲地笑了笑,“啊,我实在太恶迹斑斑了。不过,你不知道的是”

    “我知道。”他语气认真地开口,将他头上的一绺翘发抚平,缓缓道,“而且你说错了。”

    方鹿鸣怔住。

    “从一开始,你在我眼中就一直很好,”他转过身,从茶几的抽屉里取出一本速写本递给他。

    展开一看,里面都是一个个圆滚滚的q版小人,方鹿鸣惊呼:“原来你还会画画?!”

    靳屿不置可否,将本子翻到写着201x年9月1日的一面画纸上,只见上面画着一只短腿小鹿——若不是因为它的头上有两个犄角,方鹿鸣险些觉得他画的是一只猫,仅寥寥几笔,他就将小鹿的神态描摹得淋漓尽致,眉毛倒竖起来,故意装作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可是它的眼睛又圆又明亮,几乎没有太大的杀伤力,而腿短又是致命伤,让人看起来明明是色厉内荏,却还要逞强地张牙舞爪。

    而之后的画纸里,不论画什么东西,这只小鹿都会出场。有时兴致缺缺地歪倒在路边,就连草地上的小花也跟着枯萎了。有时兴高采烈地在街道一蹦一跳。甚至还有鹿屁股正对的角度,而它的脑袋转过来,嘴角一耷,眼睛泪汪汪的,看上去委屈兮兮,而旁边还恶趣味地配了“主人”二字。

    他听到一阵咳嗽声,正想抬头看去,而手上的画册被靳屿毫不留情地抽走——后者脸上难得浮现出几分不自然的红晕,只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面无表情地开口:“看够了吧。”

    方鹿鸣其实想说“还没有”,但还是顺着他的意思点了点头;“很感动,只不过”

    “嗯?”

    方鹿鸣靠近他,忧心忡忡地问:“你不会又要让我去洗碗吧?”

    靳屿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柔声道:“怎么会?”

    虽然他的笑容在方鹿鸣眼里看上去有点瘆人,但他仍长长地舒了口气,就听见靳屿又开口:“去拖地。”

    “”

    第二十章

    高三这一年过得尤其漫长,方鹿鸣后来总会想起这一年的光景,记忆有棱有角,就连细节他都能像拼图那样分毫不差地拼凑出来。

    于是他这才意识到,回忆之所以漫长是因为难忘。

    高三的教室仿佛是一个病毒隔离区,与高一、高二相差了两道楼梯与一幢办公室的距离。原先午自修大家还会趴在桌上睡一中午,而现在他们的脊椎被学习压迫得愈发弯曲,头颅低垂,似乎休息对于他们而言已经成为一种奢望。他们现在恨不得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在题海中徜徉。

    沈晴方去了h市的画室长达半年之久,顺利地通过了g美的校考,回来之后已经是高三下半学期,而他除了第一次摸底考试掉到了班上中游,后面的考试依旧名列前茅。

    高考的前一个月,靳屿不眠不休地给他灌输了许多老师不曾教过的知识点,他起先愁眉苦脸地顺着他的思路解题,待周而复始地做了好几道相类似的题型后,他解题愈发顺利,甚至能举一反三,将一些晦涩繁冗的题目也能梳理通顺。

    经历过四次的摸底考试,黑板左下角的倒计时也渐渐缩短至最后一天。

    进入考场时,几个小时前的惴惴不安突然在此时烟消云散。考题并不难,甚至可以说是简单,除了数学跟理综的最后一题费了不少时间解题,其他的题目他都做得游刃有余。

    三天后,他们拎着花花绿绿的行李箱,乘上校车回家。昏暗逼仄的车厢将他们沉积已久的睡意挑出,方鹿鸣也恹恹地打了哈欠,按下按钮将座椅往后仰了些,一靠下去便睡着了。

    睡意朦胧中,他隐隐察觉到校车驶入一条冗长的隧道,里面的灯光像是蹭着火苗的流星,一盏一盏地从他脸上划过,还留下一阵刺目感。他不禁皱起了眉头,脑袋一歪,继续睡了起来。

    他在睡梦中感觉到有阵微风拂在他的脸上,迷迷糊糊地想,或许是车窗没关紧的缘故。

    他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原本应该还能睡得更久,只不过到站时,司机陡然一个急刹车,他的身体惯性地向前一倾,眼见脑袋即将撞在前面的座椅上,却被一只手即时地托住额头,顺手将他的上半身按回原位。

    方鹿鸣被刚才的动静弄得从梦中惊醒过来,揉了一会儿的眼睛,就听见旁边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下车了。”

    他这才完全清醒,看了眼陆陆续续下车的学生,又看了眼靳屿,讷讷地应声,跟着他一块儿走下了车。

    扑面而来的新鲜空气渗透进他的四肢八体,他感觉身体重新活络起来,兴奋地对靳屿说:“终于解放了。”

    他在靳屿的眼底看到了笑得傻气的自己,急忙收敛了些,而靳屿似乎被他感染,噙着笑意地点头。

    他没有问方鹿鸣考得如何,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提着行李箱走到了家门口。门内传来一阵抓挠声,甫一开门,狗剩便一蹬腿地扑到了方鹿鸣的怀里,亲昵地拿脑袋蹭着他的胸口。

    特地为狗剩多囤了两天的猫粮已经完全空盘,方鹿鸣愤愤地用手指戳了戳它滚圆的肚子,仍不解气地道:“你是有多能吃呀。”

    狗剩“喵”了一声,眨着圆圆的大眼睛,一脸无辜。

    又过了没多久,他接到了沈晴方打给他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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