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辞曲》分卷阅读10

    “怨可感天,成细雨,成碎冰。空有满腔怨念,可与谁人诉?鬼也,人也,仙道也,茫茫无尽头也。”李天师感慨万分的捻着手中的冰渣自言自语着,任由融化的冰水渗透指缝滴落在地。

    祁江被阴云团团围合,即便夜深仍不见月,李天师只执拂尘端坐,身旁青光渐明,继而生风,吹的衣衫猎猎作响,那阴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合缩小,与那残魂填充相融,眨眼间便呈人形。

    而后轻一挥拂尘,那江面便出一缝隙,缝隙里外景色竟全然不同,似是撕裂了夜色显出的斑驳。

    “去吧,来世愿你再无横难。”

    夜璃回身跨进那裂缝中,缝隙瞬间合拢,月白铺满祁江。

    只他们都没用注意到,夜璃腕间那逐渐泛红的玉管。

    ☆、千罪

    镜像忽的开始摇晃不定,那画面再不真切,清晰时如隔纱望影,满目朦朦胧胧,模糊时更是如处于燃火与烽烟之间一般交相混杂,难以分辨。

    只在变幻中勉强认出一牛头人身的鬼吏从夜璃腕间扯出那透红如血的玉管来,经了几手转达给高坐的青面判官,那判官敲碎了玉管后抽出红的刺眼的纸条细细研究起来,不到一刻钟,判官神情大怒,抽了判签扔于地面:“此乃穷凶极恶之人,即刻打入无间地狱,受尽折磨,永不超生。”

    立于一旁等候的几名鬼差听后,赶忙上前按下夜璃欲押送往无间狱,夜璃拼尽全力挣开,回身痛心入骨的问道:“莫不是这天无眼,地无良?人世间勾心斗角黑白不分,这天上地下也颠倒是非为人所用。何处有天理?何处诉冤情?”

    那判官一听这质疑顿时火冒三丈,愤然拍桌而起,拿着那千罪文置于夜璃眼前:“这白纸黑字记的分明,你于何时何地做了何等下作之事戕害于何人,你自己心里该是一清二楚,别等着本官提醒。你叫冤?这整个阴曹地府何人不曾叫冤?你杀人放火,□□掳掠,还红口白牙与本官争辩?你若说你有冤情,这些所录事件你如何辩驳?那尾页联名控诉你如何推脱?若能解释清楚,本官可考虑让你再上轮回路。”

    夜璃看着那隐泛红光的文字:一、于庆合二十六年春,萍溪湖泛舟,因与同伴起争执将其推入湖中,致同伴溺水而亡。死者:齐路。二、于庆合二十七年冬,仗势欺人,火烧一寡女之屋。受害者:金春秀。三、于庆合二十七年冬,因不满于非议,将带头者双眼戳瞎。受害者:郑台…………事无巨细,罪行展开长达三十几页,尾页有密密麻麻的签字,还有些红彤彤的印章。

    夜璃知道自己落入了深不见底的陷阱之中,秦风城心思缜密如蜘蛛结网一般将他锁入了死局,将他逼上了绝路。这些事情虽然夜璃从未做过,但都确有其事,且都是无人认罪的悬案,那些签名虽说夜璃一个也认不得,但其数量着实庞大。加起来足够将白的说成黑的,足够将一人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秦风城,好手段。

    “呵,刚不还理直气壮与本官理论?怎么看见这罪状就跟霜打茄子一样了呢?说啊,你冤在何处?”那判官眼含轻蔑咄咄逼人的追问着。

    “没话说了是吧?”判官又不紧不慢的坐回高位。“这恶徒对本官出言不逊,重打五十。”

    鬼差使蛮力将夜璃踹倒在地,沉重的棍子便立即追了上来,一棍一棍兜风而下,很快便由击打肉身的沉闷声响变为了砸在血上的声音。

    这刑杖不知沾了多少受冤人的血肉,只我肯定不是第一人。夜璃死咬着嘴唇不肯发出一点声音,只换来了越来越重的责打。

    这般的日子永远没有尽头了,夜璃,离开这,离开这。一口鲜血喷出便晕厥过去,几个鬼差将他拖入狱中,身后的鲜血在地上被拽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无间

    夜璃是被痛苦的叫喊声惊醒的,抬眼望去,这各种景象惊骇得身上的疼也顾不得。

    偌大的无间狱中,有巨型的汤镬正冒着滚滚热气,里面竟有些男男女女在承受熬煮,不住的挣扎哭喊着,而立在一旁的鬼卒们满满不耐烦的拿着铁叉扎向那些伸出水面的手脚。紧邻的是一排跪在地上的鬼魂正被烊化的铁汁浇泼,那橙红的铁汁将鬼魂们的身体烫的一片血肉模糊。有受棍棒捶楚的,有被生剥皮肉的,还有被铡刀砍掉四肢的。满目血腥恐怖,令人不忍直视。

    那犯人们受刑之处的下方,是永不停息的血液,它们由着暗槽导引最后汇流入一方血池中,灌溉着地狱生生不息的无边业火。

    一红面长角的鬼差捧来一叠文书,分配好后,又头也不回的匆匆消失。几个鬼卒捧着文书细细,不时还抬头环视一番,与手中画像做个对照。

    夜璃被粗重的锁链层层缠绕,血液流通受阻,指尖泛着寒凉的青紫色。也许是因为身后的疼痛,也许是因为这压抑可怖的环境,呼吸也渐渐有些困难起来。

    地狱中的鬼卒是从不会开口说话的,两个鬼卒确认后,便拿起泛着寒光的刀刃靠近,那刀尖锋利异常,只一划一挑便削下薄薄一层皮肉,而那两个鬼卒显得亢奋而有耐性,对这残酷的行为兴致盎然。凌迟?这地狱中再不会有生死之说,即使受尽苦难也不会再有停歇。夜璃不甘心的挣了挣手臂,无奈被束缚的如蛛网困蝇一般动不得分毫。

    手臂渐渐露了骨骼的雪白,地上也早已血迹斑斑。夜璃疼的脑中一片混乱,开始不受控制的胡思乱想起来,想到从前幸福的日子,想到孤立无援的心境,想到那仇人可恨的嘴脸。是呢,要忍下去,你还要活着,不管是人是鬼,还要回去,忍下去,回去。

    镜像中显现的场景突然开始极速的变化,待速度又慢下来时,夜璃的身体显然已经体无完肤,一头黑发变得凌乱不堪,处处可见苍白骨质,鲜血凝合在伤口上一片一片,带着沉重镣铐的关节处被磨的仍在滴血。一鬼卒抽打着他已断裂的腿骨,催着他一瘸一拐的往前走着,大概是那鬼卒不满这行进速度,抬腿便是一脚,夜璃应声倒地,再难站起身来,几个监察的鬼卒聚拢过来,对着孱弱的夜璃拳打脚踢,夜璃蜷缩着,攥紧腕间镣铐锁链抵挡着攻击。一鬼卒显然对他这行为十分不满,摸了腰间的钥匙撤了那锁链,又接着踢打起来。

    血迹不断的从嘴角流落在地,身体也疼的控制不住的抽搐着。鬼卒甚至抬脚踩在夜璃毫无血色的脸上以示威严,但夜璃却在这惨无人道的虐打中微微勾起一抹笑意。

    ☆、执念

    夜璃千般忍耐只为这脱离束缚的机会,他攥紧双手积蓄了些力气,透过不断落下的拳脚空隙,看准了其他鬼卒面无表情巡视而过的机会,他以肘撑地不顾腿伤强站起来,尽全力推开离他最近的监察,趁他们一脸错愕没有反应过来之际,毅然决然的撞上那阻隔的墙墉,这是一次赌注,机会只有这么珍贵的一次,他亦别无他法。

    而结果是那被暗槽引血久久浸泡的墙根已然不堪一击,被夜璃撞过后砖块瓦解断裂开来,在空中即碎成粉末化为尘埃,夜璃在心底嘲笑着那些站在高台上不知所措的鬼卒们,直坠入满溢的血池之中,腥气一下就灌入四肢百骸,业火得到鲜血的滋养,瞬间又涨高几寸。

    夜璃一刻不想再做停留,从血池中爬出后直直踏上了那业火,灼人的温度与愈发严重的腿伤使夜璃没走两步便跌倒在地,砸起一片灰烬,升腾起来使前路显得更加苍茫而渺远。

    “哐当”一声,夜璃猛的抬手将那面铜镜扫落在地,碎片倒映着他悲愤交加的神情。

    李天师也不恼,只淡淡的问道:“想起来了?”

    是的,想起了那业火是怎样瞬间在他身上灼出层层血泡,又是怎样将他皮肉焚烧化灰,想起了他是怎样用白骨森森的双手爬行,又是怎样被灼净了怨气靠着对生的执念抵达尽头。那漫天飞舞的火星,那猩红交错的光点,那蒸腾鲜血的声响一点一点全部回到了夜璃记忆当中。“煞费苦心,意欲何为?”

    听了这话,李天师涌上一股怒气,拽着夜璃衣领将他提了起来:“夜璃,你莫非是痴傻了?帮你的人一直是我,而今你竟质问我意欲何为?”

    夜璃被摇晃着,既不挣扎也不反驳,只有满满疲倦压于心间。而李天师并不打算就此打住,他顺势将夜璃甩在地上:“那秦鸿于前几个月毫无痛苦的在梦中死去,秦风城回祁风接替县令一职时你混迹在队伍之中,你若不是对他恨入骨髓你又怎会无意识的跟上?怎么?难道是因为好奇吗?”

    李天师刚想开口再说,忽然被地上一个五颜六色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夜璃顺着李天师目光发现了从衣襟中掉落的木偶,赶忙伸手去够,李天师眼疾手快的弯腰抢过,眼底笑意浓重:“传音娃娃,每个道人只能做这么一对,这白秋墨对你可是一片真心啊。”

    夜璃心下紧张乱了阵脚,刚一起身便被李天师一脚踢在了腹部:“喜欢他吗?”这一脚蹬在夜璃身上将他固定在了墙角,愈发使了狠劲,夜璃疼的轻轻颤抖。“问你呢,喜欢他吗?”李天师捋捋木偶脑袋上的几撮毛,看着夜璃闪着泪光认真的点了点头,才挪开脚说道:“你一回阳界就碰见了这白秋墨,也算是有缘,可惜……”李天师手中陡现一团青光,木偶在那妖异的火中迅速消失,甚至未留下一点残迹。

    夜璃脸上挂着泪水满是难以置信,“可惜了你们阴阳相隔,有缘无分。”

    作者有话要说:  是真的没有人看,还是都不愿意留言呢。

    ☆、旧宅

    “对,就是这种眼神,这种恨意才该是属于你的神情。”李天师兴奋的看着夜璃暴涨的怒火。

    “夜璃,你大可肆意去恨,恨这天地无情,恨这世道不公,恨这人心不古。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你爹何错之有?为人正直清廉却潦倒一生,被那秦家逼的与你娘服毒自尽。你又何错之有?被毁清白被虐打被冤枉,至死那秦家都不肯放过你。”这过往如利刃刀刀捅在夜璃最柔软的心间:“够了,求你,别再说了。”

    李天师看见那怒意渐渐消退为沉痛的悲伤,一把扯开那哀求的双手:“夜璃,你是贱骨头吗?你若不恨,何必结怨雨于祁江?你若不是为了报仇,又何必忍受地狱业火焚身博得重归的机会?以前你求来的一切正摆在你面前,而你却还在逃避。”夜璃将嘴唇咬的泛白,只流着泪默默听着。

    “夜璃,这倍受欺凌的滋味可是好受?你可是受虐有瘾?你是乐意被人污辱还是甘心受人践踏?是喜欢凌迟还是烙条?”李天师扯着夜璃的长发逼着那泪光萦然的眼眸与他对视:“秦家产业而今由秦风城管理,比你死的时候强了十倍百倍,且他接任官职之后,借此发展官家人脉,这各地方官员被他收买的服服帖帖,对秦字号暗自私贩盐铁不管不问甚至出面回护。他可比你爹聪明的多了,当然,最善良的还是你,承受着煎熬特地回来看他秦风城如何风光,这仁怀,该成仙成佛了,可现在却是个被排三界之外的游魂。”李天师拽着夜璃的头发,能清晰的感觉到他压制怒火的颤抖,那怨恨上遮挡的冷静,如火山口的一层积雪,即将融化殆尽。

    “我不能。”夜璃回话声音很小但却很坚定:“我不能去报仇,他一定不希望看见我那样。”

    李天师怒极反笑,拍拍夜璃的脸:“因个再不能相守的白秋墨不顾这血海深仇,好个情种,你能放下这是超脱,我也不再多说什么。”

    “想家了吧?”

    夜璃哀伤的垂了眼眸,想家?哪还有家可想。

    “走吧,不管你复仇与否,早晚都要面对。”

    “诶,这不刘大人吗?您可真狠心,都快有半个月没来了吧,姑娘们天天在我耳边嚷嚷着,想刘大人想刘大人的,我这耳朵都起茧子了,这不,可算把您念来了。”这老鸨半老徐娘可风韵犹存,眉眼藏着风情,一打眼就知年轻时绝对是艳丽的美人。

    秦风城对这老鸨赞赏一笑,便都簇拥着贵客进门,这脂粉的香气立刻就扑入刘大人怀中,莺莺燕燕的围着大人又是倒酒又是喂点心,场面好不香艳。

    那刘大人也不耽搁,挑了两个美人左拥右抱的进了房中,一壶酒尽,烛台映着三人缠作一团的场景。

    秦风城心里畅快,也扯过一年轻女子:“雪燕今晚归我了。”

    那老鸨扯着手帕掩嘴一笑:“连这翠玉楼都是老爷的,您要点哪个姑娘何需与我报备?”

    秦风城以笑回应,牵着那姑娘径直上了阁楼。

    夜家宅邸全然没了从前威严整齐之貌,外围被砌上了粉砖绿瓦,而内低俗的乐曲声与下流的交谈在这漆黑夜色中更显热闹。

    李天师拽过夜璃冰凉的手源源不断的输送着真气:“怎么?回都回来了,不进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哪里出了错被锁了章节,不好意思。

    ☆、泪痣

    秦风城抽出把钥匙打开了这密闭的阁楼,由于不准外人入内,故这房中布了层浮灰,幽幽的飘荡在空气中。雪燕从未进过这阁楼,好奇的四处打量着,室内略显灰暗,只有床榻桌椅木柜凌乱的放置着,不知为何有种阴森之感,不自觉的退后了几步。

    秦风城一把捞住雪燕细腰调笑道:“这到手的燕儿还要飞走不成?”

    雪燕连忙挤出笑脸:“看老爷说的,老爷能点雪燕作陪,是小女子的幸事,只恨不得多伴您几日呢。”

    “要么说这翠玉楼得靠鸨儿与你雪燕方能长久呢,小嘴都跟抹了蜜似的,这秦字号生意蒸蒸日上,论起来,你们可是功不可没呢。”

    雪燕一听,抬了粉拳在秦风城肩上轻敲两下:“老爷这是取笑我们这些弱女子。”

    秦风城一笑,贴上雪燕的耳侧:“那你这是勾引我?”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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