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凤虚凰》分卷阅读282

    苗景震懵不言,苗素也觉诧疑,她习惯把蓝奉蝶往坏处想,当他在使离间计,立即喝问:“蓝奉蝶,你什么意思?”

    说话时墙外冷弦乍起,有人在弹琵琶,声音距此数十丈,几个堂音后竟直逼耳边,是《霸王卸甲》的前奏。

    只听一连串低音犹如隆隆战鼓深沉悲壮,金戈铁马穿越崇山峻岭,刀枪上的冷辉黯淡了月光。

    沉重的压迫感顿使人胸闷气短,几个不会武功的仆人捂住耳朵委顿下去,余人也感到不同程度的晕眩恶心。

    苗素惊呼:“是六壬催魂琴!”

    陈抟亦知来者不善,急忙拔剑拒敌,曲声如千丈峭壁拔地而起,密集的中子弦拉开战幕,金声、鼓声、剑弩声、人马辟易声交错奔腾,如见雄军百万,铁骑纵横,呼号震天,如雷如霆。

    陈抟霎时血脉受阻,稍一作动就要栽倒,浑身涌出潮水般的冷汗。以他的内力尚且抵御不住,那些武功低微的部下闻声即颠倒错乱,有的满地打滚,有的绕行狂奔,呼号哭喊,以头撞墙,片刻后已有数人七窍流血。

    众人惊罕谁能有此功力,只苗素判定是军荼利明王宇文渊,这师父待她不错,久别重逢正该欢聚,怎的一来就给个杀气腾腾的下马威?

    她不及多虑,按下大刀刀柄上的机扩,刀身对半分开,中间连着七根钢弦,放在地上就是一架七弦琴。她按商调宫,奏起与之抗衡的琴曲,铿锵十二律仿若昆山玉碎凤凰叫,老鱼跳波瘦蛟舞,磅礴雄浑,震魂夺魄,暂时抵住琵琶曲的攻势。

    陈抟觉得窒郁稍减,抓紧时机前去杀敌,却被蓝奉蝶拉住。

    那琵琶手绰有余裕,苗素的琴声还不能克制他,此刻进攻招出更凌厉的攻击,己方恐要全军覆没。

    他向陈抟、苗景低语:“抱元守一,稳固心神。”,而后封住他们的“翳风穴”、“听宫穴”,再取出玉笛,协助苗素与敌抗争。笛音似潺潺清流,于涧石之间盘旋往回无处不到,滴碎金彻雨,敲碎玉壶冰,苗素的琴声如斧,他的笛声就是游刃有余的鞭子,刚柔相济,同仇敌忾。

    敌人见战势焦灼,曲调一变,划二弦、拂三弦、滚四弦,绵密的宫调营造出云垂四野,怒海扬波的景象,数百艘艨艟斗舰破浪而来,船上杀声震天,万箭齐发,击碎耳膜,撕碎魂魄。

    蓝奉蝶没听过这样霸道的乐曲,一时应对无方,而苗素跟着变换曲调,竟能接住琵琶音。他乐律功底极深,聆听一小截片段便摸着门道,凡是声乐都以五音为基础,宫属喉音,五行为土,商属齿音,五行为金,角属牙音,五行为木,徵属舌音,五行为火,羽属唇音,五行为水。苗素现在正是用五行相生相克的原理应对敌人的曲调。

    他掌握要诀,现学现用,又在琴声提示下触类旁通地领悟出许多变化,曲调变幻越来越灵活。这法子不仅拼内力更拼音乐才能,这两样他都强过苗素,险韵迭起,屡出奇招。

    对方久攻不下乐律越来越繁复,琵琶共有八十四调,大概是十二律每一律各有七韵,一共是八十四调,为七弦琴所不及。苗素渐渐力不从心,这时蓝奉蝶的笛声转为防守主力,笛子是乐器之祖,音域最为宽广,足可与琵琶周旋。

    这场无形的战斗更胜真刀真枪的较量,声声夺魂音符恰似山僧扑破琉璃钵,壮士击折珊瑚鞭,篇篇死亡乐章浑如海神驱趁夜涛回,江娥蹙踏春冰裂。院内的木柱窗棂被音波震得龟裂断折,屋顶不断滑落瓦片,院子里烟尘滚滚,俨然沙场。除蓝奉蝶、陈抟、苗景、苗素、穆天池五人,其余内力薄弱者皆已气绝身亡。

    幸而那琵琶手江郎才尽,最后一次滚弦力道稍急,琵琶上的第二、第三道弦不堪重负钲然崩断,院子里的琴音笛音随之哑然,演奏者明显已耗尽内力,不能再反抗了。

    苗素双手撑地,两腿像棉花使不上力气,余人似乎也一样。不一会儿,一人越墙而入,抱着金玉琳琅的琵琶缓步走向他们,陈抟抬头注视那人的脸,惊呼:“淳于安?”

    淳于安有些惭愧地讪笑:“陈道长,对不住您了。”

    陈抟以前拿他当好人,那日清音阁被毁,淳于安生死不明,他还惆怅惋惜了很久,真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再见。

    只听苗素冷哼一声:“他不是淳于安,不过用换脸术变成淳于安的样子,上次我们在清音阁见到的宇文渊是冒牌货,现在这个才是真的。”

    当日与“淳于安”在清音阁的地道里交谈,她就怀疑对方是宇文渊本人,经过刚才的恶斗完全确认了这一点,不管旁人如何惊诧,直接质问:“师父,您一来就送这么大一份见面礼,不知徒儿哪里得罪了您?”

    宇文渊面上没露一点恶意,垂首叹气:“你当为师愿意难为你呀,为师也是被逼无奈。我吃了赤云的六阴化尸丹,每年必须靠他的解药保命,只好受他驱遣。今天就是奉他旨意来抓你和蓝奉蝶的。”

    蓝奉蝶狐疑:“赤云抓我们作甚?”

    宇文渊先不作答,伸脚踢了踢苗素的琴刀,摇头叹惋:“你这孩子真不听话,我当初警告过你别练《朝元宝典》最后一卷的功夫,刚才听你的琴声,你还是练了,这下连延命的机会都没了。”

    又问蓝奉蝶:“蓝教主,你没有宝典的全本,怎的也会最后一卷的功夫?是这丫头教给你的?”

    蓝奉蝶否认,等宇文渊指出具体章节,解释:“我听她用五行生克法抵御你的乐声,便模仿她的方式吹笛,中途只顾随机应变,不知道那是《朝元宝典》上的功夫。”

    宇文渊笑道:“原来你是靠资质自行参悟的,可惜这是祸非福,到了赤云手上,你俩都活不过三天。”

    陈抟怒问缘由,宇文渊想他们都是要死的人了,自己唯一能做的厚道事就是交代实情。

    “你们看到的赤云法师其实也不是真的赤云,真正的赤云已经被陶振海打死了,他是个货真价实的丑和尚,你们都没见过。”

    陈抟愕然:“那假冒赤云法师的美男子又是谁?”

    宇文渊再次深深叹气:“说出来你们肯定不相信,他就是我的师父真理佛。”

    陈抟惊得说不出话,苗素替他抢白:“胡扯,黄巢都死了二十多年了,死时已年过古稀,怎会那么年轻?”

    她在清音谷密道里见过赤云法师,百岁老人再精通易容和养生也不可能维持那样年轻的体态。

    宇文渊决心让他们死得明白,从头揭露真相。

    “你们大概都听说过,真理佛死于练功走火。他修炼的五大神功属性相克,同时修炼就会阴阳错乱,身体崩坏。他一心长生不老,做天下霸主,早几年开始研究一种‘重生术’,能将自身意识转移到他人体内,借助对方的身体重生,所以临死前找了一个人做载体,并且成功转移了意识。

    我们五个弟子中,赤云对他最忠心,也是当时唯一知晓这一秘密的人,真理佛重生时利用《八荒妖典》转移了部分内力,可大半功力都散失了,还丢失了部分记忆,包括五大神功的秘籍内容。不过就算都记得他也不敢再炼,便想夺取徒弟们的功力,知道金刚夜叉明王裴胜早有夺位野心,就派赤云前去撺掇,用‘九州令’为诱饵将我和陶振海、云飞尘骗至天游峰。

    结果你们都知道,贵派女弟子商怡敏上山捣乱,搅黄了赤云的计划,裴胜也被陶振海和云飞尘联手击毙。我原本不想参与争斗,受赤云胁迫加入他和裴胜的阵营,无意中得知了师父的阴谋。想到他打算夺取我的功力和性命,我害怕极了,趁他们和陶振海一方激战时拼命逃下山去,从此隐姓埋名,东躲西藏一阵子去到清音谷隐居。

    真理佛在那以后又经过几次重生,最后一次换到一个俊俏聪明的小沙弥的身体,长大后就成了你们所看到的赤云。为方便行动,他顶替了赤云的身份,公开管理不灭宗,真赤云转到暗处,那年去泉州抢夺《天照经》,计谋败露被陶振海打成重伤,不久便死了。

    真理佛由始至终都没放弃集合五种神功的愿望,我的师兄弟们都死了,但神功后继有人,他想等这些修炼者功成再夺取他们功力和记忆。我原本是他的抢夺目标,可我这人最大的优点是谨慎,当年师父刚传我们神功时拖泥带水,教到一半就不肯再教,等他快死了才催着我们加紧修炼,恨不能一夜速成。联系他的为人,我便多长了个心眼,故意没练《朝元宝典》最后一卷的功夫,这决定救了我两次,一次是当年在天游峰上,第二次就是现在了。

    师父见我做不成药饵,逼我找替身,如今会《朝元宝典》,能做我替身的只有苗素和蓝奉蝶,所以师父才命我抓你俩回去。你俩要是没练最后一卷,还能多活一阵子,可惜自作聪明,硬是往死路上走,这下神仙都救不了你们了。陈道长,你们三位也是,实在不该在今晚前来凑热闹,我露了行迹说不得要杀你们灭口,还望你多多包涵。”

    陈抟先听得咬牙切齿,这时忽然转怒为笑,猛然一招“倒提金钟”举剑刺向宇文渊。宇文渊闪避虽快,那剑芒已在手臂上划出一条血槽,再不料陈抟还能行动,连忙点地后撤。

    陈抟身随剑转,快到毫巅,剑气呼啸中只闻得一串金铁相击声,宇文渊的琵琶被斩去琴头,金牡丹如残花坠地,天籁至此成绝响。

    宇文渊避过一剑,另一剑接踵而至,寒风急刮,冷光泼洒。间不容发之际又一人舞动银杖前来围攻,却是苗景。

    宇文渊大惊:“你们怎能抵住我的乐声?”

    蓝奉蝶挣扎站起,向他冷声嘲谩:“方才我让他们运气抵御,封了二人的‘翳风穴’、‘听宫’,使其听力减半,又让他俩站到我和苗素正后方,这样便能最大限度抵挡音波,你名号‘乐魔’,音律造诣确实天下第一,下面不妨再让我们见识一下拳脚功夫?”

    第199章 王朝更迭之拯救

    陈抟剑术奥绝,出手之快招式莫可辨认,但见银鳞万片,诡异莫测。苗景有意在蓝奉蝶跟前争功,自是不甘人后,银杖前端咔嚓弹起一截三尺长的折叠刀锋,转形成一把大镰刀凶猛砍杀,夜色中流星万点,气流直如巨浪惊飚,破空之声不绝于耳。

    可是一江春水一江涛,强中更有强中手。宇文渊腹背受敌仍一丝不乱,气充双臂,两条大袖翻飞甩动,竟似铁扫帚挡住二人的兵刃。陈抟不慎被袖风扫中左臂,衣帛刺啦撕裂,胳膊划开一道长口,皮绽肉现,血流如注。

    苗景见势不利,后跃数丈收起镰刀,杖端对准宇文渊按下机扩,端头机关弹开,呼呼呼射出上千枚疾如梭密如雨的毒针。宇文渊双手交握回旋,长袖甩成一道圆形盾牌,毒针被风力尽数弹开。苗景一计不成再施一计,银杖寸寸开裂,拉伸成长锁,套出宇文渊腰身,陈抟趁机出剑直刺敌人心窝。

    志在必得的一剑忽地刺了个空,宇文渊像蜕皮的蛇,刺溜滑出长袍,跳到半空。

    “他会缩骨功!”

    苗景怒吼着,锁链回复杖形,去掉第一节端头,再次按动机关向宇文渊发射毒针。

    宇文渊如灵猿窜树,绕场躲避,苗景转动脚跟急追扫射,却始终失之毫厘。蓝奉蝶也在一旁找准间隙向宇文渊下蛊,但总不成功,估计对方吃了避蛊药,改用毒物弹射,也被他的内力震开。

    他急中生智,转身扶起苗素向院外奔去,宇文渊不能丢失这两个替死鬼,赶忙飞奔追赶。陈抟眼明手快发起偷袭,以“神龙掉首”身法急驰到宇文渊身后挺剑狠刺。

    这一剑使尽平生力气,银虹敛处,但闻一声刺耳厉叫,宇文渊右肩被剑锋穿透,他江湖经验老道,谨防陈抟补施杀招,急忙沉气下坠脱离剑刃,右腿后翘,一式蝎子摆尾狠狠踢中对手胸口,陈抟肋骨咔嚓嚓断了几根,撞破墙壁摔进屋内,一时挣扎不起。

    宇文渊也不好过,不仅受了外伤,肺叶也受剑气辐射,血气翻涌经脉阻滞,功力降到了一半。

    他怕再拖下去敌方再添帮手,急于抓走俘虏,提气赶上蓝奉蝶和苗素,两只手分别捉住他们的臂膀,打算就此撤退。

    脑后一记尖啸追来,他本能地伸腿踢飞射向后脑的鬼头刀,那是穆天池重伤下施展的最后手段,虽未命中也有效拖延了敌方行动。苗景火速赶来,也学宇文渊的样子一手抓住蓝奉蝶一手拉住苗素,与之展开争抢。

    受伤后的宇文渊短时间内不能取胜,可是胶着的状态持续不了多久,蓝奉蝶和苗素内力消耗殆尽,苗景又远非宇文渊对手,三人一起用力也挣脱不了。

    蓝奉蝶处在宇文渊左手,知敌人被陈抟刺伤右肩,右手力道稍弱,便冲苗景叫喊:“放开我,先救她!”

    苗景如何舍得?只管死死拽住。

    蓝奉蝶见状用力甩手,连挣四五下摆脱苗景,苗景遑急,竟松开苗素,双手抓住蓝奉蝶手腕,宇文渊不愿跟他们磨蹭,就势松开蓝奉蝶,拎起苗素逃向墙外。

    苗景松手的刹那,苗素如同被割断绳索的采药人,脑中一片空白,随后迄今为止的人生画卷逐一摊开,童年到刚刚步入少年的那一时期她的志趣像蒲公英随心而动,不拘方向,突然有一天,这团散沙结成力争第一的雄心,矢志不渝地推动她走到了今天。

    她不愿承认也不能否认,凝结这一志向的是对父亲的怨气。

    而这怨气的由来则是因为父亲对她的轻视。

    他迷恋蓝奉蝶,不顾她的感受,荒唐行事,并且不惜打骂她维护那个男人,给了她铭记一生的耻辱。

    自那以后她发誓报复,倾注所有才智开拓强者之路,不择手段地打击蓝奉蝶,把他踩到泥沙里,尽其所能验证他的下贱,以此惩罚父亲。

    我要让你看清,你为之痴迷的不过是个淫、荡无能的下作东西,根本不配获得你的重视和珍爱。你正该摆在首位的人是我,你的关怀、爱护、眷恋、疼惜,所有美好的感情都该优先施于我,因为我是你最优秀的子女,能将你的血脉发扬光大,是你当之无愧的荣耀。

    爱与恨是一对彼此渗透的孪生子,长久以来苗素对苗景的怨恨鄙视无一不源于在乎,父亲是生命里最疼爱她的人,在她孤傲的心里几乎占据了全部的亲密感,她一出生就享受着他所能给予的最优渥的生活,也因此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有权享有他最宝贵的爱。

    后来现实的失衡让她像断翅的鸟坠下云端,伤痛造就了偏执,点燃了疯狂,她不断争抢,极力向父亲证明他犯了大错,自觉胜利在望,如今看又是错觉。

    苗景在危机关头做出的选择揭晓了胜负,多年的努力换来一败涂地,她注定做不了他的“第一”。

    蓝奉蝶也被苗景的举动惊呆了,他已把对这男人的品格认知降到最低,居然又被突破底线,他愤怒地推开这个不可原谅的混蛋,急迫中发动“天魔解体**”,拼了命扑向宇文渊,举起玉笛猛刺他的背心。

    这功夫能激发人体潜能,也会提前消耗生命,蓝奉蝶虽只催动三成功力,也冒了莫大风险。

    宇文渊不料他还有余力袭击,反右手抓住笛身,他右肩受伤,蓝奉蝶的劲力又十分猛烈,这一下竟抓拿不稳,被迫松开苗素,出左掌退敌。

    蓝奉蝶毫不退缩,抓住苗素推向身后,正好被追来的苗景接住。而他也失去躲避时机,被宇文渊击中后背,内力只起到部分防护作用,剩余掌力穿透脏器,造成不轻的内伤。

    宇文渊丢了苗素,连忙重新抓住蓝奉蝶,惊怒道:“这丫头百般羞辱你,你还甘愿为她送死!”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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