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凤虚凰》分卷阅读281

    蓝奉蝶无奈轻叹,照她说的提笔。

    “我不会写情书,要不你说我写。”

    他轻轻松松还以难题,苗素这冷心冷肺之人如何写得出相思词句?虽说看过一些类似的文章,但照抄照搬容易被人识破,到时自己也成了笑话。

    “我也不会,你不是喜欢郭荣吗?就当是写给他的,把你那些痴心妄想的心思全写出来。”

    她怨自己为何到现在才想起这号人,准备拿他羞辱蓝奉蝶,却听对方心平气温道:“如今郭荣在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熟人,我对他再无半点情念。”

    语出惊人,苗素的狐疑又长出一条分枝。

    “你对郭荣死心了?哈哈,是不是知道白日梦没结果,识趣放弃了?”

    蓝奉蝶仍以轻笑回应她的嘲讽:“我从始至终爱的都不是他本人,这是个误会,与你无关。”

    苗素皱眉:“你说你和郭荣之间是误会,那我爹不是白为你操心了?”

    “我从没要求他为我操心。”

    “你想说他是自作多情的蠢货?”

    “哼,你不也这样认为吗?”

    “住口!”

    苗素猛地拍桌,这时的怒火来得莫名,连她也觉奇怪,想了想方明白原因。

    “他是我爹,再蠢也轮不到你说!”

    蓝奉蝶默默注视她,清澈的双眸像镜子照透她心中的阴霾,揪出诱发错误的根茎。

    “遇上那种父亲,你真可怜。”

    由衷的怜悯又被误会成讽刺,苗素正想揪住他痛揍,蓝奉蝶将笔伸进砚台,细细润笔调墨,温和说道:“我写一首诗吧,你再看看行不行。”

    他微微低下头,略一凝神,奋笔疾书,一笔行草写得酣畅淋漓,竟无半分沮滞。苗素在一旁逐字观看,诗云:“别时凤竹敲秋韵,霄晖皓彩今又圆,耿耿星河旧时梦,生去死来皆是幻。”

    她照字面理解,“凤竹”是苗疆最常见的竹类,“霄晖”、“皓彩”指月亮,联系第一句里的“秋韵”,应是八月十五的满月,这一天是苗人的“拜月节”,大概意思是抒发与情人在拜月节这天相聚又分离后的苦闷幽怨,写得倒是十分入情入景。

    她哪里知道蓝奉蝶在追忆与商怡敏之间的往事,只当他临时胡诌出来的,心想:“这贱人装得清冷高洁,实际深谙花哄之道,不晓得骗过多少人。”,自以为所料不虚,总算在鄙夷中获得一些成就感,借此暂时压住怒火,收下这件战利品。

    又过去五天,扶风县越发热闹,大小客栈住满受邀而来的宾客,当中多有蓝奉蝶的倾慕者。这些人有的吃够酸葡萄,巴不得蓝奉蝶有这一天;有的自悔眼瞎,暗骂蓝奉蝶自甘堕落,屈就土匪;有的义愤填膺,认定秦天趁人之危;有的犹在痴迷,不信意中人会花落别家。爱恨交织,使得城里的空气充满浓郁的酸味,酿醋作坊都快关门大吉。

    人们络绎不绝来到准新人的住地求证真伪,蓝奉蝶依照苗素要求在大庭广众下小小露了一次面,承认确有其事,这一下不知砸碎多少痴心汉的心,一些固执的仍坚持蓝奉蝶受人胁迫,商量着救他出火坑。

    是夜玉镜澄清,飞鸟就檐,月光将窗棂浸得湿漉漉的,初放的红梅香梦沉酣。

    三更时分,一个黑影越墙进入秦家后院,飞身跃上屋顶,举目四望,瞥见后花园一座楼阁尚有灯火,悄悄提气奔去,到了楼顶施个倒挂金钩式,由屋檐垂身向屋内偷张。刚刚展开上身,一点寒星直奔咽喉射来,他猛一摇头,一支烂银梭子擦着腮帮飞过。他情知露了行藏,赶忙松开双腿,落地途中拔出背后的鬼头刀。

    苗素施放暗器后一掌震开窗门,操起一把五尺长的双刃大刀砍杀黑衣人。黑衣人侧身避过刀锋,反手一刀砍向她的左肩。苗素左手握住刀柄,一抽一带,扯出一条雷神鞭,一招“游龙戏凤”向黑衣人右肘扫出。

    黑衣人见这轻飘飘的一招内中竟藏着百种变化,不由心中大骇,忙反腕收刀身子向后飞纵。苗素挥鞭抢攻,雷神鞭上下翻飞,收回一团放出一片,收回如虫,放出如龙,收回如鼠,放出如虎,使人目不暇接。

    黑衣人节节躲闪,自知再退必败,使了个“燕子归巢”,鬼头刀怒斩苗素侧腰。苗素敏捷向上弹射一丈,一招“反弹琵琶”,铁鞭携带全身劲力向鬼头刀卷去,鞭上设有倒刺,紧紧缠住刀身。黑衣人欲要抢夺,对方的双刃刀又呼啦啦劈面袭来,不得已撒手后退,败局已现却不愿逃走,立在数丈外虎视眈眈?视敌人。

    苗素目光一闪,冷诘道:“来者何人?”

    黑衣人凛然回道:“穆天池!”

    苗素觉得这名字颇为耳熟,想起此人是诸天教刑堂掌堂,笑道:“原来是你啊,你怎么变好看了?换了脸皮吗?”

    她十三岁那年大闹襄阳诸天教据点,与穆天池正面交过手,五六年时间,少年人的形容变化巨大,加之她此刻着男装伪男声,穆天池如何认得出?听了她的话还觉诧异,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小子。

    这问题并不重要,索性丢开,厉声喝问:“你就是云梦泽的水贼秦天?”

    苗素猜他没认出自己,得意而笑:“你这村汉也敢直呼朕的名姓,深夜来此作甚?快快从实招来。”

    穆天池不知道她在戏弄人,耿直言道:“你劫持了蓝教主,我是来救人的!”

    苗素大笑:“蓝奉蝶是心甘情愿到这儿来跟朕成亲的,此事昨天已由他亲自公开确认,你不信可去城里打听。”

    穆天池被蓝奉蝶逐出诸天教后在江湖上流浪了一段时间,后来痴心难舍,返回苗疆做起跟踪者。蓝奉蝶往东,他不往西,蓝奉蝶向北,他不向南,好似追逐信风迁徙的鸟,偷偷摸摸跟随对方足迹。

    蓝奉蝶早察觉这不散的阴魂,选择了最明智的策略无视。他轻功绝顶,不费多大力气就能甩掉跟屁虫,穆天池跟丢了无数回,却从不气馁,想方设法重新找到目标,再继续远距离的跟踪。锲而不舍的精神真比得上夸父追日,他也知道这样不对,日夜都在忏悔,可不管多努力都不能消除妄念,在他心目中蓝奉蝶就是光明的太阳,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那天听说他要与比他小近二十岁的匪头秦天成亲,穆天池险些吐血,即刻疯马似的赶来扶风县,昨日虽亲眼见到苗素所述的情形,却凭着多年积累的认识,坚信蓝奉蝶有苦衷,这时被苗素的话激怒,跺脚叱骂:“狗贼,你定是使了卑鄙伎俩胁迫蓝教主,还不赶快把人放了!”

    苗素哈哈两声,啐道:“你当朕乐意娶一个老男人,本来只是和他玩玩,是蓝奉蝶自己又哭又求,非逼朕娶他,还说朕不答应他就要抹脖子自杀。朕瞧着可怜,这才心软同意,心里正泼烦着呢。你来得正好,快去替朕劝劝他,让他别死缠烂打赖着朕。”

    她奚落得太离谱,穆天池像吃了满满一碗油泼胡椒面,立时七窍喷火,空手冲上来与她拼命。苗素想留着他羞辱蓝奉蝶,左腕一甩,雷神鞭啪地抖成长棍形,她出自兵器世家,从小杂学旁收,鞭法上的造诣相当高超,既可左右开弓连击,还可任意一点攻击,甚至能直入直出,隔着窗花孔打人。

    穆天池刚近到三丈内,右大腿上一股鲜血飙射而出,巳被铁鞭扫中,留下一条三四寸长的伤口。伤及大血管,不及时包扎定会血尽而亡,他被迫撤退,不料左脚又被鞭子缠住,苗素扬手拖倒,准备唤人来捉拿。

    未及张口,前方屋顶遽然跃出两个人影,都穿着浅色袍服,一个道装翩然,一个衣冠楚楚。道士腰悬宝剑,秀士手持银杖,却都没有动手的架势,似乎想凭两片嘴皮降伏苗素。

    首席贵宾到场,苗素喜怒参半,笑吟吟瞧着二人,昂然招呼道:

    “苗门主,陈道长,朕恭候多时了。”

    第198章 王朝更迭之替身

    当日陈抟右眼失明,蓝奉蝶命教内医师设法医治,众人商讨出移植人眼的治疗方案,该方案实施条件可遇不可求,等了一年多,去年年底教徒们在陇西抓到一个不灭宗党徒,此人罪孽累累理当处死,在场医师记挂陈抟之事,验得这歹徒正适合做供体,便请来陈抟,挖出贼人的右眼替他装上,经数月休养,视力慢慢恢复,虽比原先的差了许多,好歹外观看来与常人无异了。

    疗养期间正值商荣在北方统军备战,消息传来陈抟痛心疾首,料想这徒弟不可救药,赞成武林盟除害。不愿亲自出面,派谢渊亭代表他参与铲奸行动,也因此无颜再见江湖同道,决定再过几个月等谢渊亭年满二十二岁便传位于他,自己另寻深山隐居,从此不问世事。

    然而红尘中还有羁绊,几天前秦天的喜帖送上山门,陈抟览后大吃一惊,在他眼里,苗素和商荣是一类人物,行事狠绝不计后果,蓝奉蝶想必已中了她的毒计,危在旦夕。

    他日夜兼程奔赴扶风县,在汉中遇上同样闻讯赶来的苗景。

    陈抟处事中庸平和,早年顾惜天枢门和唐门两家声誉,一直隐瞒秦天的真实身份,到这节骨眼上不能再给对方留面子,将苗景请到一僻静处,尽述前情。

    数年来,云梦秦天的名号传遍大江南北,苗景也常听人说起这个势焰可畏的后生,印象相当恶劣,此次接到这人与蓝奉蝶成亲的消息,真如天上掉炸雷,气得他浑身冒起火疖子,割手放了两杯血才挤出热毒,随即带上门下最厉害的兵器纵马西行,一心杀掉那张狂妄行的坏小子。

    陈抟的话就像往烧红的铁块上泼了碗雪水,没起到多少降温作用,只激起铺天盖地的烟雾。苗景起初坚决不信,骂他诬陷女儿,陈抟抓住他的银杖叫苦:“此去扶风县至多还有一天路程,尊驾到了那儿即知真假,此事贫道早在数年前即已知晓,真想诬陷人,何苦等到这会儿才说。”

    知女莫若父,苗景何尝不了解苗素的脾气?她自幼娇纵任性,离家以后就像烈马脱缰,这几年不知野成了什么样,完全有可能也有能力干出这些荒唐事。

    他怒极添悲,肝火一冲,当场吐了几口血,不顾体面地当着陈抟捶胸顿足大哭,直恨家门不幸,出此孽障。

    今夜赶来,鬓边已添了几多白发,果见苗**扮男妆,学男人的声调口气对着他口出狂言,不由得戾火攻心,举起银杖要打,忽又想到她眼下有孕在身,紧握银杖狠狠一顿,颤声詈斥:“不孝的孽障,你是要活活气死我呀!”

    苗素离家这些年在天枢门安插了眼线,知道家里的动向。父亲虽偶尔念叨她这个不孝女,可生活状态未曾改变,去年又弄了个十七岁的优伶回家。那少年能歌善舞温柔妩媚,长相竟与蓝奉蝶有七分挂相。苗景对其宠爱非常,将苗素以前的闺房改建成他的住地,家事公务都交给长子苗秀打理,成天带着这名“宠妾”游山玩水。

    苗景的姬妾们长年勾心斗角,此番来了公敌,嫉妒怨愤不一而足,苗秀也在书信里向苗素列数父亲的荒唐举动,希望妹妹出面劝说。

    苗素乐见他们窝里斗,也对苗景积怨更深,此事看他目眦尽裂,咬唇出血,心里只觉快活,现出本音嘲谤:“你不一直想帮蓝奉蝶找个归宿吗?我替你完成心愿,请你来吃他的喜酒,你该感谢我,怎地反倒骂起人来?”

    父女俩多年不见面,早年的骨肉情深都好似隔世故梦,毫无真实感,而今鲜活的只有怼彼此的怨怒,像隔着一道剑戟林立的战壕,悍然对峙。

    苗景真恨不得没生这个女儿,捶着心口哀声悲叹一阵,指指点点叱骂:“你是老天派来灭我的么?我究竟哪里对不起你?从小到大你要什么我就给什么,吃穿用度哪样不是最好?教养得比你那些哥哥们都金贵,比公主娘娘也不差!我不指望你孝顺报答,可万万没想到你会恩将仇报,你如今做的这些事与畜生有什么分别?不如直接拿刀砍了我,就此销账!”

    他的费解也有一定道理,认为锦衣玉食,千依百顺地将女儿养大就算尽到了父亲的责任,从未反思过他错误的情爱观对苗素心理的扭曲。当他为自身的痴情自怨自艾时,看在苗素眼里却是对妻女尊严的无情践踏,而那恰恰是她最宝贵的东西。

    观念不和注定无法沟通,苗素也不屑同愚蠢的父亲交流,专心致志激怒他,嘻嘻笑道:“苗门主你别发火呀,我是真心请你来喝喜酒的,知道你新收了位色艺双绝的男妾,特意在喜帖上注明让你把他领来,正好和蓝奉蝶比比,看能像到什么份上。”

    陈抟到场后先抢救穆天池,替他止血上药,眼看那倒霉老爹暴跳如雷要动手,忙把布条交给伤者自行包扎,赶来拦住苗景。

    “苗兄息怒,先救出蓝教主要紧!”

    又对苗素说:“唐夫人,你是有夫之妇,不顾娘家体面,也得为夫家着想。听说你如今怀了身孕,再过不久将要临盆,这种时候委实不该四处走动,万一出了闪失,必令你的夫婿亲人创巨痛深那。”

    言下之意劝苗素老老实实回家生孩子,别继续胡闹。

    苗素反唇相讥:“陈道长,我看你和蓝奉蝶交情匪浅才请你来喝喜酒,你想反客为主,撵走我,自己做这个新郎官么?”

    陈抟气极失语,愁眉苦脸瞅着苗景。

    苗景担心蓝奉蝶安危,喝令女儿速速将人交出来。

    这时苗素的部下和仆从被争吵声惊动,数十人提灯持械相继赶来,见状以为府上进了强盗,忙不迭四面围定,请示苗素如何驱处。

    苗素以男声下令:“去请蓝教主过来说话。”

    陈抟苗景和穆天池情知她要当众羞辱蓝奉蝶,都不约而同大声制止,苗素充耳不闻,虽说婚礼当天才是重头戏,可先来个预演也不错。

    少顷,蓝奉蝶出现,来时他听仆人描述三个“盗贼”的外貌,已猜出是谁,暗叹不是冤家不聚首。这三人他一个都不愿意见,对苗景更是由内而外的反感,可是这人是苗素扭曲的源头,要教化苗素,还得当面理清乱麻,顺便还自己一个清白。

    苗景见到他,愧痛欲死,久悬的泪水倏忽落下。

    苗素在他和陈、穆二人间来回指了指,对蓝奉蝶说:“这三个人硬说是我逼你嫁人的,你快告诉他们,你是自愿还是被迫的。”

    蓝奉蝶冷冷瞪视苗景,宛若一座长满棱角的冰山压在对方心头,让他瑟瑟发抖,很快沉痛自责:“小蝶,我对不起你,我家门不幸养了个畜生,害你受苦了。”

    蓝奉蝶当即冷嗤:“这话不对,是她生来不幸,摊上你这畜生一样的爹,你最对不起的人是她!”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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