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夜不熄》分卷阅读143

    “阿斐从来没有带对象过来哦,”老板鱼尾纹都笑出来了,“以后常来!”

    李枳亏心地答应着,心说做个梦还立下实现不了的fg,我真是罪孽深重。却见黄煜斐很利索地把外套脱在一边,系上纯黑高腰围裙就准备干活。

    粗体印刷的5-羟色胺在他胸前,十分显眼。

    他招呼李枳在吧台坐下,三下五除二就调好了一杯饮料,没有花里胡哨的动作,活像在实验室制作一烧杯精细的试剂。

    “尝尝看,”黄煜斐把杯子推到李枳跟前,“我请客。”

    “哇,很好喝,”李枳抿了一口这桃红色的饮料,近乎不可置信地,越发确定梦境就是潜意识的投射,一杯酒,竟然可以这样甜,“我们第一次见面,你也给我喝了这个酒。”

    “是吗,开玩笑吧。”黄煜斐的情绪就忽然间那么低落下来,垂眼专心擦着台面。关于未来自己的事,好像不能再带给他什么激动。

    “西贡桃酒,加了蓝莓汁和薄荷苏打水,你是这么调的吧?”李枳追着他躲闪的目光,“当时是在澳门,我一下子灌下去半杯,觉得像汽水一样,但是喝醉了。你送我回的酒店。我们在车上交换了联系方式。”

    “听起来是很浪漫的邂逅。”

    “要听细节吗?”

    “不要,”黄煜斐这才肯回看李枳,“那样的话,到时候就不是崭新的了。”

    “也对。”李枳啜着果酒,冲他软乎乎地笑。

    黄煜斐一见他笑,就又把眼睫垂下去,整个人显得执拗而寂寞。为什么?也许是为了即将到来的离别,又或许是为了这离别无论早晚,本身就缺乏意义。他兀自往酒吧一角走,“我去搬货。老板你的腰还在痛吧。”他掀开了门帘。

    老板给一个客人调好炸弹酒,捶着后腰问李枳:“是个别扭小孩,对吧?”

    “他在这边工作顺利吗?”李枳抹了抹嘴角,努力把话说得圆滑,“我总觉得他该好好学习。”

    意思是你个黑心老板雇佣未成年人也就罢了你居然还不给工资。

    老板一乐,道:“想听真实情况?”

    李枳挑眉:“您说说看?”

    “最近还好啦,收敛不少,”老板看着门帘,黄煜斐不时从那里钻出来,把一箱一箱的啤酒堆放在墙角,“他在我这里做事,很认真,学得也很快,但有时候蛮心惊肉跳的。”

    “比如?”

    “有一天他刚刚调完一杯酒,跟吧台前等着的另的一个客人说,不好意思你稍等一下。表情冷静,但是眼神不太对,说完他就穿着短袖出门了,是大雪天。我们在酒吧里面可以清楚地听到,外面轰隆隆疯狂砸东西的声音。大概10分钟,他两手哆嗦着回来了,盯着那个客人问:‘抱歉,你刚才点的什么酒?’就是这样,人家客人都要吓哭啦。”

    李枳默默咬着杯沿,他心疼,他多么希望这仅仅是自己的梦,是主观臆想,可又控制不住地想,也许都是真的,是客观的。

    “您知道他为啥突然那样吗?”

    “幸运t恤失效咯。”老板扣了扣桌面,“服务业嘛,还每天面对一群臭烘烘的醉鬼,什么分寸也不懂,我有时候也会烦得想要失控。阿斐在这边是很出名的,每次开着豪车,又是路虎又是保时捷又是布加迪,到我这个小店来打工。好像还弄报废过一辆什么?总之他是暴脾气鸡尾酒小王子,给我添了许多慕名而来的生意啦……”

    “那他喝多了酒什么样,您见过吗?”

    “有见过啊,酒喝过量后阿斐不哭也不闹,坐在原处,睁眼睡,”老板擦擦额角的汗,侧目去看自己的怪咖童工,总结道,“不像是饮酒,反倒像是饮弹。还是死不瞑目那种。可能是因为没人可以撒娇,所以只能紧绷自己吧。”

    李枳心说您还真是有啥说啥,听得不是滋味,可又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他就这样听着老板描述印象中的黄煜斐,怎样聪明,怎样阴晴不定,怎样口无遮拦,云云。而他自己,则看着几米外的黄煜斐,麻利地搬完货物,默默给点酒的客人制作他们的饮料,脸上是冷淡却合宜的微笑,时不时往自己这边瞥一眼。

    黄煜斐好像在好奇谈话的内容,又因为那点青春期的固执,不肯过来加入谈话。

    缓慢地,如画卷铺开,一段浪掷的岁月展现在李枳面前。不论其真实性——即便它就只是幻梦一场——李枳也对那个与自己朝夕相对的男人有了更深的理解。十六岁的黄煜斐,曾经好比一个过客,是无可追溯的,偶尔若即若离地投出影子,而现如今却正在李枳自己的眼中。

    不管是糟蹋车还是吃川菜,或者学习、工作,他虽总是保持光鲜整洁,却又透着一种码头文化的利落和粗糙。同时他身上还有天生的敏感和柔软,这导致他有时候显得挺多愁善感。又也许,大多数时候,黄煜斐把他的善良和神经质都化为沉默,只是默默地做着他自己的事。

    都是什么呢?李枳想象,比如健身和看书。比如在实验室鞠躬尽瘁到闻着醋酸味睡去。

    他活得似乎十分矛盾。坚持开车去唐人街的鸡尾酒吧打工,还不要工钱,目的居然是培养兴趣,以及扼杀兴趣,强迫自己不在工作时喝酒。诚心诚意地许愿,要与未来相守的恋人提前见一面,到现在,子夜的时限逼近,却又不肯过来多聊几句。

    “哎,小黄,”看到黄煜斐一下子瞪回来,李枳又改口,“黄先生,你过来呗。”

    “过来做什么?”黄煜斐闷闷的。

    “多和我说说话呀,十二点还差不到俩小时,”李枳轻声道,“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开心。”

    黄煜斐默默走了过来,又给李枳喝空的杯子倒满。一样的桃子酒,但没有挤果汁。

    “对不起,我只是觉得你要走了,”黄煜斐看着被酒色染成粉红的玻璃杯,两手无措地摆在桌面上,好像个小学生,“这种情绪。还有我竟然用约会时间带你看我打工,又不好好招待你。很奇怪。我知道的。”

    “不奇怪啊。看你打工就不是约会啦?不过你这样我还真不清楚喝这么多一会儿能不能走得动,你说我坐在这儿,会凭空消失吗?”李枳扣住他放在桌上的手腕,从手背到指节,缓缓覆在手心里,他摸到脉搏,“哈哈,你就当我喝上头了胡说八道吧,给我介绍介绍这些酒好不好,看着稀奇。”

    黄煜斐很听话地介绍起来,baileys 是巧克力奶油糖浆样,可以淋在冰激凌上,soth需要搭配球形冰块才会好味,jak daniels honey 是他喝过最甜腻的酒,甜到麻痹味蕾,千万不要尝试。

    最后李枳对着自己的又空了一次的杯子做了总结:“听起来还是我的桃子酒最好喝。”

    黄煜斐则拍了拍老板的肩膀,一脸的严肃:“对不起,我要提前四个小时下班。”

    老板固然放行,擦着汗说:“没事啦,年轻人就要多多约会。”

    于是,就这样,李枳被他的小男朋友带出酒吧,开始逛街,好像漫无目的,在这疑似最后的一个小时。唐人街有不少杂七杂八的小市场,其商品的风格水准良莠不齐。拐进一间什么都卖的买手店,黄煜斐站在镜子前,试一顶棒球帽,李枳醉迷迷地,看见旁边有墨镜,就顺手拿起来戴。

    他们一起立在那儿,身后是来往人群,他们贴得很近,对着只够照出锁骨以上的小镜子摆出傻乎乎的姿势,但很悠然自得,就跟巨星一样拽。

    黄煜斐一字一句地发表讲话:“你看起来真的不像二十六岁。”

    还挺会说好话,来回强调,这是在夸自己年轻呢。李枳一乐,道:“和你谈恋爱心情挺舒畅的,养人。”

    黄煜斐调整着帽子角度:“我真的可以?和我拍拖过的,都说我是人渣。”

    李枳也调整着墨镜的角度:“啧,瞎说,我可是过来人。”

    “现在的我,肯定比不上你认识的我吧?”

    “可你们本来就是一个人啊,最开始你自己就这样说了,”李枳揉着眼角,看镜中二人,“只是不同的阶段而已。你不要自己把自己割裂了。”

    黄煜斐摘下帽子,刘海被静电带起来,他匆忙去压,脸上有单纯的笑:“谢谢,我很开心自己会有进步。”

    “你又说谢,真跟我见外,看来这是从小的毛病,”李枳哝哝地说着,“脑门上的伤是咋回事儿?刚才头发挡着了。”

    “伤?”黄煜斐一见藏不住,就毫不避讳地撩起刘海,从镜中直直地盯着,“是前两天玩滑板摔的啦。”

    太镇定就是故作镇定。李枳小心地碰碰那块皮肤,就在断眉上方,触感微凉,有点硬。他把墨镜往下压,狐疑地露出双眼,不带阻隔地盯牢黄煜斐的黑眼仁:“摔脑门上?这什么刁钻角度,你能倒栽葱磕破这么大一块?我不信。”

    “好吧,上周四和几个三年级的打了一架,其中一个用碎眼镜弄的。也不是什么大事。”黄煜斐倒是很轻松地妥协,如实招来,正如他方才十分坦然地说谎。

    他又放下刘海,整了整,转脸看李枳:“不是很痛,你别皱眉。”

    “什么人跟你打的?碎眼镜这招也太阴了吧!”

    “有种叫的人,听说过吗?”

    “好像是典型美国人,还是什么,”李枳努力把眉头舒展,“一种阶级代表吧。”

    黄煜斐点点头,神情稀松地解释:“特征是金发、蓝眼睛、虔诚的新教徒、共和党,只有这种人能担任橄榄球队长,”他忽然笑了笑,带点骄傲意味,“可惜!都是弱鸡,打不过我。”

    “他们欺负你了?”李枳深知,尽管美国是个所谓融合的国度,但其内部对于其他人种,尤其是华人,总有种排斥甚至歧视。

    黄煜斐不乐意了,道:“欺负?你果然还在把我当小孩子!”

    “你想多啦。”李枳眼巴巴地辩解,“我本来习惯叫你哥哥的,只是现在实在叫不出口。”

    黄煜斐明显一僵,捂了捂眼睛,仿似受不了他这样子,带着种少年人的羞赧,耐心道:“只是他们看不惯我拿一等奖学金,看不惯我参与导师在《siene》期刊上发表的课题,我只好打一架告诉他们谁配得上。”

    “几个人?”

    “三条狗。”

    “打得好,”李枳由衷地说,鼓了鼓掌,“但我知道你不喜欢打架。”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呀。”黄煜斐轻笑,“为一点点破钱,一个破杂志,就有疯狗咬我,难过也没办法。”

    面对这种勉强的世故,抑或是真实的老成,李枳脑海中酒气上泛,一时间竟有些无言。眼前十六岁的男孩,颀长明朗,一副阳光美少年的模样,除去额头上两块青紫,别人很难把他的难过当真。

    当然李枳会当真,尽管黄煜斐好像根本不怎么指望别人当真。

    李枳说:“哪条狗咬你了,你就打,我支持你。也别因为打了他就有负罪感。”

    “我没有负罪感。”黄煜斐迅速道。

    “没有就好。”李枳拍拍他的肩膀,把那个印着卡通恐龙的棒球帽,以及自己的蝴蝶型红片墨镜放回货架,又道,“咱这叫替天行道,这不叫坏人。”

    “中二病。”十六岁的中二少年撇了撇嘴。

    “我喝多了,”李枳半眯起眼,扶着他的胳膊,“我想喝点热茶。”

    “那边有快餐茶站。”黄煜斐慌慌张张地把靠在自己身上,疑似耍赖撒娇的二十六岁大叔往上拽了拽,以防他走着走着趴在地上。

    等号的时候,李枳好像又清醒了,在柜台前站得笔直,盯着人家拿茶包给他冲泡茶包,忽然问:“几点了?”

    “我们还剩不到半小时。”

    “我——”

    黄煜斐打断他的欲言又止:“我去热车子。”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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