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冬同人)林花落》分卷阅读109

    梁冬哥是跟在陈怀远身边见惯了生死的,对这类世俗偏见并不以为然。况且他选择的路,就是葬送他们家族世代富贵的路,就是要背叛自己的出身、毁掉自己的阶级的路。因为只有这样,劳苦大众才能在压迫中解放出来,自己的民族才能在堕入深渊前挣扎奋起,自己的国家才有可能获得新生。

    ……

    陈怀远觉得头疼,后脖颈子也疼。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见陌生的房间里。

    捂着脑袋从床上坐起来,才发现自己并不是躺在床上,而是躺在一张样式古拙的木榻上。身上盖的薄被是白色的祥云纹样的丝绸。

    陈怀远抬头环视。只见房间宽敞明亮,布置清新雅致,只有几样简单利落的家具,随意大方。以陈怀远的眼光也认不出是什么木,只知木质细腻看不到棕眼,表面光亮,半旧不新似是使用多年。房间里窗明几净,几子上有个青色长颈瓶,一旁摆着套白瓷茶具,里面似乎还盛着茶水。边上还有个小碟子,里面放着几粒干果。床榻的右边是扇竹雕镂空屏风,左边的墙上挂着幅梅花图,笔触略有稚气,落款是“庚午年令月懋晴慕梅翁”。

    这里是冬哥……小时候的住处?

    陈怀远说不出什么贵妃榻黄杨木四合如意云纹仿汝窑刻花鹅颈瓶唐白瓷茶具不可居无竹以及著名的元代王冕别号梅翁的墨梅图,但陈怀远多少知道,一般砸钱也砸不出眼前这番看似简单的摆设2。

    “这里的布置,比冬哥家里要清爽随性得多,没有什么葫芦牡丹仙鹤石榴,倒都是竹啊梅啊的,大概也更合他本人的个性吧。”陈怀远暗道。

    他起身走向窗户。窗边有扇门,通向屋外的小院。窗外檐面上支着片藤架,倒是个冬日晒太阳夏日遮阴凉的情志。只不过这藤么,陈怀远认得出冬瓜黄瓜丝瓜葡萄等等的藤,就是认不出紫云罗的藤——这玩意儿不能吃他老家没种过。

    小院用矮篱笆扎了一圈,里面种了几丛竹子,外面溪流淙淙。沿溪远望,仲春柳芽微露,蒙蒙一片鹅黄。不远处还有几树白梅开得正好,空气中暗香浮动,撩人心弦。

    不对,香味就在近处。

    陈怀远正想着,便见梁冬哥抱着梅枝开门进来了。

    姑射仙人冰雪肤,昔年伴我风雨著。

    别来几度春风换,为问王孙归也无?3

    陈怀远迷醉地对上梁冬哥清澈的双眼,忽的心虚了。

    刚刚被他抛在脑后的事情统统迅速地在脑内回放。梁冬哥的担忧,他的得意忘形,隆重的授勋,无理由的撤职,痛苦,绝望,看不到出路,喝酒买醉,闹场打人……

    他想躲起来。

    他不回中山路的家不是没脸见王玉玲,而是因为他知道梁冬哥会找到那里,他是没脸见梁冬哥。

    -------------------------------

    历史上老陈是回乡祭祖的时候接到撤职令的。而且当时只撤职,没有新的任命。去担任中将参议还是撤职以后的事。我这里为了加快叙事的节奏,所以一块儿写了。

    2装逼用,勿较真。上回被人批了,说你光说冬哥是世家子弟,但全文哪里看出他世家子弟了。世家子弟不都应该这样那样那样这样的嘛……问题是我也不是世家子弟,所以不知道世家子弟到底啥样的,于是只有用家里祖辈跟我说过的东西外加自己想的拿来装逼了。以及,贵族什么的,当年的贵族子弟里有出息的,后来大多都跟着太祖把贵族给灭了,挖鼻。

    3我串着改了段克己的《忆梅》郭珏的《冬词》和陆游的《卜算子》。汗,如果觉得此诗狗p不通就54我吧囧

    我也是前阵子才反应过来,片尾曲是《红梅》,香雪和冬哥这两个名字也都能指梅花。只不过一个表示外在洁白馥郁,一个表示品格欺霜傲雪。

    第九十五章 帮

    梁冬哥见人醒了,一时间心中有千言万语,却全哽在喉咙里说不出口,最后只摆出平静的样子轻声打了个招呼。

    “你醒了?”

    梁冬哥才张口,又觉得自己说得不妥。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你忙扭过身,他装作好似注意力全然被手上的梅枝吸引一样,顾自把手里的梅枝插进几子上摆着的那个仿汝窑的鹅颈瓶里。

    陈怀远看梁冬哥就这么走过来,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着急得憋红了脸。等了半天没就等到这么简单的一句招呼,于是只愣愣地应了一声。他见梁冬哥并未多关切自己,而是摆弄了几下梅枝的位置,又端着鹅颈瓶走到窗边,在窗台上放下。

    窗外暖阳和煦,照在绿萼梅上,花瓣白洁,萼底透碧,仿佛阳光都染上了盈盈的绿意。

    春光正好。

    可是心里的失落却在急剧膨胀——陈怀远心想:连冬哥都不爱搭理我了。

    一个人,天生就懂得如何通过哭闹引起父母亲友的注意,懂得如何制造巨大的动静引来关注。如果知道哭闹无法引来瞩目,如果知道流泪不会获得任何安慰,那着世上爱哭闹的小孩和泪腺发达的少女会少掉起码八成。

    要烧军服,扬言去国府路摆摊卖勋章,离家不归酗酒发疯……其实梁冬哥说得很对,他陈怀远就是小孩子脾气。

    陈怀远走上近前,伸手想触碰梁冬哥。手到了他肩上却落不下,过了一会儿,缓缓地收回手,慢慢垂下脑袋,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双手握拳,手背上青筋都爆了出来。

    梁冬哥先前看到陈怀远醒了其实很高兴,有很多话想跟他谈。可又觉得自己现在的身份没法插手他的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不冷不热地打了声招呼,转去摆弄梅花了。待平复下心情,回身抬头见到陈怀远却是那副垂首握拳的样子,心里说不出是心疼还是不满。

    梁冬哥故作轻松地问:“先生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春社的时候准备回一趟老家。”陈怀远也不抬头看梁冬哥,只盯着自己的脚面,这才发现脚上穿的是新换的棉袜,往上看,衣裤的质地柔软考究,也是不是自己原来穿的。

    梁冬哥也是没话找话,见陈怀远正瞅着自己的袖子,便道:“昨天来的时候也没带换洗的东西,我们身材差不多,就随便找了身给你换上。”

    陈怀远“唔”的应了一声,两人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就这么对站着,半晌无话。

    梁冬哥见陈怀远这般心不在焉,心下叹息,但也知道勉强不得,只随口介绍了些在此日常起居的注意事项。待阿庆和小孟进来,梁冬哥让陈怀远在这地方安心住下,又交待了阿庆和小孟一些琐事,这才起身离开。

    陈怀远僵硬地看梁冬哥转身出了房门,直到梁冬哥的背影消失,才失魂落魄地坐下来,把脸埋在双掌中。一旁的阿庆和小孟面面相觑,也不敢开口。

    梁冬哥这处地方倒是不大,胜在幽静雅致,露台和院子各处都花草葱郁,确实是个休养散心的好住处。不过历经战乱,早前被日本军官占据过,也曾暂时充当过难民收容的地方,院墙栏杆多少有些破旧损毁之处。幸而虽经动荡洗劫,但屋子里一些看起来不值钱却颇有纪念意义的老东西还在。

    后来这屋子回到梁家手里,梁冬哥照旧让附近乡里的流浪者住着,还吩咐了两个姆妈照看,只收拾出了几间屋子以便自己有空过来住。倒是梁母虽然平时嘴里念佛,但却觉得这样不成体统,最后硬是叫人都搬出去,还将房子翻修整新了一翻。梁冬哥不想跟自己母亲起争执,同时也觉得一直收留无家可归之人虽然是善举和一种掩护,但却在保密和安全方面非常疏漏。于是梁冬哥一边由着自己母亲做主,一边又出资在小院附近修了几间屋子专门收留孤儿。

    “……这样,那些无所事事的成年人就不能跑来浑水摸鱼,至少能排除一些军统的眼线。而且我常在这边走动也更有理由一些。”梁冬哥跟一边的武承燮介绍。

    武承燮点点头:“这事还是你想得周到。但是天舒同志,你把陈怀远安置到这边,岂不是会连累到我们的活动?”

    “连累?四平之后,谁也不会认为他还有可能通共。”梁冬哥顿了顿,似笑非笑道,“季明,你就没想过这正是趁虚而入的好时机么?”

    武承燮一愣,顿时把头摇成了个拨浪鼓:“不成不成,这可不成。陈怀远的臭脾气我还不知道?我可没见过比他更死脑筋的人了,而且他又好面子,想趁虚而入搞不好就弄巧成拙了。”

    梁冬哥叹了口气:“你的工作思维还停留在过去啊。为什么自上而下?难道就不能自下而上?亏你在东北还是做群众工作的。”

    武承燮这才明白,梁冬哥根本没打陈怀远的主意,而是打了陈怀远那群手下的主意。

    陈怀远打了胜仗却被撤职一事,不仅东北的**士气造成了极大的打击,连在中原的很多部队都开始人心惶惶。共方也没少拿陈怀远当宣传材料,说这就为蒋介石反动政权卖命的下场。陈怀远的遭遇,让很多中下层军官,甚至不少高级军官都为之胆寒。如今战况胶着**一退再退,而蒋介石此时却偏听偏信赏罚不明,手底下自然人心思变。梁冬哥的意思很明显:我们不光可以让**军官领着自己的部下投过来,也可以让**士兵抬着自己的长官投过来!

    武承燮一拍自己脑袋,笑道:“是极是极,原是我想岔了。”

    梁冬哥引着人往院子走去,嘴里又道:“我又何尝不知道陈怀远的脾性?只是想他住这里,跟近旁那些孩子们在一起能散散心罢了。否则他整天没事钻牛角尖,肯定钻着钻着就出不来了。”

    两人走到屋前,梁冬哥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脚下一顿,笑道:“说曹操曹操到,他今天倒是回来得早。你进去吧,我先出去转转。”

    武承燮虽然是商人身份,但毕竟曾经跟狄朝阳一起出现在四平过。而狄朝阳是军调会里四平组**代表的人,曾力劝陈怀远和平解决争端不要为蒋家政权做出伤害人民利益的事情。因此,梁冬哥明面上不好跟武承燮走太近。

    今天这一遭,表面上看,也是武承燮打探到消息后求到梁冬哥跟前要见陈怀远,梁冬哥勉强答应。旁人见了,也只道梁冬哥重情义。毕竟梁冬哥跟在陈怀远身边这么多年,自己的老长官如今这个样子,任谁的心里都不大能全然放得下。武承燮哪怕跟共方有牵扯,毕竟也是陈怀远的旧部且是他原配妻子的娘家人,加上陈怀远如今在国府失势,又跟中`共在东北结下了血仇,梁冬哥这般安排看起来也十分无害。

    梁冬哥双手插在口袋里,漫无目的地在附近走着。他抬头看向眼前成片的稻田,只见绿油油的茎秆,在温和的春风里摇摆着,宁静得有如一场香甜的梦。

    这让梁冬哥想起38年的这个时候,他跟着父亲回老家。他当时在祖宅附近雇农的庄子里小住,柔风徐徐,暖阳和煦,眼前也是这么一片绿油油的稻田。

    淞沪战场溃败,唐生智弃城而逃,南京被屠城……何宝云抱着两个女儿的照片哭得几次晕厥。街上到处是拖家带口匆忙西迁的难民。学生们之间不断聚会交流、游行抗议,越来越激进的言论陆续发表。

    都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又说天地有玄德,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且无论是因为不仁还是有德,春天的脚步都没有因为被鲜血染红的江水和隆隆的炮火声而推迟或提早。为了来年的口粮,农人们按时开始春耕。

    梁冬哥那时在庄子里看人春耕,正好碰上前线兵败逃进来的两个伤兵。庄子里的人都不懂止血,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伤员躺在那里,一直喊口渴,到了夜里就咽了气。第二天天没亮,两人尸体的手脚捆在一处,被挑夫担着跟抬牲口一样抬走了。

    没人多嘴,只有阿婶在一边哭:“作孽啊,都是爹生娘养的,不能这么糟蹋啊……”阿叔叼着烟斗默默地抽着烟,妇孺们在一边抹眼泪。那时他恍然觉得野田山郭间的风都在呜咽,带着呛鼻的焦味。

    三个月后,他翘家投军成了陈怀远的副官秘书。

    山河千古在,城郭一时非……梁冬哥眯了眯眼,把思绪拉回。他深吸一口气,闻着并不甜美的土腥味儿,打量起周遭的景色来。

    武承燮出来的时候,看到梁冬哥正站在田垄边的柳树旁。一身深灰的中山装,领口没扣,双手还插在裤兜里,看起来闲适随意。但梁冬哥毕竟人高腿长,直直地站在扶风的弱柳边上,更显得挺拔有力。只有不甘寂寞的微风,吹得他头顶的一撮小短毛在左摇右摆。

    水田像镜子一样映着明晃晃的天光,绿柳黄芽,黛山春花,又有这么个龙章凤姿照鱼雁的人,天光水色映得人脸庞如雪似玉,真如一幅画。

    梁冬哥听见身后有人打招呼,回过身见武承燮出来了,忙问他情况如何,只听武承燮在那里苦笑:“陈怀远现在心灰意懒,说什么都听不进去。我跟他说了许多话,不见他同意也不见他不同意,只见他抱着酒壶一杯一杯地灌自己。”

    梁冬哥听了不禁皱起了眉头,一边还不忘宽慰武承燮:“看来是我太心急了。既然陈怀远现在的情绪还不稳定,那他身上的工作就先放一放。”

    武承燮叹了口气:“我觉得他的事情还是得让你来……不过你现在在国防部身负重任,陈怀远这边……回去再研究研究。现在我不方便多做逗留。走了。”

    梁冬哥点点头:“不送。”

    目送武承燮离开后,梁冬哥担心陈怀远的状况,便转身进屋去看他。进了房间,只见陈怀远果真如武承燮所言,坐在地上喝了个酩酊大醉,心里顿时生出几分气苦。气他现在不肯振作自甘堕落,也苦他这次精神上遭受的打击确实太大。

    陈怀远扭头见梁冬哥来了,也不招呼,转过头去继续喝。半晌,忽然来了一声“冬哥”,把梁冬哥吓了一跳。

    “我在。”梁冬哥走到陈怀远身边,陪他一起坐在地上。

    陈怀远打了个酒嗝,长出一口气,醉醺醺道:“我这辈子算完了,你还来管我做什么?”

    “谁说的?”梁冬哥马上打断,安慰道,“现在两军僵持,多的是用人的时候。”

    陈怀远闻言不禁失笑,摇头道:“你不用安慰我。我自己知道我现在就是个废人,连军统都嫌在我身边安排监视是浪费。”

    梁冬哥眼皮一动,不知想到了什么。

    “其实胡东昌和万荣举都来找过我。胡东昌许我一个兵团,万荣举许我中原省的军务。可我实在一点心情都没有。过去,我总觉得自己不差他们一等,我觉得老头子虽然打压我,但对我的成绩是看在眼里的。可如今,”陈怀远自嘲地笑笑,胡乱揉了把自己的头发,“我难道还要被校长嫌弃了然后涎着脸在同学手底下讨饭吃?”

    《宅书屋》om

    
猜你喜欢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