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手惟有代魔君去见了唐风。
无天杀伤枯木、罪不可赦,魔君将其划下地牢,而这座地牢,他们都不陌生。
覆天顶之初,二人一文一武、辅佐魔君开辟半魔盛世——
地牢更为此而设,一则约束教内、不可胡乱造次,再者严惩凡人宵小,彼时生活艰苦,却当真快活。
血手首次生出与人相处、亦是不错想法,可惜好景不长,当年踌躇满志、意气风发,而今惘然成空,唐风沦为阶下之囚,血手更疲于奔命,何曾往昔风发。
血手命人打开牢门,道:“主上有令,将你妻女送来,好自为之。”
又留下一名亲卫,沉声道:“……你需严加看管,不得主上谕令,任何人不可探视。”
亲卫恭敬答道:“是!”
其妻只知夫君冒不敬开罪主上,被划下地牢,多日耽惊受怕,此际怀抱幼女、与无天相见,一时情难自己、泣声道:“夫君……”
唐风宽慰几句、将爱妻安置一旁,转向血手,道:“外面如何?”
魔君将妻女送来,血手又命亲卫监守,二者用意,唐风岂能不知?
可无论如何,净天教仍是他发自内心、最关切之事,他不能任由枯木毁了它!
血手却不欲多言,只淡淡答道:“半魔生死,与你已无半分瓜葛……今日来,我是处决尊者‘无天’的。”
从此世上再无无天尊者,惟有被净天魔君蒙蔽视听、混淆正义的唐风——
姜世离为一己之私、蛊惑昔日旧友,为他筹措粮饷、锻冶兵甲,攻打人间正道、挑起人魔纷争……等等,诸如此类,凡人如何妄言,魔君又何惧之有?
可唐风不甘心!
他咬紧牙关,毅然道:“让我见主上一面!”
血手面沉如水,低声斥道:“……你岂可再动摇他心!”
唐风浑身一震,片晌无语,血手转而吩咐手下,道:“蜀山人上山时,便利行事。”
言罢转身离去,再不理身后呼喝。
唐风心急如焚,奈何置身囹圄,明为看押、实则私纵,又岂知造化弄人……
一切依计行事时,护卫竟死于非命,究竟当时如何、始终成谜,只是唐风一家挨饿受冻,走投无路之际、为爱女能活,发妻撞墙而死,唐风亲眼目睹、未曾发疯已是不易——
只道襁褓中幼女命不该绝,被蜀山人所救,只是人间惨剧、毕竟烙下刻痕,一切再不能恢复如初。
血手准备妥当,与毒影并一男一女,护送欧阳倩离开覆天顶。
密道石门訇然坠下之时,血手亲眼所见——
正道之师攻破最后一道防线、杀至蚩尤神殿内。
而魔君、他的主上,惟有孤身迎战。
血手不甘心……
怎么能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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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手心神不宁、自知非是吉兆,不过走出数步,就停下道:“……不行!”
毒影回身道:“大哥?”
血手神情紧绷,摇头道:“……不行。对手是蜀山七圣……不行……”
千峰岭之后、多年来鲜少如此失态,血手心中明白——
蜀山能如此气势凌人、攻入覆天顶,决非仙门道法如此简单,必定还有后招!
此条密道虽与里神殿相连,却多年不曾开启,血手环顾四周,眉心微蹙,道:“……此地阴气极重,应当滋生了不少魔物……你切勿托大,首要保护好夫人。”
毒影心中了然,轻声道:“大哥,你……果然要去支援主上?”
言罢走近血手,目光坚毅,道:“……我和你一起去。”
无论怎样,你都别想甩下我!
这句话,毒影说过很多次,从相识之初、到青木居,又来到覆天顶,血手也听了很多回,每一次都答应她……
可这一次不行。
血手断然道:“不行!你我都不在夫人身边,万一出了什么差错,怎么对得起主上托付?!”
毒影停下脚步。
这也是多年来第一次、她在此种时刻,停下脚步。
血手摇头道:“我意已决……主上要以一己之力对抗蜀山和四大世家,我实在放心不下。”
言罢神情渐缓,低声道:“……你继续保护夫人前行,待我觅得主上,便会一同来找你们。”
纵然万般不愿,毒影仍是点头道:“好……你可千万要小心……你和主上,都要好好的!”
又岂知天意弄人。
同行护送几人中,竟有凡人细作混迹其中、偷袭暗害,以至欧阳倩受下重伤,落得一身隐疾,诞下一子后沉疴难返,早早离世——
此际毒影端看教内细作,俄而眸色冷厉,斥道:“原来是你!”
正是当年折剑公审、阻挡厉岩相救刘金等人的夏侯氏少女,夏侯琳。
夏侯琳擅使弓箭,更有一双短匕绝技,虽为女流、却是巾帼不让须眉,同辈弟子中、还无人敢与她争锋,可惜生在青州分家——
输给其他弟子也罢,竟是败给夏侯瑾轩那不学无术的表兄,岂能甘心!
然则五年前、夏侯瑾轩罹难海外,消息传来、夏侯琳只道:“天助我也!”
为能脱颖而出,夏侯琳不惜拼上性命、潜伏净天教内,镇日耽惊受怕、忍辱负重,只为有朝一日,能出人头地!
毒影联想一事,了然道:“如此看来……当年出卖分坛一事,也有你一份‘功劳’了。”
两年前分坛一事,教内彻查细作、当时杖毙了五六,俱是倚靠手段、扮作妖魔之人,只不知夏侯琳如何逃过此劫——
夏侯琳闻言,冷笑道:“你们只知我那表叔夏侯韬身体孱弱、不善刀枪,殊不知表叔最喜术法药典,要在其书房内觅得一二物事,也非难事。”
她趁夏侯韬不在,潜入屋内寻得至宝,可聚敛先天煞气,如此乔装一番、只要不近护法与尊者之身,寻常半魔根本料想不到。
正所谓新仇旧恨,毒影轻笑一声,素手微扬,道:“其余人快带夫人走,这个女人……就由我来对付!”
夏侯琳历来自视甚高,覆天顶上、惟独忌惮姜世离与血手二人,此际见毒影孤身迎战,嗤道:“不自量力!”
言罢腰间解下一物、却是一副折叠长弓,做工精湛、端是利器,斥道:“你等杀我宗家一门,欺我夏侯氏无人……今日,就让你领教领教我夏侯家的真功夫!”
毒影听罢,更是掩唇、咯咯笑道:“哎呀,恁多废话!是不是不自量力你待会儿就知道了……”
言罢眉目流转,一身毒术揉合魔气与鬼气、悍然来袭,道:“……狂徒,受死!!”
此战结果、天下竟无一人知晓。
只道夏侯琳继任掌门之位,越五年、于庄内暴毙而亡。
一说身染重疾、命不久矣,又说魔教余孽作祟,正是挟怨报复,究竟如何,恐怕只有天知、地知,以及一人知晓——
毒影立于夏侯府外,轻笑道:“若非还可利用,岂会叫你活过当日?”
女子嫣然一笑,转身消失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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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覆天顶上。
血手看清来人、神情凛然,一瞬弹身而起,右手魔印虚解,露出黝黑指爪。
然则魔君侧身霸住他。
姜世离负手身后,一双拳刃拢在袖内,周身魔火跌宕、掀起四下风声摇曳——
堂中晦明晦暗,来人终于抬眼。
此际剑身在半空、遥指二人,耳闻龙吟、杀气渐吐,气机牵引处,血手肩脊挺张,魔爪虚握、散出浓黑浊气……
护法斜跨一步,牢牢挡在魔君身前。
正是恶战在即,决不可君主先行!
况且之于来人、他早有耳闻,此前数月、亦曾交手,倘若是此人搦战,魔君不宜出手。
“魔君——”
《御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