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案(出书版)》分卷阅读13

    「你难道不是这天下的一部分?」

    「宇文烨,滚回北夷去。」严飒耐性告罄,杀气凌人。

    「吓唬我,你才舍不得下手。」宇文烨孩子气的硬是攀住严飒大腿,一张俏脸气鼓鼓。

    「你喜欢我这样烦你,与你绕着圈子讲话,耍耍赖皮,我过去总猜你喜欢我,两天前才知道我错了,你当我是影子,你骗我。」

    两日前,他宇文烨,北夷当朝太子的生日筵席上,首席嘉宾的西疆荒漠巨贾严飒,在收到石潜光自江南派人快马不停日夜兼程送达的书信后,竟不说一字的径自离席。

    「我们认识的这两年,你一直在找一个人,还借了我的势力在北夷内找过一遍,是他吧?」

    宇文烨喃喃道:「我真想见见他,想知道我们有多像。」

    「任性的时候是挺像的。」殷晨曦拽住宇文烨的后领,将他自严飒脚边拎起。「只是,像的是十二年前的小六哥。」

    对上宇文烨回头抗议的眼,殷晨曦微微一笑。「但您不是他,大哥也非十二年前的大哥,为免尊贵的太子殿下被踹伤,我得先救您于险境。」

    宇文烨回头望向严飒。会吗?他会一脚踢开自己吗?然而,严飒的注意力早就回到账簿中,对他的注视毫无感觉。

    走丝路的东西商人都说,西疆巨贾是个冷血的人,要钱要利不要命。但却有一个人,能让这样的严飒心急如焚。

    「回北夷吧,殿下。」殷晨曦婉言劝他,「你未必能见着他,大哥找他很多年了,招摇撞骗者多如过江之鲫,难说这次不过又是个空头线索。」

    宇文烨歪头打量起眼前一副苦口婆心的殷晨曦,他是严飒最得力的帮手,是严飒的发言人,多数人会误以为他比严飒和善近人,宇文烨却开始不这么认为。

    「殷先生,我觉得,有时你比严飒还可恶。」宇文烨目光灼灼。

    「哦?」殷晨曦莞尔,「有人说我看起来比较狡猾倒是真的。」

    「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死心。」宇文烨支起下巴,拈了一粒酸梅搁进嘴里,悠悠道:「所以,把那些棉里藏针的话都省下吧。」

    「殿下,您真是冰雪聪明。」殷晨曦微笑地帮他斟上一杯香片,「不过,小六哥在您这年纪时,可没您这么多心眼。」

    宇文烨眼色沉了沉,随即勾唇一笑,呷了口温茶润唇,挑眉瞥了眼殷晨曦,说道:「心眼多也有心眼多的好处,毕竟现在陪在严飒身边的人可是我。」

    他不是北夷王正妃所出,却能稳坐上太子宝座,背地里需使出多少阴谋手段不论,就连结交上严飒这般巨贾也是权谋之一。

    他不信,他就是要绊一绊严飒,就是不让殷晨曦如意。

    殷宋皇城,乾承宫内,吟风江畔,流冰缓慢蜿蜒,八轮锦辇宛如伏低休憩的黑麒麟般,斜阳倒映,气势磅礴。

    停靠在皇城内只有北夷使才能入住的乾承宫,随行侍从维持一贯低调作风,谨慎而缄默,锦辇厢房内,今夜宴席的贵客正在梳理着装。

    「你又何必非得要拿话激他,看,这下我们不得不在这种无聊的宴席上耽搁上一晚。」

    淡雅白袍,浅黄流苏系于腰际,将顾旭黎一身儒生气质衬托得更出尘,他踮起脚尖,帮殷晨曦正了正顶冠,瞪向殷晨曦的目光略带责难。

    「谁晓得那小太子对大哥这么死心眼,都是大哥不好,太有魅力。」殷晨曦无奈地摇头叹气。

    顾旭黎瞪圆了眼,拍了他额头一记,「是你踩到他的尾巴,还怪大哥。」

    「明明是那个小太子使坏心眼,你却打我。」殷晨曦嘟嘟囔囔地抱怨,好委屈地睨向顾旭黎。

    想到那浑然天成「祸水」模样的宇文烨,顾旭黎满怀感叹。

    「这两年,至少还有那个小太子能让大哥透过他思念小六哥。宇文烨也算是个有心的人,四处收留那些因为兵荒马乱而流离失所的孤儿,不论是北夷人还殷宋人,一律抚育教养,还亲自去看顾,怎叫大哥不想起那时候的事。」

    「那只是宇文烨收买人心的手段,凭什么比小六哥。」殷晨曦耸起鼻子,不同意的重重一哼。

    「就知道你一心向小六哥,才会跟他过不去。」顾旭黎手指刮了刮他鼻子,看他护短的模样忍俊不住失笑。

    「非也。」殷晨曦冷不防一把搂住顾旭黎的细腰,惹来他惊呼,殷晨曦在他耳边笑言:「我的心你还不知道啊?我是一心向着你呀!」

    「少废话,还不快出去,老让大哥等我们。」顾旭黎别过脸,捶他肩膀一记,却掩不住脸颊泛红。

    殷晨曦鼻尖蹭着他耳后柔嫩的一处,无限缠绵,「让我抱抱你嘛,小六哥都让大哥等了十二年,他才不会计较这一时半刻。」

    忙里偷闲的亲昵让顾旭黎不禁放软了一身僵硬,头倚上殷晨曦肩头。这几年,跟随严飒左右,殷晨曦主外,他主内,两人难得有独处时候。

    顾旭黎想起严飒那寂寥的背影,沉默时郁冷的绿眸,他轻声地说:「都这么多年了,我们找过殷宋京城,原本居住城里的南方商人为了躲避战乱,大多迁回原籍,我们只好往南找。为了找人,大哥把山线茶路、河线盐路也给占下,让潜光与向阳常驻江南,钱是越滚越多,人却渺然无踪。」

    殷晨曦收拢双臂,更紧紧地抱住他,顾旭黎抬头望向殷晨曦。

    「就连最不可能的北夷国,大哥也找了,依旧是音讯全无,我真怕……」

    「不会的。」殷晨曦摇头,安抚地顺抚顾旭黎背脊,「小六哥吉人天相。」

    殷晨曦口中如是说,眉眼间的阴霾却挥之不去。不愿再沉浸在不安的情绪里,顾旭黎想起一个好消息。

    「小虎昨日飞鸽传书,萱儿有了。」

    「萱儿有了?」殷晨曦惊讶,「算算,他们两人也成亲一年了,现在萱儿连孩子都怀上,小六哥如果知道,一定也替他们开心。」

    「是啊!」顾旭黎微微一笑,但心中刚刚稍微驱散的不安,却又不宁静的聚拢起来。

    驻殷宋的北夷使,于经过京城外的隘道口拦住了他们,以为北夷太子接风洗尘为由,在殷宋皇宫内举办洗尘宴。

    宇文烨软磨硬泡,撒泼耍赖,使尽手段留住严飒,他们只好容忍停留一晚,宴席结束便要披星戴月继续赶路。

    这华美瑰丽的宫廷深院,顾旭黎是第一次来到,或许也是最后一次,不知为何,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兴奋。

    琉璃屋檐,玉砖珠饰,再多繁华也掩饰不住颓靡的凄凉,这是一座已经死亡的皇城,里面住着沉浸在往昔幻梦的尸骸,顾旭黎无由的感到一阵恐怖。

    第六章

    宇文烨原本计划绊住严飒,两人在殷宋京城好好逛一逛,孰料驻京的北夷六王爷竟大张旗鼓,如今,他右侧挨着北夷驻殷宋的一派臣子,左侧坐着殷宋小皇帝与太后,一堆不相干的人将他和严飒隔的千里远。

    「太子殿下不开心,难道是节目不够精彩吗?」六王爷涎着笑脸讨好地问。

    蟒服下的六王爷腹凸肠肥,没有北夷人骁勇之姿,派驻汉地多年,酒色财气早将当年一夫当关的武将磨损成庸俗莽夫。

    「无聊至极,你没见我的客人都无聊的快睡着了。」宇文烨看了眼心不在焉的严飒,索性迁怒这个忙着巴结他的叔父。

    闻言,六王爷面上难堪,主事的姜太师赶紧上前安抚。

    「想是殿下怪我们冷落了您的贵客。」连忙使眼色给玉阶下翩翩起舞的舞姬上前伺候。

    没料到衣着轻薄的女子们尚未近身,已被严飒两旁的殷晨曦与顾旭黎屏退。

    严飒停杯已久,仅淡淡道:「大人好意,严某心领。」

    姜太师老脸尴尬,酒过三巡,底下醺醺然的众多官吏们也为这明显不识抬举的动作,感到一阵惊愕。

    宇文烨冷冷一哼,「庸脂俗粉也敢登此场面,西疆巨贾就连江南花魁也不为所动,这等舞妓歌姬要来何用?」

    「殿下所言甚是。」六王爷诺诺应和,不敢得罪正受宠的皇子,横眉怒目地瞪向姜太师。

    姜太师招来心腹,低声问道:「那人呢?」

    「在偏厅,与姜承礼大人、姜承斌大人一块。」

    「北夷太子到,竟还与那贱人厮混胡搞!」姜太师怒气大发,「去把人找来。」

    属下应诺退下,回过头,姜太师忍着气,一张老脸陪笑道:「原来殿下的贵客即是闻名遐迩的西疆巨贾,是老臣失敬,先敬严大爷一杯。」

    「不敢当。」严飒冷淡回应,瞧也没瞧他一眼,几乎是隐忍到极限。

    身旁的殷晨曦不由暗暗好笑,心道:堂堂的国舅宰相竟向一介平民低头罚酒,趋炎附势的丑态真实表露无遗。殷晨曦心中千般不屑,不由扇子一甩,作揖道:「大人还请不必多礼,夜深,我大哥也倦了,我们就此告退。您请。」

    深怕惹恼宇文烨,姜太师不顾颜面的急忙劝慰,「还有一场戏曲,想必大爷们定有兴趣。」

    「哦,此话怎讲?」殷晨曦不以为然。

    「传言严大爷本是殷宋人氏,当年受了当朝迫害才至西疆发展,当时殷宋举朝尽是穆贼眼目,必是为穆贼所害,今日将得报复雪恨。」

    顾旭黎微微一怔,脱口说:「前朝穆宰及其子嗣不是尽已伏诛?」

    姜太师奸佞笑道:「便是留下一人让深受穆贼所害的诸位解恨。」

    「这人有何特别?」就连宇文烨也好奇了起来。

    「此人能歌善舞,更能暖床侍寝,本朝封他礼部尚书员外郎,专事接待外宾,有他帮衬软款,最能解闷消愁,殿下的贵客绝对满意。」姜太师得意道。

    顾旭黎蹙眉,望向殷晨曦,后者也是一脸不齿。再看严飒,竟连表面功夫也不耐再做,直起身便要径自离席,就在此时,厅外传来沙哑妖娆的歌声。

    「承公子恩泽,妾身惭愧,自忖乃以身托付,才能报答……」

    悠朗的清平调被慵懒地唱着,一个字黏着一个字般,有些语焉不详,却又格外引人遐思。殷晨曦一目望去,殷宋众臣酒酣耳热,全一副看好戏的丑恶相貌。

    歌声趋近,脚步杂遝,三、四人左支右持的扶着一男子,跌跌撞撞进厅,跨门槛时,男子仰颈贪饮,跛踬了下,手中酒壶滑落摔碎,残津自他唇角淌下,那三、四人笑翻了,忙不迭又是去抹他面上,又是去扯他衣袖,轻薄之至。

    男子欲拒还迎般上推下阻,带着醉意地嗔叫:「休得胡来,妾乃佳人,自择英雄,这些匪徒,不可无礼!」

    他醉态可掬,身姿醺然婀娜,紫霞袍衫拢在纤细宛若女子的身躯,衣带未系,裤腰松动,襟乱领开,袒胸露臂,发鬓披散,遮眉蔽颜,约略可见妆浓脂深,尖细的下颏微微抽动,笑着。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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