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皮》分卷阅读21

    见他似也要推辞,慧空大师轻声一叹,又唱佛号。「其实贺盟主最属意者确实是两位。」

    凌虚道长亦点头附和,见状,台下众人声势更勤,温良玉知道自己只要点头就够了,谢华年的嘱咐都寄托在这里了……再者,虽说谢华年为他换皮之事在天门中亦是机密,然就怕天门中人有所疑惑,他这温玉的身份尚不够稳固,当今之计唯有坐上武林盟主之位,并以复仇为由迅即率众灭去天门,方能教他高枕无忧!

    他上前一步,身上斑斑血迹一经阳光照射反更显他白衣如雪。「温玉年纪尚轻,见识亦浅,只怕还是大哥更为适合。」

    人群後,慕容玦不免低头微笑,他心知温良玉这话不过是以退为进,连他都听出来了,这些江湖人不可能不知道。知他将登大位,慕容玦也为他高兴,方才之事太过突然,他远远看著温良玉,竟觉对方浑身透著股说不出的哀凄徬徨,连手都是紧紧握著的,他虽不知缘由,却只想著冲上前去将那人拥入怀中温声安慰,可又怕误了大事,只得立在此处,而今见大事底定,慕容玦便只盼著快快结束,好让他与温良玉说上几句话。

    「温玉,你也知大哥性子难成大事,你屡次击败天门,为武林立有大功,这盟主之位非你莫属。」齐斐又向众人道:「温玉若真成盟主,齐斐不才,必率殊龙寨鼎力相助!」

    「大哥!」

    凌虚道长见二人争执不下,只上前淡然道:「温玉公子不必相让,而今群雄既属意於你,你不妨说说心底话。」

    温良玉双眼扫过众人,又看向远处的慕容玦,少年仅朝他点点头,他收回目光,敛眸垂首,只觉自己像是回到那片落地铜镜前,如豆烛光中曾有一人对镜扮演温玉公子,想像他将如何在中原群雄面前说话,他抬起头仿著那模样凛声道:「既蒙诸位错爱,温玉却之不恭。天门视我中原豪杰如无物,区区不才,却也愿率诸位杀上天门,一马当先、虽死犹荣!」

    刹时间,喝采之声响遍秋岛,莫说慧空大师及凌虚道长,便是齐斐、杜春灯亦是微微一笑,便在此时,却有一股细微女声传入:「他不能当武林盟主、他不是温良玉!」

    在场众人内力皆深,这声音来得突然,又与诸人背道而驰,不由得特别留意,温良玉猛然抬头,却看见远处一道红影,陡然间竟是心口一滞,後背冷汗流淌!

    「你是何人?因何有此一言?」

    ☆、《脸皮》三十七

    早有峨眉弟子扶来那面色苍白的女子,但见她面貌姣好,只是一手捂胸,气息急促混乱,显是受了沈重内伤,众人再一细看,方见她胸口衣襟泛著一片黑红,似乎也受了极重的外伤。

    「我乃红影阁主之徒燕重绯,见过两位大师……」燕重绯无力跪坐在地,并呕出一口鲜血,杜春灯正欲上前为她诊治,她却摇摇手。「我命不久矣……但、但绝不能让这人当上武林盟主,他不是温良玉,他杀了我师父!」

    「燕姑娘,请你说清楚,这是怎麽回事?」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但我看得千真万确,他杀了我师父还有两名师姐,连我胸口这剑也是拜他所赐!若非我天生心脏异位……」燕重绯擦去唇畔鲜血。「我死不足惜,但定不能让他当上盟主!」

    面对众人或惊或疑的目光,温良玉却只看著齐斐。「大哥,难道连你也不信我?」

    「我当然相信你。」齐斐挺身将温良玉护於身後,对众人道:「诸位切勿听信此女一面之词,温玉早在慕容山庄经由九幻先生之手验明正身,他确实是温良玉,再者,齐斐与他乃八拜之交,难道会认不出来?」

    「不是!他真的不是温良玉,我亲眼见到他化去我师父的尸体,就像天门一样,他一定是天门的人!」

    燕重绯此言正与方才谢华年所说不谋而合,孟绮颜若真为当年血案帮凶,想来天门亦不会甘心放过,除去失踪的崔凡山及谢华年亲手所杀的贺青石外,丁宇钧、孟绮颜,甚至是夏承熙,难道……凌虚道长上前一步,沉声问道:「温玉公子,敢问尊师何在?」

    「家师离开慕容山庄後便云游四海,连我也不知他的行踪。」

    「道长何以有此一问?难道当真信了此女说词?」齐斐怎忍温良玉受此委屈,话语中已带怒气。

    「阿弥陀佛。齐大侠──」慧空大师甫开口,擂台下燕重绯已拔出匕首,拼尽最後一分力气喊道:「我没有说谎!今日我愿一死明志,只盼大师为家师主持公道,切勿让奸人诡计得逞!」

    语落,燕重绯以匕首猛地剖开颈边血脉,其力之重、其伤之深,竟是硬生生将喉咙割开大半,鲜血溅洒在白色石擂上,众人纵是见多识广,一时之间亦对此女之举颇为惊惶,如此作为,难道真只是单纯嫁祸诋毁?

    见事态难以收拾,凌虚道长便向齐斐说道:「如今再要请来九幻先生,只怕旷日废时,红影阁主之死暂且压下,温玉公子之身分真假却待实证,你既与他为八拜之交,想来必有些事不曾为外人道,贫道信得过齐大侠,只要齐大侠问温玉公子一个问题,他若真能答出,贫道亦愿为其身份作证。」

    闻言,慧空大师亦跟进。「老衲同样信得过齐大侠,只要一个问题便能解开众人疑惑,还请温玉公子配合。」

    温良玉看看众人,亦知自己骑虎难下,但只要过了这关!「大哥……」

    「我与温玉之间确有些事,然实难为他人道,而今我只让温玉在我耳旁轻声说出,不叫外人听去,不知两位大师是否真信得过我?」

    凌虚、慧空两人俱是点头,温良玉却更是不安!

    齐斐竟先看向同样惊疑不定的慕容玦,这才缓缓将视线转回温良玉身上。见他目光清澈,神情却是诡异,温良玉不禁後退一步。「大哥?」

    「温玉,四年前齐州城外,你说你有一句话瞒著我,又要我全力与你比试,赢了你方告知,那一夜我赢了你,你可还记得你曾说过什麽?」

    温良玉又是一步後退,所以温良玉与齐斐果真有过全力一战……但当时温良玉说了什麽自己却是毫无头绪,然见齐斐神态及方才对谈,那句话似绝不能在外人面前说出,可……他一时心乱如麻,竟是怎麽也想不明白。时间拖得越久,齐斐神情越是凝重,并开始夹杂不可思议的憎恨与愤怒。

    「你说过什麽?」

    「我……我不记得了,三年前我就忘了很多事……大哥!」

    「那句话你绝不会忘记,你不是温玉。」

    「大哥,我当然是温玉、我真的是温玉!」

    朝饮罢指向他心口,齐斐一步步逼近他,扭曲脸庞竟是穷凶极恶,一身杀气更是令人生惧,温良玉连指尖都颤抖。「温玉在哪里?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我就是温玉!」

    「住口!」

    齐斐一声绝望长啸,朝饮罢夹著十二分劲力猛然轰出,转瞬已逼至他面门之上,温良玉未央不及出鞘,只得後退避开,其力过重,竟在石擂上劈开一道长长深坑,刹时白石纷飞,温良玉正面受创,气息一乱,连擂台下之人亦为馀劲所伤,纷纷倒退数步。

    「你不是温玉!真正的温玉在哪里?」

    抽出未央,双鹄引风驰电掣向前刺出,刹那间满是银光闪耀,众人只听得铮的一声,朝饮罢黝黑剑身却在一瞬间制住温良玉剑势,双剑交错互抵,莫说温良玉,中原群豪亦是惊奇,不想齐斐之剑法如此精妙,竟不知远胜温良玉多少!

    温良玉衣袖破开,连头带亦遭剑气分成两半,一头黑发披落於肩,唇角并溢出鲜血,而齐斐拼尽全力,亦是虎口绽血、双臂发麻,但他仍定定地看著眼前那张熟悉的脸,声音却不曾这麽冷过。「剑在人在,未央既在你手中,那麽他定是死了。」

    场上一时无声,只有齐斐的声音缓缓飘盪,分明秋日当空,风却吹得人冷了起来。温良玉手中长剑吞吐寒芒,暗劲一使,两人身影分离,朝饮罢不动如山,端立场中,未央剑随意走,温良玉身形瞬移,出手狠辣,双剑再次交错,齐斐拙重断剑毫不示弱,起手便是杀招,长虹破空、凤鸣零落,温良玉旋身之际再接他一式重剑负图,孤翔剑法咄咄逼人,眼角却见另有人抢上擂来,温良玉眉一蹙,心知在场高手众多,今日绝不能善了,除非夺路出岛,否则定要丧命於此!

    ☆、《脸皮》三十八

    飘身後退,温良玉手中未央剑疾射而出,竟穿过那人心口,又急飞向齐斐,万料不到这剑实是针对自己而来,齐斐正欲提招抗衡,殊不料温良玉身子已抢到离他二三丈处,白皙手腕再次握上未央,双鹄引七十二式狂如奔雷,剑光如雨,竟是四面八方毫无空隙,直刺向齐斐天灵,只一瞬之间,齐斐便觉气息凝滞,眼前熟悉眉眼逼命而来,他心中又怒又恨又痛又怜,心绪牵引,竟见一点鲜血溢出唇角,朝饮罢最後一式枕桥卧痛击而出,望之如电闪星散,惊心动魄,温良玉不闪不避,欲以全部内力与他一拼!

    剑鸣铿然,未央断作三截,齐斐却不罢休,抢先出招,温良玉手无兵刃,竟遭他生生断去右掌!

    温良玉忍痛推出左掌,重重击上他心口,齐斐吃了这掌猛击,当下又是数口鲜血喷出,并不得不後退数步,温良玉趁著众人不备,甩出袖中几枚烟雾弹,一时之间仅见演武场中烟尘滚滚,竟是伸手不见五指。

    这端慕容玦让烟尘弄得满脸泪水,不免转身擦去,正待回头去看温良玉,却突觉背心一紧,竟给人一把抓住,他略一定心,忙问:「良玉?」

    「我们走……」

    温良玉藉由玄迷步法闯出众人之间,纵然带著慕容玦亦是不减半分速度,但他身受重伤、意识模糊,脚下不辨方向只是乱走,奔得一会儿又突然停步,手上一松,慕容玦让他一摔,还未喊痛,已见温良玉软软跪地呕出几口鲜血,忙上前抱住他。「良玉!你要不要紧?」

    「没事……我们快走。」

    但他全身无力,竟是再也站不起身,待得看清周遭,温良玉心下更是又悔又气,方才只为避开众人,竟走到这秋岛东侧,此处皆是峭壁断崖,如何逃生?且竟是无端拖累慕容玦,哪怕齐斐恨他至深,最後将他千刀万剐也决计不会牵扯到少年身上,可恨自己当下只想带著他一同逃走,如今竟将二人置於这般绝境!

    「你……你别与我一起,危险!」

    「你把我当成什麽人了,难道你以为我会丢下你?」慕容玦一咬牙,扶著浑身冰凉的温良玉站起身,即使走得摇摇晃晃,他也不曾松开手。「我说过我会保护你,你也不能丢下我。」

    「玦。」靠著少年暖热身躯,他竟忍不住淌下一滴泪水。「玦,我再不能是温良玉了……」

    慕容玦听他语带哽咽,耳畔又听得他右手鲜血滴了一路,心底亦为他疼痛,嘴上却还要分辩:「当温良玉有什麽好,我偏不要温良玉!」

    他忍著右手剧痛,下唇已是咬出血来,听得慕容玦话语却又忍不住要笑。「真的?」

    「我只要你好好的,其他人我都不要。」

    温良玉当真扯开唇笑了,又咳出几口鲜血来,见慕容玦担心目光,他正要说话,却又听见脚步声直逼两人而来,他慌忙扯著少年加快脚步,好不容易走出树林,眼前终於开阔,竟是一线碧海蓝天,峭壁绝崖!

    背後脚步声越来越近,却听得那人也是身受重伤、脚步凌乱,温良玉惊愕回身,果然便是齐斐。

    推开慕容玦,齐斐扯住他的衣襟将人提到面前。「告诉我,温玉是怎麽死的?」

    事已至此,隐瞒何益?他索性回道:「一刀毙命,他死得毫无所觉,痛快至极!」

    分明早有准备,乍闻此言,齐斐心中仍是剧痛,他松开手,温良玉跌坐在地,慕容玦忙爬了过来护在他身前,却只能惊愕地看著齐斐眼眶中的泪水。

    「温玉、温玉……我错了、是我错了!」

    见他心碎癫狂,温良玉心下突然一动。「他喜欢你,那一晚他说了他喜欢你!可你对我……仍如兄弟,所以你没有答应他……哈哈哈,原来温玉公子也有得不到的东西?可是你说你错了,难道你心底也对他有意?那麽为什麽、为什麽你们没有在一起?」

    看著那张与温良玉并无二致的脸,齐斐恍惚又回到那一年那一夜,温良玉说喜欢他,但……怎麽可以?两名男子相恋是何等惊世骇俗之事,他与温玉怎麽可以?於是他说这只是一时情错,劝温良玉放弃,两人仍当兄弟,然後一生一世在一起,不知道为什麽,他总是忘不了当时温玉的神情。

    他一直没有忘记!

    「我知道,因为他心中有更重要的东西,齐大侠和温玉公子的地位、声名,那些武林规矩!他心中有很多东西,每一样都比温玉还要更重要。」

    慕容玦的声音很轻,但却一字字沉沉打在齐斐心头,朝饮罢颤颤地指向少年。「不要说了、我叫你不要说了!」

    温良玉一把推开慕容玦,眼前的剑却没有移动分毫,只朝他步步逼近。「他死了,这张脸也不应该存在。」

    朝饮罢再度挥下,慕容玦只觉得心脏跟著停止跳动。

    「不!」他伸出手,却什麽也没有抓住。「良玉!」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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