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皮》分卷阅读20

    ☆、《脸皮》三十五

    演武场上,黑白石擂依旧分明,不知何时到来的贺青石伟岸背影傲然独立,温良玉与慕容玦穿过重重人群,愕然惊见一颗人头在其手中,竟是丁宇钧!

    不动声色,温良玉松开了慕容玦的手,自己缓缓走到齐斐身旁,却见他亦是一脸凝重。「大哥。」

    「温玉,出事了。」

    「那是……龙空丁长老?」

    「正是丁宇钧。一早洒扫的下人便发现那颗人头被置於石擂之上,恰又是贺盟主到来的今日,显是有心人的安排。」

    温良玉看了贺青石一眼,又问:「可知是何人所为?」

    「如今遍寻不著尸首,难以断定。」齐斐回身看向他,眸中仍是波澜不惊。「可我大胆猜测,怕是用剑之人。」

    「这秋岛上用剑之人何其多?」

    「能杀丁宇钧者,怕也是剑榜有名的高手,又或者……竟是他极其信任之人。」丁宇钧以一手银浪钩法独步武林,且轻功亦高、内力甚深,能在深夜中无声无息取他性命者,又岂是泛泛之辈?

    两人正低声议论,擂台上的贺青石却突然一动,只见他以手拨开丁宇钧紧闭的嘴,并从中挖出一块残破玉片,众人见了皆不识其来由,唯独贺青石面色更显凝重,这块玉乃是他三十年前亲手折断分予众人作为信物,事过多年,不想竟在此刻重见!

    就在此时,一阵鼓声响起,众人为之惊愕,这不是双榜争名的熟悉鼓声,竟是──

    温良玉回头,却见八名黑衣人扛著一顶熟悉大轿踏空而来!

    大轿无声落於擂台之上,未明来意,人群亦皆沉默,正有那耐不住性子的人意欲抢先出剑,却有一黄衫公子自旁射出石子击上那人膝骨阻断攻势,使他与一朵泥花险险擦过。与此同时,八名黑衣人朝空洒出百来件各式物品,或是发簪、或是玉佩,甚至有几束截断发丝,早有几人跃起接住,却发现这些东西如此眼熟!

    「这是拙荆之物,你们对她做了什麽?」

    「我儿!我未满周岁的孩子,你们简直丧心病狂!」

    一时之间,同样的辱骂与质问此起彼落,却再无人胆敢出手。

    那名黄衫公子站在石擂之前,虽是眼带警戒,举手投足却不失闲雅清贵。「诸位冷静。」

    面对来人,黑衣人依旧沈默不语,只听得轿内传来几句话。「请放心,天门不过向诸位亲友借了些贴身物品,来日必当十倍奉还,但若有人上得擂台轻举妄动,便莫怪在下不曾提醒。」

    轿帘掀起,那轿中人第一次踏出轿外,清朗声音仍如以往,面貌却截然不同,但见他散著一头曳地长发,黑发如缎,阳光下漾著动人光辉,可那张本该清秀的脸庞,甚至是托著泥花的手掌皆满是烧伤痕迹,不难想像衣裳掩盖下的身躯是怎生骇人模样,贺青石退後一步,却不像恐惧,反是惊讶!

    谢华年却不理会贺青石,只将泥花射出,杜春灯折扇一开,泥花便牢牢钉入扇骨。「扰乱秋灯宴实乃情非得已,望春灯公子见谅。」

    「好说,只是在我秋岛之上却难容你天门放肆。」

    「在下今日只为一事而来,并不愿多起纷争。」见杜春灯折扇作一请势,谢华年便转而朝向贺青石躬身行礼。「贺盟主,三十年前一别之後,在下日夜想念,不知您可还记得我?」

    贺青石只是静静地看著他面上烧伤,谢华年轻声一笑,又低声说道:「贺盟主贵人多忘事,怕是早忘了三十年前郑家庄七十九条无辜人命。」

    他话语虽轻,众人却听得清楚分明。三十年前郑家庄血案虽是沈寂许久,但在当年却是震惊一时,郑家庄庄主郑涛生为人乐善好施、豪爽直率,是武林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善人,平日又喜结交江湖豪杰,是以郑家庄几乎是户限为穿,日日门庭若市,在郑涛生的穿针引线下,也著实曾免去了各门派间几场争斗,然就在三十年前的重九夜,郑家庄突然付之一炬,不少武林人士前往查探,竟发现郑家庄中尸横遍野,每具尸体上都有大小不一的伤痕,显然并非全遭祝融所害,而是有心人刻意放火意欲掩盖,所幸当夜一场大雨来得及时,但因尸首已遭大火破坏难以追查,遂此命案真相多年来仍是未得水落石出。

    如今听得此人提及郑家庄血案,身上又是一片烧伤痕迹,众人不免议论纷纷。

    「此话何意?」

    「贺盟主当年与四位同伴潜入郑家庄,为的不就是那一张碧落机密图吗?」

    碧落机密图五字一出,不仅是贺青石,竟连杜春灯亦是一惊!碧落机密图流传已久,但在二十五年前拥有半张机密图的凡山和尚失踪後,此说便湮没不传……三十年前、二十五年前,难道郑家庄血案便是因机密图而起?

    见已无可掩饰,贺青石一叹。「该来的总是会来。你是那时谢华飞身旁的孩子吧?」

    再次听见熟悉名字,谢华年脸上浮现深刻缅怀,他轻声的,像是对著还在身边的那人说道:「谢华飞就是个傻子,总是说郑涛生不计正邪之别视他为友,他便也跟著掏心掏肺。他根本不在意机密图,不过是郑涛生随口提过他便记下了,得了後也不藏起来,就这麽巴巴地去了郑家庄,那年我八岁,硬是缠著他带上我,可是……」

    那年重九,郑涛生得了机密图後欣喜若狂,竟称病不再见客,镇日只与谢华飞埋首研究机密图,他閒著无事,便和郑家的两个孙子在後院秘道里玩鬼捉人,可当他们离开秘道时,整个郑家庄已是一片火海,他奔著去找谢华飞,哪怕身後传来玩伴的惨叫也不理,可是……可是谢华飞全身都是火,他拉住哥哥的手,只觉一阵火烫,然後谢华飞扑倒了他,用身体为他挡下後心一剑,当时他只觉得自己全身跟著烧了起来,然而贺青石却还嫌不足,竟同时以刀贯穿谢华飞与他!

    谢华年看著自己的手掌,当年他便是用这只手抓住谢华飞。「该是我命大,未死在那火海中……可笑的是你们分赃不均,竟将机密图扯成两半,崔凡山卷走一半不知所踪,另一半又被妙手空空偷去,从此之後,你、丁宇钧、夏承熙以及孟绮颜便誓言不再提起此事,贺盟主,我说的可对否?」

    他在天门蛰伏多年,甚至扮作九幻先生亲入正道,便是为了查明所有真相,只可惜……还差了一个崔凡山,但不要紧,当他一手造就的温良玉成为武林盟主後,崔凡山又能躲得了多久?

    「你说的不错,当年我们年少气盛,只想郑涛生竟与邪教中人勾结,机密图绝不能落在此等人手中,遂潜入郑家庄──」

    「不必再说,你们正道的花言巧语我不愿多听,你害死谢华飞,我只要你的命!」

    「你……」

    谢华年对著擂台下众人望去一眼。「诸位尚有亲人在我手中,切勿妄动,否则休怪我无情。待我大仇得报,只要这顶轿子回到天门,诸位之亲友便将安然无恙,哪怕……轿中无人。」

    听他此言,便知是生死不计也要报仇,众人心下复杂,贺青石既曾做下此等骇人听闻之事,他们本不该帮,可他的身份却是尴尬,然忌惮於亲人性命,他们也只能静默不语。

    「贺盟主无须担忧,除崔凡山外,你的同伴都已在黄泉路上等你了。」

    ☆、脸皮三十六

    话语方落,谢华年一柄锈剑出鞘,竟是冷森森一道黑影直向贺青石刺去,贺青石快刀扫出,呼的一声跃起,向他头顶劈来,刀剑铿锵交击,两人杀得眼红,转瞬间竟已是百来招过去,谢华年招招攻其命门,为求自保,贺青石出招亦是猛烈,一刀落空,石擂竟现裂痕!

    看著两人拼斗,温良玉心下不安,忙回头去寻慕容玦,却见少年站得极远,还向他点了点头,他又回眸,齐斐也看向他,眼中神情复杂,一手却按著朝饮罢,见他如此动作,温良玉不免低声道:「大哥可是想帮贺盟主?」

    「不,贺盟主行差踏错,那人寻仇而来并无不是,只是天门为恶多端,再加上你璟二哥之仇,我岂能容他在我眼前杀人离去?」齐斐闭上双眼,声音竟是极其痛苦。「再说,我曾蒙贺盟主指点一二,与他之间实是亦师亦友,又怎忍见他……」

    两人正说著,却听身旁众人惊呼有毒,齐斐连忙回头,却仅来得及见贺青石倒在那人锈剑之下,双腿早已被生生砍断!

    「我要你嚐嚐与谢华飞一样的滋味。」谢华年右肩亦中一刀,且伤口甚深,仍在不断淌血,他却笑著自袖中取出一只瓷瓶,就在此时,齐斐跃上擂台,温良玉见状也跟著飞身而上。

    「住手!」

    「齐大侠、温玉公子,不知你二人有何见教?」

    「阁下用毒已是胜之不武,然如今贺盟主既输,但求给他一个痛快吧。」

    「我又不是你们正道中人,齐大侠这句话实是迂腐了。」

    谢华年一笑,手中瓷瓶猝不及防抛出,当中液体洒在贺青石身上竟是触风就燃,转眼间贺青石已在擂台上烧成一团火球,又因双腿被砍,只能在原地挣扎并嘶吼尖叫,苦痛难当,谢华年看著却低低地笑了起来。齐斐怒上心头,朝饮罢迅即出手,谢华年只觉一股极大的力量自锈剑那端震向手掌,他慌忙向後一退,齐斐却不罢休,便与他在另一白擂上打斗起来,温良玉又望了慕容玦一眼,终是咬牙提剑而上。

    换皮之前他虽习有武功,却不如温良玉精深,换皮之後,谢华年为他擒来正道数人,以天门秘法吸取内力予他,并悉心指导他温良玉之双鹄引及各式剑法,他曾答应谢华年以温玉公子之姿回归江湖,藉正道身份之便除去夏承熙、贺青石等四人,可……哪怕是为了慕容玦,他又怎能一生受制天门?

    眼前便是最後一人,谢华年一死,天下便无人能揭穿他身份!

    齐斐、温良玉两人合力,朝饮罢破空凌风、未央流水行云,合作无间,乍看之下竟是毫无破绽,谢华年本已负伤,对上二人更是左支右绌,袖风再起,几道毒烟随风而散,温良玉早知他有此一著,忙以玄迷步法不著痕迹地避至上风处,齐斐却吸入毒烟,然手中朝饮罢仍不甘休,一招一式迅捷无伦,谢华年锈剑探出,齐斐身形微晃、面泛黑气,竟已然毒发,温良玉见状连忙提剑抢上,未央凌空而来,双剑交错之际,温良玉凭藉步法快一步迈出,乍见谢华年便在眼前,他左掌分明凝气,却怎麽也下不了手!

    两人错身之际,谢华年已知他心中想法,他大仇得报却身负重伤,何不索性以此身作为温良玉登上武林盟主之位的最後一阶?

    谢华年一掌击出,温良玉不料他竟还能出手,当即反掌於胸挡下杀招,右手未央轻灵一转便已横上他苍白颈项,出手之际仅闻一声低语:「凉玉,你要为我杀了崔凡山。」

    未央划开谢华年颈项,鲜血喷洒而出,染红温良玉一身白衣。

    看著他颓然倒下,温良玉手中未央坠地,一声铿锵,他不自觉看向一旁跪地齐斐,後者眼中满是赞赏,擂台下亦是叫好声不断,他却只能看著黑衣人无声无息地将谢华年尸首抬回轿中,并如同来时般静默离去。

    温良玉仍呆立原地,不能自已地想起铜镜前谢华年一次一次教导他走路的模样……牙尖将下唇咬出鲜血,他隐下千头万绪,回身奔向齐斐。「大哥,你没事吧?」

    「我没事……」

    眼见齐斐呕出一口黑血,杜春灯忙上前为他把脉,又掏出一颗丸药予他,齐斐二话不说便张嘴吞下,渐感神智清明,见他无恙,杜春灯便转身向众人说话:「今日天门闯入秋岛,致使贺盟主身亡,杜春灯难辞其咎,方才在下已飞鸽传书送至各门各派,全力确保诸位亲友平安无事,若诸位意欲赶回,十艘楼船已於港口等候,至於贺盟主之尸身,在下将亲自扶棺护送,并一力操办所有丧仪。」

    少林慧空大师上前低声说道:「阿弥陀佛,今日之事实乃天理循环,春灯公子亦不必过於自责。」

    此言一出,众人好似又想起三十年前灭门血案以及那一纸碧落机密图,一时之间,竟又是鸦雀无声,人人心中各有思量。

    「武林盟主之位又当如何?」

    不知是谁说出这样一句,而有了开头便难以结尾,温良玉仍扶著齐斐,面上依旧没有表情,谢华年之死对他打击过大,偏又无法言说,就像是所有一切都在心头不断旋转重演,最终成为一个又一个的漩涡,并反将一切吞噬殆尽……他还能说什麽,说眼前一切如此荒诞不经,但最荒谬的便是他自己!

    好几个人名就这麽低低地窜了出来,然後顺著众人形势汇集成几个共同声浪,并终於一点一点凝聚成两个名字。

    「温玉公子当之无愧。」

    「齐斐乃众望所归。」

    凌虚道长与慧空大师互望一眼,终是开口:「诸位,当下实非商议武林盟主的好时机。」

    「我长老死於非命,纵是当年有过,难道天门不需付出代价?」

    「天门为祸武林,中原亟需盟主带领!」

    「还得擒住崔凡山,逼他交出半张机密图。」

    纷纷议论掩去了凌虚道长及慧空大师的反驳之意;杜春灯看著贺青石焦黑尸身,并不帮腔。齐斐看向温良玉,心中却是已有思量,随即推开温良玉自己走上前,朗声道:「诸位错爱,齐斐只怕将要辜负,在下閒云野鹤惯了,难当重任,但能让我心服者,却只有温玉!」

    「我……」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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