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皮》分卷阅读9

    「大哥分明也对机密图兴致勃勃,璟二哥偏只说我。」温良玉顺著他的话跟著笑道,心下一动,面上却不显分毫。「大哥莫忘了一个月後还有秋灯宴,算算时间,只怕请帖也将要发出了。」

    春灯公子一年一宴,偶数年在春、单数年在秋,其中尤以秋灯宴最为重要,但凡武林中有些名气的高手都会受邀,并於八月十日至十六日间重排天下刀剑双榜,再於八月十七公告天下,今年又适逢武林盟主之选,据闻现任武林盟主贺青石也会到场,并将一并於宴上公布五名人选,届时定是龙争虎斗、暗潮汹涌。

    「你要去?」

    温良玉挑眉反问:「难道大哥不去?」

    「我尚未决定。」齐斐将手上枯枝随意一抛,只昂首看向广阔天际。

    「大哥乃朝饮罢之主,难道当真无意於盟主之争?」

    「你知我素来无拘无束,遇事不过随心而为,哪里适合那位置?若说武艺,更是人外有人,大哥从不想争什麽天下第一。」见温良玉看向自己手边的朝饮罢,他又是苦笑。「得这朝饮罢也是机缘巧合,然确实是柄好剑,竟叫我爱不能舍。」

    温良玉听得他字字句句俱是由心而发,没有半点隐瞒遮掩,心下既自惭形秽,对著这人更是满腔说不出的复杂情绪。他在那仅有几盏灯的黑暗斗室中读过也听过太多齐斐的英雄事迹,若说那时不过是神往不已,眼下便是真心实意的爱戴景仰,只想跟在这人身边,与他一同闯荡江湖、快意恩仇,白日惩凶杀敌、夜里秉烛对饮,若真能如此,也不枉自己一番挣扎才换来这张脸皮!

    「璟兄弟倒是提过他有意竞逐,只是那人向来得失心重,我遂想著帮他一把……他死时,我只想我们三兄弟正值少壮,却是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当真人生无常,直是万念俱灰,可你却又回来了。」齐斐拍上他的肩头。「温玉,你若有心要当那盟主,只管告诉大哥,我定竭力助你。」

    「我……我没想那麽多,我还年轻,难当大任。」

    齐斐听他这麽说,便知他实有心候选,也不说破。「横竖还有段时日,大哥又想起春灯公子酿的酒可是天下知名,届时少不得走一趟喝个过瘾。」

    温良玉当然听出他话外之音,却只是跟著笑,多少心事说不出口,齐斐见他手上鹿肉已冷,又换了块给他,让他快吃好准备休息。直到众人都已饭饱,便开始分派守夜之人,齐斐记挂著温良玉内伤,只要他好好休息一夜。

    「你只管睡,养足精神才是。」

    温良玉也不与他争,靠著包袱便闭上眼睛,可他自入了中原武林後便不敢深眠,每夜只是胡乱睡过,时时警醒,这时知齐斐就坐在自己身旁更是难眠,又恐他疑心,只得调整吐息装作睡去模样。

    齐斐见他睡在身旁,不免一笑,正待抬手拂去他颊旁发丝,却在见到自己影子遮住那双眉目时惊慌收回!

    那一夜明明是自己推开了这人,如今他又怎能……这般想著,齐斐便起身坐到火堆对面,再不肯正眼看向温良玉。

    听著齐斐动静,温良玉心下虽不解,却因两人拉开的距离而放松一些,隔日起身时他强打精神,又吞了颗随身带著的丸药,看著便似平常一样。

    约定时辰将近,齐斐让殊龙寨人留守原地,自己携了朝饮罢及烟火弹後便与温良玉一同走向峰顶的清月潭,潭边只见一蒙面人独立,两人十分警觉,约莫十步远便停步不前。

    「阁下要我兄弟二人一同前来,如今人已到,请阁下说出慕容璟遇害当日景况。」

    蒙面人看了他两人一眼,哑著声道:「那日慕容璟与其门人、下属共十六人前往百日谷,其实是为了找一个人。」

    「谁?」

    「自是打造朝饮罢的铸剑师。」

    齐斐不语,温良玉只作吃惊状却不说话,并听得那人道:「可惜他们还没找到人就中了埋伏,一行人毙命当场,你那兄弟慕容璟中了胸口一刀,死得倒也痛快,没受什麽苦。」

    见他确实说中慕容璟死因,且连自己都不知慕容璟之目的,此人竟能知晓,可见必有内情。齐斐沉声道:「阁下想必也知道究竟是何人出卖慕容璟了?」

    「当然知道。」蒙面人走近两步,却指著温良玉。「只要温玉公子自废武功,我自会据实以告。」

    温良玉脸色一变,齐斐亦是惊愕。「阁下是什麽意思?」

    「很简单,他在那盟主名单上太过碍眼。」

    齐斐上前两步,将温良玉护在身後。「既是如此,不必再谈。我只问一句,阁下与慕容璟之死有何关系?」

    「无论什麽关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二人今日便要葬命此处!」

    蒙面人迅即朝潭面投出一粒细石,石落之时,数十人於潭中爬起,刀剑俱出,齐斐执起朝饮罢,大步迈开,一剑划出竟是劈天毁地,力自剑生,犹如狂潮怒涌,当先者皆自毙命;温良玉未央出鞘,乘机针对蒙面人而去,七十二式双鹄引若雨连绵,毫无空隙,蒙面人不敢直撄其锋,双掌击出直如一堵无形高墙,同时飘身後退。

    ☆、《脸皮》十五

    朝饮罢再斩一人,齐斐反手抛出烟火弹,守在山腰处的殊龙寨人急忙赶来,战局既乱,又见占不得上风,蒙面人转身要逃,温良玉岂肯让他如愿,玄迷步法断去後路、未央再展九天凤鸣,直将那人逼得无处可逃,只得再次出招,却仍非本家招式,反是以掌代刀,朝著温良玉面门直劈而来,招招进逼,温良玉剑法精妙,势若行云流水,却毫无空隙,渐逼得那人无力招架,不得不以自身招式抗敌,见他来势汹汹,温良玉侧身而避,只见蒙面人一掌打在潭边大石之上,登时碎石纷飞,并见石上一点绿痕,竟是唐门腐尸萤毒!

    「你是唐门的人?」

    蒙面人不语,伸手又打出一掌,怕他使毒,温良玉出剑更快,却格外小心风势,并不忘朗声提醒齐斐。「大哥,小心有毒。」

    见已露出马脚,那人再赞一掌,十分劲道挟带萤毒直击他胸口,温良玉不畏不惧,妙招纷呈,反手一剑势若龙腾,一改本家剑式之柔中带刚,转而气势万钧且来势飞快,蒙面人避无可避,左肩已受一剑。

    温良玉眼角见那端齐斐亦将取胜,手下未央拔出,转而横上那人颈项。「说,是谁出卖我璟二哥?」

    「是慕容──」

    没有听他说完,温良玉已一剑割开他颈项,齐斐赶来时那人早已断气,看著齐斐弯身拔去尸首面巾,他竟是一阵心跳,怕齐斐早听见慕容二字,说不出是惊是惧,只得强自按捺剧烈心跳,佯装悔恨地道:「抱歉,大哥,我该留他活口的。」

    「不要紧,临敌对阵哪能尽如己意?你没事就好……」齐斐看著那具尸体,心下亦有思量,却绝口不提他方才所说慕容璟打探朝饮罢之事。「想不到唐门也涉入盟主之争。」

    「无论如何,唐门既知晓璟二哥之事,你我便由此下手。」

    齐斐沉吟半晌,猛地出手以朝饮罢砍下那人脑袋,并转身招来两名殊龙寨人。「你们将这头颅送往唐门,只说齐斐恭候便是。」

    「大哥,人是我杀的,该报上我的名字。」

    「这事就交给大哥吧,你别涉入。」齐斐心想温良玉既欲争盟主之位,便不宜节外生枝,哪怕唐门与天门有所勾结,他尚无所惧。

    分派妥当,两人便一路下山,见温良玉总是闷闷不乐,齐斐不免又笑。「还是不高兴?」

    「若大哥有个万一,我岂非成了罪人?」

    「他们要想杀我,怕也没那麽容易。」

    「这我自是知晓,只是……」

    「知晓便好,如何这般婆妈起来?」齐斐朗声长笑。「温玉,和大哥回殊龙寨。」

    温良玉低头思忖半晌,却摇了摇头。「不,大哥,我还是回慕容山庄吧。」

    「这是为何?」

    「大哥之前不是疑心慕容玦吗?纵不是他,只怕慕容山庄也有隐忧,我便由此入手吧。」怕他不肯,温良玉又故意提起慕容璟。「再说,那总是璟二哥的家,我想帮忙看顾些。」

    「也是,世伯恐怕也需要照应,那我便与你约定秋灯宴时一见。」

    「届时必与大哥痛饮一夜。」

    「我会期待。」

    齐斐一夹马腹,与众人朝殊龙寨而行,温良玉看著他的身影绝尘而去,心下又是轻松又是惋惜,竟是说不出的酸楚,如果他是真的温良玉,便能光明正大的跟随在齐斐身旁……一思即此,他突然非常羡慕温良玉,羡慕到几乎想扯下这张脸皮抛在地上狠狠踩踏!

    可是他做不到,永远也做不到,因为他就是温良玉……

    他就是温良玉。

    ■

    温良玉回到慕容山庄时已近黄昏,换过衣裳後他状甚不经意地向侍女问起二公子的病情,却大感惊讶!

    「还病著?」

    「是啊,二公子这次不只是受了风寒,还一并发起病来,咳了好些天了,昨天似乎还咳出血来呢,虞神医也去看过,只说是宿疾难医,听说今儿个好一些了,只是不能吹风,所以都待在房里不曾出来。」

    想起自己离开前的景况,又忆起他那句「你不是温玉」,温良玉心下一冷,迳自到後园向慕容桦问了安,见老者面色仍如死灰,竟是连起身都有困难,便知道慕容玦下的毒已累积过多过久,慕容桦怕是活不过今年冬天,然心下却也疑问,慕容玦在饮食中下毒已非一朝一夕之事,之前慕容璟仍在,毒死慕容桦於事无补,不过让慕容璟早一日掌握山庄罢了,可如今人事已非,他何不索性趁慕容璟死时一并下手并嫁祸天门,一举掌握慕容山庄,反要让慕容桦苟延残喘地拖上数月?

    发现自己无意间仍是想著慕容玦,温良玉一声轻叹,抬眸见窗外月上柳梢,将近子时,他左右思量,终是起身走向小楼,只是门上了闩,他侧耳一听便闻清晰鼾声,猜是迟遥怕慕容玦夜里唤人遂睡在一楼,他退後两步,足间几个轻点便登上二楼,窗未落锁,他轻声推开窗扉进了房,又记挂著慕容玦的病,不忘将窗再紧紧关上,就怕漏了风。

    真不知他这般大费周章究竟所为何来?温良玉摇摇头,几步便走到慕容玦床前,少年仍自昏睡,半点也不曾察觉他的闯入,只是看著睡得并不安稳,连一双眉都是紧蹙的,他伸手探向慕容玦的额头,仍有些微热发汗,想是风寒尚未好转,半夜又发起烧来,他看看床边摆著的水盆,试过水温极凉後便拧来巾子为他擦汗,不想慕容玦昏沈中竟低低地喊出一声:「娘……」

    这一声娘喊得极轻,并带著些许鼻音,听著倒像被丢弃的小猫叫声,温良玉手下一颤,心顿时像被化开似的柔软起来,放下巾子後竟鬼使神差地去握慕容玦的手,只是少年手中握著个小布包,他依稀有些印象,似乎曾见少年挂在身上,温良玉好奇地打开观视,包内不过是一枚玉戒指,算不得通透,戒围则极小,怕是慕容玦母亲的遗物。

    他自有记忆便在那斗室之中生活,从没有见过爹娘,也不懂得那些东西的重要性,且天门将他照顾得极好,竟是从未病过,只除了刚换上脸皮的那段时间,他明明疼痛难忍,却被绑在床上不能动弹,就怕他一时忍不住抓坏了这张皮,偶尔疼痛过去时他会觉得手心很空……或许就像现在的慕容玦一样。

    他猜,应该要这样握著才对?或许他猜对了,慕容玦舒展双眉,略动了动身子,有些滚烫的呼吸吹上他的手,竟像靠著他的手才睡得舒服般,温良玉笑了笑,就坐在床边看著少年安睡,直到月落日出,慕容山庄里渐渐地有些人声,慕容玦的低烧也退了,他想松手,又怕惊醒少年,正自左右为难,且听得楼下迟遥已醒,正踏上楼来,梯板早是年久失修,让迟遥一踏便嘎吱作响!

    听见声音,慕容玦睁开惺忪睡眼,看见温良玉的脸後还眨了眨眼以为自己正在作梦,又看看两人的手,正想著这梦太不真实之际,手上却货真价实地传来一阵暖意,登时睡意全消,并将一双眼瞪得杏圆!

    不待他出声,温良玉按上他的唇并摇摇头,抽出手後便自窗口跃了下去,动作一气呵成且无声无息,速度快得连慕容玦都觉得自己真是在梦中,可手上及唇上都还留著些温度,几乎又让他发起烫来。

    ☆、《脸皮》十六

    「二公子,您这麽早就醒了?可要茶麽?小的先去打水来给您擦身换衣裳……」

    迟遥还没睡醒,每句话都像含在嘴里似的,只模模糊糊地想著帮慕容玦擦完身子後再回去打个盹,横竖慕容玦这两日都不能离开小楼,除了睡觉也不能做什麽,只是没听见床上的人回应,他这才拍了拍自己的脸,又强把眼睛睁大一看,竟是扎扎实实地吓了一跳。

    「二公子您的脸怎麽这麽红?是又发烧了吗?我赶紧叫人去请宋大夫来!」迟遥乱著来摸他的头脸,却让慕容玦一掌拍开。

    「我没事。」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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