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皮》分卷阅读8

    「瞧你这孩子,看你以後还敢不敢这般装神弄鬼?」

    方才一阵咳得狠,慕容玦声音都哑了。「您不骂我就不咳了。」

    「我说过你这是顽疾,只能靠日常调养,饮食坐卧都要当心,你却还敢喝酒?」

    说起酒,慕容玦便想到温良玉,忍不住回嘴:「别人都能喝,独我不能。」

    「别人还能跑呢。」

    见他脸色一沉,宋既棠也不再说,只拍拍他的头,这人生与江湖俱是复杂,又岂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尽的?「你这麽聪明的孩子,难道还想不清楚?」

    慕容玦勉强一笑。「知道了。」还有什麽好想的,他这一生就是废了。

    宋既棠留下药方就走了,迟遥知他心情不好,也不敢多话,陪著他在书房里耗了大半日,那些为慕容璟葬礼而来的武林人士已散去大半,要见温良玉的也各自送来拜帖,慕容玦一封也没看,丢了让下人转交,只说慕容山庄欢迎就是了。剩下的就是些琐事,最後再将这半月的帐同帐房结清也就完事了。慕容玦坐在书房里对著空空如也的书案不知还能做什麽,心里明明在意温良玉的去向却不提,只拿著宋既棠留下的药糖罐抛来抛去权作消遣,迟遥实在看不下去,一把夺了糖罐後又将他拉起。

    「二公子,我们出去走走吧,你都闷了一天,大夫也说了要时常到外头走动的。」

    「一会儿要人走、一会儿又为这骂我……」

    迟遥不管慕容玦还一张嘴嘀咕个不停,也不说那是时辰不对,扶著他就往花园走,慕容玦和他走了半天,远远地就看见温良玉一人坐在凉亭内,像是又在那儿假寐,慕容玦刚想转头离开,不想迟遥却开口。「那不是温玉公子吗?今天看来精神不好啊,不知是不是内伤还没好,方才应该让宋大夫也帮忙瞧瞧的。」

    慕容玦没说那虞神医还为他温玉公子一人留在慕容山庄没走,只想著他的内伤,自己都些微风寒了,那受了伤的人又被自己那样这样的折腾,就不知……这般想著,本要离开的步伐怎麽也迈不出去,良久,才下了决心似的让迟遥退下,自己一人慢慢地走入凉亭。

    「刚看了大夫,你还来这儿吹风?」

    温良玉眼睛仍是闭著,然慕容玦心知他们这些练过武功的人听力好,自己又多了这麽一支拐杖,还不明显得很,遂也不惊讶,自己坐下了。「你在这儿做什麽?」

    男人并不答腔,慕容玦看著便气,伸手想拉他,温良玉却先一步睁开眼睛,不失半分警醒地看著他还在空中的手。「做什麽?」

    「我在和你说话。」

    温良玉又闭上眼睛。「你说,我听著。」

    「你身子还好吧?」

    方闭上的眼睛又睁了开,只见一旁的少年用力地握著拐杖看著外头,好似漫不经心,可发下露出来的耳朵有些微红,温良玉看了半晌终於坐正。「没事。」

    「喔……」

    两人相对却是无言,慕容玦好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我不会再问你是谁了,更不想管你为什麽杀夏承熙,横竖我从来都不喜欢那些人,杀光了更好。」

    听他孩子话语,温良玉却是一笑,也不答腔,又靠著石桌闭眼休息,慕容玦见他如此却不生气,反倒觉得这人慵懒可爱得很,不敢吵他,少年连呼吸都放轻了,就这麽静静地瞧著他的脸。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这个人是在九岁那年,那时温良玉已在武林成名一年有馀,又刚和慕容璟结拜,两名出色的少年站在一起,看著几乎比太阳更灿烂耀眼,慕容璟不是没有向温良玉介绍过他,但那时他已是个瘸子,又瘦又小,哪里能吸引得了他们的注意?

    但他却总是不能自已的想要看著他们,幼时的他总想,如果他们能带著自己一起玩该有多好?他的愿望从来不曾实现,慕容璟和温良玉的世界太广大,可却怎麽也容不下他,隔年,慕容璟、温良玉与齐斐三人结拜为兄弟,他们一同闯荡江湖,留下多少传奇故事,他明明在慕容山庄看著他们走得那麽远了,自己却仍在阴影之下。

    ☆、脸皮十三

    後来他会故意别过头,不去看那偶尔回到慕容山庄的三人,可越是想著不要去看越是受到吸引……他特别喜欢看著温良玉,不著边际地幻想坐在他身边的人不是慕容璟而是自己,想著温玉公子会怎麽和自己说话、对自己笑?

    他看著这张脸好久好久,却从来不曾这麽近过。慕容玦看著眼前的脸,明明就和温玉公子一模一样,可又好似哪里不同?他大著胆子伸出手想去触碰那张脸,温良玉虽睁开眼却不制止他,任他来摸。

    「还是凉的,你真的不是病了?」

    温良玉只是笑,不知道该怎麽回答,这毕竟是一张死人的脸皮,当然是凉的,可更衬得慕容玦的手指那样温热舒服,他几乎是享受著少年的抚摸,像是知道他喜欢,慕容玦没有收回手,指腹来来回回的在他皮肤上打转,温良玉又闭上眼,於是他没有看见少年因为他的动作扯开笑靥,那麽得意又满足。

    他坐在这人的身边,像是多年的愿望终於实现。

    ■

    殊龙寨中,齐斐坐於堂上,沉声道:「此去便是龙潭虎穴,我又何惧?然此人必要温玉同行,其中怕有古怪。」

    「温玉公子武功不下於大哥,大哥怕什麽?」

    旁边一名摇著宫扇的女子随即插嘴。「你这糊涂鬼,竟忘了温玉公子受了内伤吗?」

    「红锦说得不错,若是平时我自是不怕,可这机会确实难得,若正是对头派他来诓了我去,岂不正是报仇的大好良机?」

    「大哥在这左思右想也没用,还不如去问温玉公子。」

    「还问什麽?为了给慕容璟报仇,温玉公子是必去的,大哥也不必再多想,我这就去回了那人,与他约定五日後清月潭见。」

    红锦不等齐斐开口便起身去分派事情,还坐在原位的楚越抓抓头,朝齐斐道:「大哥莫怪,这婆娘就是急躁。」

    齐斐摇头。「红锦说得不错,既是如此,我今日便启程前往慕容山庄,若有任何消息自会派人来报,这殊龙寨就交给你们了。」

    「大哥只管去,这儿交给我们夫妇就是。」

    齐斐又趁著尚在殊龙寨时与红锦商量了些事务,直到未时方启程,一路马不停蹄,却也直到隔日戌时才赶到慕容山庄,温良玉早接了讯息,就在庄门前引颈期盼,齐斐一见他洁白身影,立时便下了马。「温玉!」

    「大哥。」

    「内伤可好了?怎不在房里等著就好?」

    「知道大哥要来,哪里还坐得住?」温良玉笑得开怀,又问:「大哥这次回来,可是璟二哥的事有眉目了?」

    齐斐向著四周一看。「不急,你还有伤在身,明日再谈。」

    闻言,温良玉难掩失望神色。「我还想著和大哥痛饮一晚。」

    「这可不成,你这回只得看著大哥喝了。」

    齐斐朗声大笑,这一夜只与温良玉喝了半罈酒便赶他回房休息,温良玉半滴酒也未沾,回到房里时毫不意外地看见慕容玦正坐在桌前,一双猫儿眸里满是怒火清晰,越见他如此,温良玉越是轻笑。「怎麽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你和齐斐说了什麽?」

    「自是说了如何处置璟二哥的仇人。」其实齐斐和他什麽也没说,不过就是谈谈殊龙寨,又说了楚越夫妇几句近况罢了,可不知为何他偏爱次次踩上慕容玦痛脚,见他暴跳如雷。

    「怎麽处置?」

    「千刀万剐尚不能消我两兄弟心头之恨,你说该如何处置?」

    慕容玦见他一脸认真的说得煞有其事,又听他说什麽两兄弟,不由激起一片妒恨之心,可却拿眼前这人无法,索性甩袖就走,温良玉也不挽留,只静静跟在他身後。慕容玦前头走著,只恨身後那武林高手走路无声无息,自己则连半点武功也不懂,除了夜风吹过树梢及些虫鸣外便什麽也听不见,那人究竟是否还跟在後头犹未可知,要转头确认又怕四目对上惹他发笑,一步一步踏出竟是心头郁闷得很,又想那齐斐比之自己与他更是般配,这麽星夜赶来也不说先休息,反是两人关在房里喝了半个时辰的酒,还不要下人服侍,他连打听情况都做不到……

    见他突然停步,温良玉上前与他并肩,微低头笑问。「怎麽?可是累了,要我扶你回房吗?」

    「你和他感情很好。」

    「我与齐斐是两兄弟,感情自然好。」

    「你又不是温玉!」

    温良玉听他又是旧话重提,不免蹙起眉,起手便扼住他颈项。「二公子再休提这话,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慕容玦却是硬气,只狠狠地瞪著他,温良玉笑了声,随手一甩便将人扔到石阶上,纵听得他又咳起来也不理,自己转头去了。看著他毫不停步的背影,慕容玦待要叫唤偏又止不了咳,虽说温良玉那一甩并不十分用力,他也一时起不了身,只得坐在阶上,半晌後咳嗽虽停,但眼前哪里还有温良玉的身影?他心下又悔又气,悔自己说错了话,更气温良玉连句好话也不肯说与他听!

    谁想慕容玦不过在石阶上坐著生了会儿闷气,隔日就发起高烧来,竟是连床也下不了,温良玉听说时正和齐斐一同用早饭,心下虽知十有**是昨夜之事所致,面上也不过托下人问候一声便罢了。

    齐斐摒退了侍候的人,却是若有所思。「这二公子身体还是不好,想来慕容山庄气数已尽,可惜了这百年基业。」

    「方才你我二人向世伯请安时,我见世伯脸色也差,怕是来日无多。」

    两人这般一说,又想起慕容璟来,自是无言,温良玉看了齐斐一眼,挤出笑来说道:「休提这话,大哥还不快用早饭,吃饱了我们好往清月潭去。」

    齐斐只想著他不愿多提伤心事,便也一笑带过,两人用过早饭便与齐斐带来的十数人往清月潭去,却说这清月潭离慕容山庄约莫三天路程,有个浑名叫新娘潭,据说百年前曾以童女祭神,还是慕容家先人来後方蠲了这旧习,并因其潭面平静无波时看似镜面,能完整照出一轮朗朗明月而命名为清月潭。

    齐斐与温良玉怕来人另有图谋,遂日夜赶路,恰於约定前日来到清月潭所在的青鸾山腰,众人打探後发现四周并无异状,齐斐直接前往潭边察看,见无任何埋伏,便让大夥儿於此处生火休息,温良玉正啃乾粮,却见方才离开的齐斐扛著只母鹿走来,随即有人上前放血剥皮,剖了肉後插上枯枝便放在火上烤了。

    ☆、脸皮十四

    「大哥倒好兴致。」

    「你内伤未愈,吃些野味也好养身。」

    等了好一会儿,那鹿肉慢慢烤熟,渐渐地溢出些油香味来,齐斐取了一块递给温良玉,自己也跟著吃起来。「可惜无酒失味。」

    「待明日事了,你我兄弟二人再痛饮一番不迟。」

    温良玉以刀切肉,吃得慢条斯理,齐斐看著他便笑。「你还是这般温吞水似的。」

    「哪里及大哥英雄气概?」

    齐斐笑得更是开朗,复又沈寂。「近来武林多事,你好不容易回来,你我竟是难得悠閒,不知昔日之约何时方能履行?」

    「什麽约定?」温良玉想了想,又笑道「我与大哥约定的事可多了,究竟是哪一项?」

    闻言,齐斐亦是朗声大笑。「确实!还记得我曾与你约定来日塞外纵马比试,那时你便逼我与你一同去寻那半张碧落机密图,说是这一生非得亲眼见到绝世神功不可,你璟二哥还笑说那什麽机密图不过是江湖传闻,你却偏生当真,果然仍是个没长大的奶娃。」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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