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皮》分卷阅读6

    听得侍女脚步声渐远,温良玉又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直到四周再无其他声响後他方起身,与此同时一股暗劲夹带书信由窗外疾射入内,他随手接住,点起烛火後细读了一遍,而後便将书信放在烛上烧了,直看著白纸成灰才罢休,没有再躺回床上,他趴在桌面,就著稀微烛光看著那柄未央剑,并将剑身抽出一半,直盯著那随烛火闪动的浅浅剑光。

    他很喜欢这把剑,浅碧剑鞘望之如玉,雪般剑刃却是削铁如泥,剑身上并刻有凤翔图纹,栩栩如生,随手抚过便是一片冰凉,据传乃天器老人唯一嫡传弟子段烟湄亲手打造,当然不能与齐斐的传奇名剑朝饮罢相提并论,可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确实拥有的东西。

    属於他的,还有这张脸皮……剑上隐隐倒映出他的面貌,他终於成为这个人,他曾想过,他会成为温玉公子、他会做许多轰动武林的大事,然後他会得到褒扬与夸奖,就像昨夜广场上众人的欢呼与赞赏,还有今儿一早齐斐拍著自己的头,笑著对他说做得好。

    齐斐的手极暖热,声音那麽疼惜那麽宠溺,满满的都是真心,那瞬间他只觉得内伤一点都不疼了,更像是被什麽填满一样,几乎就要满溢而出,然後他才恍惚察觉,原来是他得到的太多太多,甚至将那些难以回首的过往都掩埋殆尽。

    他多麽喜欢成为这个人!这样想著,他甚至笑了,笑靥半是得意半是开心。如果可以这样继续下去,无论要负多少伤、要杀多少人他都愿意!

    ☆、脸皮九

    隔日,夏承熙早早地便传来消息,说是要带几个人和温良玉共用午膳,心知此举乃为武林盟主之位铺路,温良玉换了件簇新衣裳,佩上未央,看著便是儒雅英俊,虽比不得齐斐望之便有威势,却令人心旷神怡,那些江湖高人面上虽不显,言语间却颇为客气,夏承熙心内欢喜,一面劝酒一面将话题引至武林盟主大选,温良玉亦不著声色的帮腔答话,左夸齐斐、右叹慕容璟,更衬其谦逊有礼,然那些个高人哪里是好唬弄的,曲曲绕绕,一顿饭下来温良玉只觉头晕脑胀,连夏承熙说些什麽都没留意。

    「良玉,你可听清为师说话了?」

    「师父,我头还疼呢。」

    「没用的东西,不过是几杯杏花春就不行了?还敢夸口说什麽千杯不醉?」

    「平日都有大哥帮忙挡著……」

    听他提起齐斐,夏承熙却是别有思量。「记得你还有个大哥那是最好,但凡太过危险之事,便让齐斐出手,你别跟著。」

    「那岂不是太不够义气了?」

    「你有几条小命能拿来逞义气?」见他不受教,夏承熙语气不免重了些,温良玉见他生气,便自己低下头说知道了。

    「师父今夜就走了,今後你万事小心,若真有什麽事,派人拿著这印信到扬子江畔寻为师就是。」

    「扬子江畔?」

    「据闻打造朝饮罢的名匠最後便是出现在此处,要想知道那把剑的秘密,为师认为应该由此入手。」

    温良玉低头不语,夏承熙以为他顾念结拜之情,不便开口,也不与他多说,转身便离了厢房,不想尚未跨出房门,身後又闻温良玉叫唤。「师父可别不告而别。」

    「为师走时会来见你,你还有伤在身,多休息吧。」

    「恭送师父。」

    虽说是恭送,他还是懒懒地倚著床柱,夏承熙也不与他这伤患计较,自己走了,温良玉看著他的背影,眼里哪还有醉意,竟是一片清澈明亮,然当慕容玦拄著拐杖走入他的房间时,他又刻意眯著眼睛歪在床上,直到慕容玦以拐杖碰上他的腿时,他才佯装清醒。

    「原来是你。」

    慕容玦看东看西就是不看向他。「我只是来跟你说声谢,昨晚给你添麻烦了。」

    见他这般刻意,温良玉反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慕容玦的脸微微一红,拐杖竟是毫不留情地往他小腿肚击去。「我那时喝醉了!」

    温良玉当然闪开了,可却笑得更是开心。「两杯酒就醉成那样,果然还是孩子。」

    「我不是孩子了,若不是……早也是别人的丈夫了!」

    「真的?我瞧瞧。」温良玉直起身,将他拉近自己,两指扣上慕容玦下颔。「有过女人了?我还真想瞧瞧叫你相公的那个小妹妹。」

    慕容玦甩开他的手。「温良玉,你真失礼。」

    见少年转身就走出去,他也不追,又倒回床上,横竖慕容玦就是个孩子心性,今晚将正事办妥,明日再去寻他好言安慰也就没事了,这一日慕容玦果然没再出现,听说是和总管一同下山学著谈生意,温良玉想著少年一脸正经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

    一旁和他说起慕容玦去向的侍女问:「公子很开心?」

    他想了想,倒也爽快的点头。侍女不敢多问,仍站在一旁侍候,温良玉却端著酒杯陷入沉思,慕容玦与他的计画并无相干,他实无必要这般小心讨好,可他与众人相处总需步步为营,哪怕面对齐斐亦要谨慎当心,唯独与那少年相处时称得上舒心快意,又或者……他转念一想,许是慕容玦於他毫无威胁,且又弱小,遂他更能随心所欲,再者,他既已是温玉公子,要与何人往来但凭他高兴就是了。

    凭他高兴!他笑著仰首饮下一杯薄酒,但觉天空不曾如此广阔,而温玉公子无比自由!

    ■

    考虑到慕容山庄耳目众多,夏承熙刻意安排於子时离开,温良玉自然一路相送。

    「师父,那朝饮罢当真如此重要?」

    「当然……」夏承熙看向远处,话语间竟有一丝勉强。「江湖中谁没听过一朝饮罢,既得天下,若非如此,为师何必煞费心机让你与齐斐结拜?」

    温良玉一楞,又随即按下心中怪异之感,佯装无事的笑。「原来师父也想得天下?」

    夏承熙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他一眼。「说来话长,或许当年……也罢,一言难尽,待为师取得更多消息後,自会再与你说明。」

    见他如此模样,温良玉心下只是冷笑,面上仍是不显。「可无论如何,那剑已在齐斐手上。」

    「剑在哪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背後隐藏的秘密,再者,齐斐与你乃结拜兄弟,你与他要那朝饮罢,难道他还会拒绝不成?」

    「可……」

    「良玉,为师教过你,要做大事便不可在意枝微末节,什麽结拜情谊都是假的,你也大了,难道连这麽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看温良玉面有难色,夏承熙心知不能逼得太紧,遂又动之以情。「你自小无父无母,为师将你拉拔成人,又传你武功,难道还会害你不成?是了,为师还记得你小时怕痒的很,那日九幻先生摸你却不怕了,想来确实是长大了。」

    温良玉一笑。「想不到师父还记得这些小事。」

    见他松口,夏承熙也跟著笑。「横竖如今情势尚未明朗,你只将一门心思放在武林盟主之位便是,春灯公子的秋夜宴便是第一关,你可得留神。」

    「是,温玉知道了,绝不会让师父失望的。」

    两人言谈之间已行至竹林小径中,四望无人,竟连月光也让重云遮蔽,只有温良玉手上的灯火摇摇晃晃地亮著,见时辰已晚,夏承熙便道:「好了,你回去吧,别送了。」

    「师父,朝饮罢的秘密……」

    听他欲言又止,夏承熙转身正要问个明白,却只见剑光一闪,颈间一道血痕迸裂,伤口是冰凉的,鲜血溅出却是温热无比,他瞪大眼,看著温良玉出剑後随即後退几步,鲜血竟是半点也未沾上他洁白衣裳。

    「朝饮罢的秘密,你早就知道了。」

    夏承熙倒落地面,温良玉没有费心去探他气息,自怀中取出一细长瓷瓶,并将瓶中透明液体倒在夏承熙尸首之上,转瞬之间尸体便化腐水,让土壤吸收殆尽,连半点毛发皮肉也不留,温良玉将瓷瓶随手一扔,却惊闻身後一点细微声响!

    「谁?」

    ☆、脸皮十(限)

    「谁?」

    玄迷步法踏出,他如同庭间閒步一般,轻而易举地穿梭在竹林中,很快便追上逃窜之人,只是当温良玉看清来人面貌时,却是惊愕不已。

    「慕容玦?」

    慕容玦让他抓住,心脏犹自狂跳不已,他今日下山谈生意,对方见他年纪小,有意刁难,遂拖了好些时辰,马车好不容易赶著宵禁出了城,他却因席间喝了杯烈酒而头晕欲呕,坐在车上更是难过,却又不愿让总管及车夫看了他的笑话,便要马车先行回庄,只说自己散步回去,也是巧合,他远远见了温良玉白色衣裳行入竹林,便小心跟上,原只想看看温良玉和谁谈些什麽,不想竟见到如此场面!

    再加上那瓷瓶及化尸的情景,分明和天门的手段一模一样。

    「你不是温良玉!」

    「二公子想来是醉迷糊了,我当然是温良玉。」

    「方才那是夏承熙,温良玉不会杀自己的师父,你、你是何人,如何竟假扮了温玉,又是如何逃过九幻的──」慕容玦越说越快,直到温良玉扼住他的脖颈,他才住了口,并渐渐的连呼吸都无法。

    见少年脸涨紫红几欲晕厥,温良玉这才略松了手。「你不该跟来的,如今我也别无选择,只能杀了你。」

    见他扬起剑,慕容玦跪倒在地,竟是半步也迈不出去,却还看著他直问:「温玉呢?他是不是死了?」

    「他死了你不开心吗?就像慕容璟一样。」

    「你说什麽?」

    谅他也逃不出这片竹林,温良玉笑盈盈地放下剑,甚至半跪在地与他对视。「我说你出卖慕容璟、毒害慕容桦。」

    「我没有……」慕容玦眼神游移,却再也无法反驳。

    「你猜猜,他们会相信温玉公子,还是相信你?」

    「你不是温玉公子!」

    温良玉又一次掐住他的脖子,将他狠狠撞上身後翠竹。「我就是温玉公子。」

    少年吓得无法动弹,见他如此,温良玉竟又笑了。「你让我想起一个人,真奇怪,我明明没见过他的脸,却觉得一定就是你这样。」

    一瞬间,慕容玦只觉得他笑意落寞,他不曾见过这样的温玉公子,温良玉从前总是笑得意气风发,可从前的温良玉也不会和他说话、陪他喝酒,一思即此,他忍不住便伸手去摸那张近在眼前的脸,和昨晚一样,这张脸冰冰凉凉的,他没摸过死人,但大概就是这种感觉……温良玉没拨开他的手,却一声轻叹,气息拂在他的脸上,带著些酒味,更明显的却是一点无可奈何,知道男人不想动手,连所有威吓都不曾真的伤了他,说不清道不明的疼宠令他肆无忌惮,甚至突然想要亲吻这个人,就像方才青楼里其他男子做的那样!

    年轻的身体总是冲动,慕容玦察觉自己的反应,不禁有些瑟缩,温良玉发现後亦是哑然失笑。「你……」

    慕容玦早就别开脸,温良玉将之扳回,望入他的眼底,又轻轻地笑了。「你心底喜欢我。」

    「我没有。」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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