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阻止啊……”曲乐微阖上眼，声音中渗进笑意，“怎么说我也不能让你伤了我未来的助手吧？”
“……你我今天的话就是。”木然灵不再等曲乐的回答，转身就走。
“啊，了，真是……不让人省心啊，苏睿。”曲乐长叹口气，站起身，将杯中的茶慢慢洒在地上，放下茶杯，右手附上心口，再开口的声音低的近似于无，“那么，至少护住你吧，虽然我并不能确定依照心的指引，如此任性，是不是正确的……”
不能确定你的想法，对于你最后是不是会终止祭祀也全无把握，不，或者说，其实是能猜到你终止祭祀的可能更大，但是，还是想试试，我已经提醒过了，祭祀的作用比记载的，比你们能想到的更重要……那么，在，了解我，并且也相信了这些话的情况下，你依旧会，向我不希望的方向，发展吗？啊，差点忘了，还有长久以来的，苏家附属下，负责“牺牲”的齐家和负责玉帛的宫家，这两家，和双子献祭并没有直接关联的家族，就交由我来处理吧，相信，一心一意只是要结束双子献祭的你，也不会那么在意的，是吧？苏睿……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0 章
黑暗中开出的花朵，即使向往光明，最终也还是归于黑暗，由献祭和牺牲处盛开的曼珠沙华，再艳丽也是蛊惑人心的彼岸之花，鲜红，从来是染了血的颜色，已经在染血的荣耀下存在太久的人，再干净也否认不了已经染上的那血色的娇艳。
“宫家主，你来这里有什么事吗？”苏睿对着面前的男子微微点头，从辈分上来说，这该算是他的长辈，也是在整一个苏家祭祀中从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支持双子祭祀的人，而且宫家负责玉帛，家主本也算是能参与决策的人，可自从苏家定下并且执行了双子祭祀后，宫家基本已经不参与苏家的决策，平日里基本只和负责“牺牲”的齐家往来，这次的计划，要不是因为宫家有很大可能不会参加，苏睿定会拉上宫家，毕竟宫家也是个不错的助力，而现在宫家家主亲自过来找他，恐怕也是与近期的计划有关，只不过苏睿本以为来的会是齐家的人而已。
“你们已经决定了？”宫家家主——宫麒面色平静，似乎早就料定了的事情终于发生，毫无惊异的一上来就问了这么一句。
“是的，宫家主，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事实上，我想您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让宫家参与其中。”苏睿不卑不亢地回答，宫麒是一位可敬的长辈不错，但是如果从家族角度出发，作为家主的他们同样不能接受有损家族利益的事情发生，就像是苏家和他同一阵营的那些人，热爱家族，守护家族，受着家族的恩惠，享着家族的荣光，可也因为双子的祭祀的残酷而不得不做出有损家族的决定，不愿但不得不做出的牺牲。
“司家会怎样？”宫麒依旧冷静，司家与苏家同为祭祀家族，并且私交不错，但是如果为了苏家的事情要司家就此覆灭，却是没有这个道理。
“司家？”苏睿稍稍偏了偏头，轻轻笑起来，“司家会走向辉煌。”
是的，司家会走向辉煌，就算苏家覆灭，他们也会有一段长长的、辉煌的历史可以去书写，可是，辉煌之后会如何，苏家其实已经顾不得了，失去了制衡和扶持的祭祀，能走多远本身就值得怀疑。
“我知道了。”宫麒看了苏睿一眼，起身向门口走去。身为宫家的家主，甚至比苏睿还要年长，苏睿能想到的，他自然也能想到，但司家终归还是会有一段不短的辉煌的，至于之后的事，百年后的事都不是他们能管的了，更何况是那么久远的以后呢？他只要知道，祭祀不会彻底断绝，宫家仍旧有存在必要，这一点，就已经够了。
“宫家主。”曲乐从门的一侧闪出，截住将要走出门的宫麒，专注地看着他，“介意和我谈谈吗？”
宫麒回头观察了下苏睿的神色，见他表情平淡，像是什么都没看见，才向着曲乐点点头，这位的身份可不只是苏家现任家主的好友而已，这一点大家心知肚明。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1 章
带着宫麒到了自己的房间，曲乐抬手示意他进屋落座，又为他斟了一杯茶才自己也坐了下来。
“宫先生，这一次苏家的事情，我希望你不要插手。”曲乐一开口就直接进入了主题。
“宫家向来不喜欢参与进这种事情里，这点，您可以放心。”宫麒轻轻点头，恭敬地回答。
“不必用敬语，叫我曲乐就好，现在我只是一个人类罢了，”曲乐礼貌地微笑，先纠正了宫麒的称呼，然后才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我不清楚苏家的祭祀以后会怎么样，作为苏家祭祀中，玉帛的负责人，我希望在苏家的状况不可挽回后，你能帮助司家。”
宫麒并没有回答，只是皱了皱眉，什么叫苏家的状况不可挽回，他不能理解。
“我的身份想必你也知道，苏家的双子祭祀确实应该结束了，但是祭祀一事干涉太多，已经不是说停止就可以直接停止的了，”曲乐看了看宫麒，确定他听明白自己所说的之后才继续解释，“苏家祭祀天神，司家祭祀地祇，但不同的是，苏家的祭祀体系，有很多重要部分由外姓负责，而司家一直是由家族中人担任各种职务，虽然这样一来，司家的祭祀体系要比苏家稳固，但也会更难发展，所以我希望在苏家的情况差到一定地步的时候，你能选择帮助司家发展，毕竟我不可能因为自己的关系，让两家的祭祀都断绝。”
“您……你的意思是说，苏家的祭祀很可能会断绝吗？”宫麒忍不住问，尽管已经猜到苏家祭祀的情况不容乐观，但是依着现在的发展，他还是很难想象苏家的祭祀会彻底断绝，尤其是在面前这位的看顾下。
“我只能说，这很有可能。苏家的双子祭祀，不管是负责经营的于家还是负责供奉的简家，甚至还有负责了部分礼仪的颜家也都已经太依赖双子祭祀了，如果苏家要改变祭祀方式，恐怕不会那么容易。”曲乐沉默了会儿，这么回答。
“可是不是有您在吗？”宫麒急切地询问，连刚刚被叮嘱不必使用的敬语也再一次用了出来，这位的意思是，他要放弃苏家吗？可是苏家祭祀的天神，不正是这位的辖下？
“我在有什么用呢？”曲乐唇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毕竟我不是苏家的家主啊，而且我和他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就算我们的身份差异再大，目标差距再远，我也不可能直接杀了他。”
“您的意思是……？”宫麒的表情平静不了了，这话的意思是，这位已经纵容苏家的家主到了可以任由他毁掉祭祀的地步了吗？苏家真的会就此毁了祭祀？！
“有些事总是想试试看的，我已经提醒过他了，”曲乐温和地说，“如果可以，我希望苏家负责‘牺牲’的齐家和负责玉帛的宫家都能如我所说的做，若是苏家败落，祭祀不存，便去帮助司家吧，那样或许对你们也是最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2 章
宫麒没有说话，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他不知道面前的人说的“想试试看”是指什么，也不了解苏睿和曲乐之间发生了什么，更加猜不透在是曲乐的同时也是古乐府界主的这位在想着什么，安慰无从安慰，建议无从建议，甚至连对方提出的要求也碍于自身是苏家的附属而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放心，苏睿不会有什么意见的。”见宫麒迟迟没有回答，曲乐猜到他的顾忌，笑笑说，“他没有反对我带你过来，就说明他默认了我的要求，毕竟宫家和齐家其实并没有做什么，苏家的人，厌恶的只是双子祭祀，你们不会反对他们取消双子祭祀，也没有参与进双子祭祀的具体内容，他是不会介意你们先做出苏家败落的准备的。”
宫麒细想想苏睿的反应，发现确实像曲乐说的一样，苏睿看到了曲乐叫走他，却没有阻止，这说明他对曲乐要说的内容有一定了解，甚至他已经默认了曲乐的要求，但如果是这样，曲乐前面说的苏家祭祀可能会断绝的几率就会更大，而这样一来，苏家是否还能存在就是个问题了。
“现在苏家的整一个祭祀体系里，有的人知道真相，有的人不知道，相信你已经发现了，和其他三家的人在进行争斗的，其实并不是司家的人——我想苏睿也没有特意瞒着你——出自于苏家的，不满于双子祭祀的人已经很多，一代代的祭祀进行下来，早就为苏家的人带来了太多的伤痛，这不同于用不熟悉的甚至是怨恨的人做祭品，苏家的双子祭祀，祭品一向是骨肉至亲，事实上他们能忍到现在才开始行动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料了，”曲乐低低的笑了几声，吐了口气，“至于说苏睿不会介意你们在现在——计划的伊始就进行准备，应对苏家的败落，最重要的原因大概是——最后的结果，不管是我，或是他，都不能确定吧。”
“您是说，您们并不确定结果？”宫麒不能理解，要是说并未参与计划的以人类身份存在的曲乐不能确定结果他还能明白，可是参与策划了整个行动的苏睿为何会不能确定呢？
“世上的事，总是变得太快，”曲乐望望窗外的天空，叹息一声，“若是苏睿成功，便只是去除了双子祭祀，苏家元气大伤，若是他不能成功……为了不再进行双子祭祀，他或许会将干脆地舍了整个祭祀吧……而整一个计划中，最大的变数其实不是我，也不是别人，计划最大的阻力，必然来源于苏家的祭祀体系内部。”
宫麒恍然，宫家和齐家且不说，其他三家一向认为苏家的双子祭祀是神灵庇佑苏家的原因，而他们这些附属家族之所以能够不断发展，也是托了双子祭祀的福，就连苏家，不是也有人以“体贴神意”，以双子祭祀为荣吗？这样的想法，也无怪乎他们会阻止苏睿停止双子祭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3 章
“苏家对外的说法是：苏司两家在以人为祭的祭法以及祭祀的信仰上的差异，使得两家之间的冲突爆发不可避免，而外界的人大部分认为这是苏家想要成为唯一的祭祀家族，在和司家争权——这可以比照普通百姓。而了解一些内情，知道您在苏家的人，则倾向于是您——作为古乐府界主的界主，示意苏家打压司家，甚至从根本上击垮司家，他们认为这是您和另一位界主之间的矛盾，比如现在掌管供奉的简家和掌管经营的于家——他们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吞掉司家的势力，毕竟与司家交好的是苏家而不是这些外姓家族——并且由于司家并没有反击，有相当一部分人认为，在您和另一位界主的争斗中，您已经胜利了，”宫麒说到这，停了下来，仔细观察着曲乐的表情，见他并没有因为自己被利用而产生愤怒的情绪，也没有因为有些家族的不自量力而生气，才稳了稳心神，继续说下去，“我想您也知道苏家的计划，若是苏家成功，对您的声望或许……”
“那没什么，本来苏家开始进行双子祭祀的时候我就并没有同意，说起来，苏家取消双子祭祀才该是我的意愿。”曲乐突然不在意地笑笑，声望之类，他本就不是很重视，和传承着的祭祀相比，那种东西实在是不值一提，现在连祭祀的延续他都能拿来赌，更何况是他本就不重视的声望呢？
“可这样一来，祭祀您的人……”宫麒以为曲乐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试图说的更加明白一些。本来他还会顾忌苏家，担心曲乐会为苏家带来一些麻烦，但是现在，既然已经确定了曲乐不会阻止苏家取消双子祭祀，对于这位一直被祭祀，被崇拜着的界主，他还是不希望有损害到他的说法出现的，毕竟关于古乐府祭祀的故事他可是从小听到大，一代一代的传下来，就算是对于祭祀的一些祭法不满，也难免会不由自主地崇拜敬爱古乐府的神灵，那本就是人们崇拜敬仰的英雄，在传说中听来已是让人心折不已，更何况如今是切切实实的见到了真人呢？
“我当然知道，”曲乐的笑容温和了些许，这人是真正在为他着想，在他漫长的历程中，这样的人很少见，“事实上只要祭祀仍然存在，就不会对我有影响，我也就不会担心，人们对天神的信仰，虽然会因为苏家的事情而受到一些不利影响，但天神是英雄，人们对英雄，对人本身固有的品质的崇拜，不管是明明白白地表现出来的，还是压制隐藏在内心的深处的，无可否认的是，他们一直是存在的，所以一直在信仰，而人们信仰的究竟是这些品质，抑或是神灵本身，这根本就不那么重要，我需要的只是他们有这样的信仰，而不是他们都信仰我。天神或许是被人类所祭拜，所崇敬，可从本质上来说，天神最开始也不过是人或者由人衍生的一些品质罢了，从根本上来说，天神也可以是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4 章
宫麒哑然，他怎么忘了，以面前这人的心智，恐怕只会强于他，连他都能想到的事情，这人又怎么会想不到呢？唯一的解释，他是故意纵然了苏家的举动，这是……为了让辖下的家族能够更好的发展，甘愿牺牲自己的声望吗？
曲乐看看宫麒的表情，大概能猜到他在想什么，好吧，其实他只是想试试相信苏睿，想试试相信人的信仰——或者说是人的感情，但是……宫麒似乎误会了什么？不过这误会说起来似乎是那种他怎么辩解都只会更加加深他的信念的……美丽的误会？该说这是信仰坚定的好处吗……自动美化所信仰的神灵，并且坚定不移地相信下去？
“既然您都想到了，那么我就先告退了，您的要求宫家会照做，我会替您转告齐家家主。”宫麒起身施礼，转身离去，一套动作做的是行云流水，毫不拖沓，自然，曲乐连再说一句什么的机会都没有，也就更加不可能转变自己在宫麒心中伟大的形象——反正总而言之，理智告诉曲乐，这应该算是好事，既然不会有不良影响，那也就这样好了。
《御宅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