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的事，想必家主也已经得知，”司泽仔细观察着司源的神色，见他并无什么反应，料得自己所想果然被司源猜到，也就定了神，继续说下去，“依我看，倒不如就让苏家将以人祭祀的……”
“长老！”司源此时终于不得不皱眉打断司泽的话，有些事不但不能做，也不能说，“苏家的目的是什么你很清楚，司家虽然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但是如果其他的祭祀方式都就此消失，你以为司家可以支持多久？或者说，你是觉得祭祀的消失不会带来什么重要的影响吗？”
“不，当然不是，可是家主，苏家和司家世代交好，如今苏家要做的事也未必会造成太严重的后果，如果……”司泽还想继续说些什么，若是单从感情上来说，他是定会支持苏家的，可是从理智上来思考，他却又不得不承认，如果苏家真的彻底完成他们的计划，不仅仅是祀神之仪会消失，整个祭祀体系都会受到极大的影响，到时候，就算是还有祭地的司家存在，可以调节平衡，世界的稳定也一定会被影响，可要是不做点儿什么，就这么冷眼旁观，他又确实做不出来。
“不可能，”司源再次打断司泽的话，“身为司家的长老，你应该知道信仰的重要性，这次苏家的事，司家能做到旁观不阻止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他们的计划，本身就是对祭祀，对信仰的打击，别忘了在你刚成为长老时说的，永远坚持信仰，永不放弃！”
“可是用人做祭品的祭祀，还有信仰一说吗？”司泽反问，确实，从司家的角度来说，使人成为祭品，本身就是对信仰的亵渎了。
司源沉默，当人成为祭品，信仰的缺失与沦陷就已经注定，这是司家人早有的共识，他无法反驳，可也不能同意，无论是以人为祭还是配合苏家结束祭祀都不是他能认同的，所以他只有沉默，也只能沉默。
“家主，既然你也不同意把人奉上祭坛，那苏家的行动……”司泽追问，活了那么些年，做了那么些年的长老，他知道的事情很多，“更何况那一位不是还在苏家吗？”
司源眼睛一亮，是啊，古乐府的界主就在苏家，如果连他都不阻止，那也就是说苏家的事不会造成不可挽回的结果了？
“家主，你看，如果我们只是配合行动，但是不参与进去，就不会对司家的祭祀产生太大的影响，这样一来，最多是祀神彻底消失，而且祀神本身早就和以前不一样了，”司泽见司源虽是依旧不回答自己的话，但明显已经露出了思索的神情，自是更加努力的劝说，“只要让苏家有机会将牵制我们的力量用到别的地方……”
司源听到这，哪还不明白司泽的想法，若是司家不参与，苏家就只用应付那些依靠苏家祭祀的小家族，这样一来，成功的可能性也就必然提高，这也能算是司家最后的帮助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6 章
“哎，你听说了吗？司家试图干涉苏家祭祀的礼仪，要苏家停止用人祭祀，现在被苏家报复了！”这是苏睿换了衣服，刚刚走到路上就听到的对话内容。
啊，已经传出来了吗？
苏睿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笑，百姓总是最容易被影响的，就像苏家散出的这些消息，尽管没有人知道是苏家私下散布的，却还是有那么多人相信并且传播。
“什么？不是说是苏家想成为唯一的祭祀家族才打击司家的吗？而且好像也没那么严重啊？”旁边一个闲人回答，他所说的也算是大多数人的猜测和感觉。
“那已经是好几天前的说法了，现在苏家底下负责供奉的简家和负责经营的于家正联合起来打击司家的经济呢！司家已经撤出好几个方面的经营了……要我说啊，司家所有的事务都是司家本家和分家的人在做，不像苏家，就那么多小家族合起来，好歹也人多势众啊，司家要真和苏家拼起来，恐怕熬不过多少时间了……”开始说话的人像是不满于旁人的质疑，急切地说出自己所知道的消息，似模似样地感叹着司家即将到来的败落，像是他所说的已经成为了事实一样。
“怎么可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凭那些小家族，怎么也拼不过司家吧？”闲人显然是较上了劲儿，索性站在一边不走了，拉着说话的人不放。
“哎哎哎！别拉我啊！你懂什么？小家族拼不过，那不还有个苏家呢嘛！就看司家的人竟然想要干涉苏家祭祀的礼仪，这传下来的祭祀家族还不得发飙啊！苏家用祭祀换取了多少年的繁荣啊，就说那些依附苏家的小家族，现在发展成这样，还不是靠着苏家祭祀的荫庇，要我说，就是苏家想改他们还不让呢！这苏家的用人祭祀的习惯又怎么可能就这么改了？！”那人被拉住，挣也挣不开，走又走不脱，也就顺势停了下来，又见旁边一些刚刚就竖着耳朵听着的人都围了过来，干脆就提高了音量，和那闲人争辩了起来。
苏睿本来正听着两人的对话，静静思考着下一步的计划，这时突然听到那人说苏家用祭祀换取繁荣，再听到他说苏家的祭祀不可能改变，差点儿就冲动地推开人群去和他争吵，好在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抿了抿唇，仔细继续听着两人接下来的对话。
“怎么不可能，司家就从来不用人祭祀，还有什么用人殉葬之类的，司家也从来没有做过，同为祭祀大族，司家能行，苏家怎么就做不到？”闲人似乎也激动了起来，声音一下子放大了不少。
苏睿听着闲人的话，心里略略松了一些，还好不是所有人都认为苏家的祭祀已经无可更改，这样好歹还有改变的机会，如果不到最后，他并不想彻底的颠覆家族祭祀的传统，毕竟改变不可避免，但直接因为改变而覆灭就不是他的目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7 章
“嘁，司家能行，是因为司家一直没有用人祭祀过，我告诉你，礼仪这种东西，一旦固定了就变不了了！至于苏家？你不知道苏家一直以‘体贴神意’为傲吗？要是不进行双子祭祀了，还谈什么‘体贴神意’？苏家还怎么继续存在下去？！”被拉住的人趁着闲人激动，使劲儿挣出了闲人的控制，两手比比划划地说着自己的想法。
闲人像是被噎了一下，停顿了会儿才又不甘心地开口。
“你怎么知道不行？苏家好歹是和司家一样传承了那么久的古老祭祀家族，怎么可能因为不用人祭祀就这么……”闲人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确信，却在说到一半时就被截住了。
“行了行了！说什么传承？苏家的传承本来就是建立在祭祀上的，要是这么轻易就变了礼仪，那苏家的人也太无能了！更何况没了双子祭祀，苏家还有存在的必要吗？”那人不耐烦地说完，等了一会儿，见闲人没有再反驳，便自顾自地走了，围观的人见没了热闹可看，也一个个都散开做各自的事情去了，苏睿退到墙边，看着闲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向着司家的方向跑去。
是和司家有关的人吗？
苏睿垂下眼睑，在心里默默想着，司家果然已经猜到了苏家的目的，可是做到这样已经是极限了吧？就和曲乐一样，理解，但不能帮助，所以只是不阻止，是吗？不过这样就够了，毕竟不能强求，这样就已经很好了，苏家……祭祀如果真的不能改变，那就败落吧，之后司家就是唯一的祭祀家族了，也算是……补偿吧？
苏睿突然不想逛了，他本来是被大长老劝出来放松一下的，和曲乐的关系以及接下来的计划耗费了他太多的心血，他确实需要休息，可是在听了那两人的对话之后，他突然不能确定，原本计划的好好的改变祭祀中用人祭祀这一点，然后继续发展下去的想法也开始动摇，如果没有双子祭祀，苏家的存在还有必要吗？最开始苏家确实是因为与别不同的双子祭祀才开始显耀起来，若是就此变更，那些依附着苏家，早已经习惯了托庇在双子祭祀的荣耀下的家族，会同意吗？这样的话，苏家，恐怕只能选择毁掉祭坛，也毁掉传承已久的家族了——如果不希望苏家双子的悲剧也和家族一起，继续一代代传承下去的话，他们很可能已经别无选择了。
转身走回才出来不久的苏家，苏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虽然只是一段小小的争论，但是那人说的大概能代表大多数人的想法，那么多人都觉得苏家的双子祭祀是理所当然的存在，仅仅是苏家单方面的想要改变真的能行吗？他不知道，甚至不敢去猜测，计划已经开始，他没有退路，对于他来说，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执行计划，成功，或者彻底毁灭。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8 章
“你知道他要做什么吗？”木然灵突然出现在曲乐的屋内，而曲乐只是捧着茶杯继续喝，似乎木然灵的出现再正常不过。
“我当然知道，”从容地又抿了口茶，曲乐抬眼看向木然灵，苏睿做那些事时基本就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苏家没有想毁灭司家，你可以放心。”
“我不是说这个！”木然灵翻了个白眼，她当然知道苏家不会真的灭了司家，话说回来，司家哪里是那么好灭的？可问题是，苏家的行为根本就是显而易见，表面上看是从经济上打击司家，想要成为唯一的祭祀家族，可是实际上不管是进行打击的，还是应付打击的，都是苏家的人吧？他是真的打算终止祭祀了吗？
“那是说什么？”曲乐不在意地耸耸肩，也不再试图岔开话题，“我都不着急，你急什么？”
木然灵气结，这是说她多管闲事吗？
“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明显看出木然灵的怒气，曲乐放柔了语气，“不管苏睿要做什么，只要我还知道我要做什么就够了，不是吗？”
木然灵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作为界主，确实只要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该做什么就够了，可是为什么她总觉得曲乐似乎是决定了什么后果很严重的事？这么放任苏家家主，真的只是想要考察助手？“祭祀的礼仪改了确实无所谓，但似乎苏家的礼仪经过这么多代的沿袭，已经是一种约定俗成的习惯了吧？”
“习惯？你应该也知道吧……苏家祭祀天神，但是他们的祭祀礼仪本身就已经和以前的不一样了，不是吗？”曲乐笑笑，放下茶盏，手指关节轻敲桌面，用一种慢条斯理地语气轻缓地叙说，“祭法，因所祭对象不同而异，对天神，本应是焚烧祭品，使之升气上享的，祭祀地祇，才是重血荐，从这点来说，苏家的祭祀，就算是改，也不会有什么差别吧？”
“你能确定他只是想要变祭法吗？”木然灵挑眉，依着那位家主现在的做法，到最后可不仅仅是改了祭法就能结束的，恐怕不只是双子献祭，连着天神的祭祀都可以直接宣布退出历史舞台了，这还不算，要是苏家对用人祭祀的厌恶真的到了一定程度，那最后就是想要用宗庙的祭祀来总体支撑古乐府、幽魂两界，这位管理着古乐府，代管着幽魂界的界主大人都不一定能成功，毕竟用人陪葬从本质上来说也是用人祭祀的一种体现啊。
“……不然呢？”曲乐顿了顿，木然灵能想到的，他自然也能想到，可惜，他的感情毕竟源于人，理智告诉他应该插手，可内心呢？从内心来说，他宁愿选择一次相信，再小的机会，到底也还是机会，如果事情真的按照预想发展，失去的也不过是自由行走于人世的可能罢了，更何况只要祭祀重归，在人世游走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就是，退一步说，祭祀不重归也不是那么重要的，总之是不那么热衷于人间的事的，赚了一个助手，不，应该是两个助手，赚了两个能干的助手回去，就是失去自由，又能怎样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9 章
“不然？你问我不然？你就一直留在这里，乖乖地被他利用？”木然灵压下去的火气又开始往上窜，古乐府的界主留在苏家才是苏家能这么容易进行计划的重要原因吧？如果不是曲乐的存在，司家怎么可能会那么简单地认为苏家的计划没有大的妨害，从而轻易退守，那些附属苏家的家族，又怎么可能就这么简简单单地相信苏家只是为了自己的野心才采取那些行动？
“啊，被你看出来了。”曲乐依旧平静的回答，不急不缓，仿佛谈话中所说的被利用的人不是他一般。
“什么叫被我看出来了？你……”木然灵脸色一变，“你该不是想着实在不行就常驻魂界了吧？”
“你说呢？”曲乐淡淡地瞟了木然灵一眼，没有做出肯定的回复。
“只有你一个人，两个魂界！那是两个魂界！”木然灵强调，双重祭祀的断绝，尤其是最需要祭祀维持平衡的两界的祭祀断绝，这绝不是轻描淡写的一句“你说呢”就能一笔带过的。
“不只我一个吧？”曲乐垂下眼，饮了一半茶水的茶盏里，嫩绿的叶片安静地沉在水底。
“你想要逼出幽魂界主？”木然灵皱眉，确实，在严重危急幽魂界稳定的时候，会更加容易的推出幽魂界主，届时幽魂三界界主就齐了，但无论如何，这是一场冒险，一场无法事先判断是否值得的冒险。
“总归是更有可能，不是吗？”曲乐唇角拉开一个清浅的笑，“至不济也就是像你说的，我常驻魂界罢了。”
“……这件事我可以不插手，”木然灵咬了咬唇，似乎是决定了什么，“但是他一旦扰乱了秩序，使魂界不稳，你也不能再阻止我。”
《御宅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