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她在山洞里给我们讲的故事，那个可怜的女人，被夺去了生命和孩子，在地牢里苟延残喘，苦苦挣扎。
“之前我并不知道这些，直到我们分开之后，我留在祖先身边，替他吸收其他龙类的力量和生命，供应给他。本来我以为永远都会这样了，可是……”她低下头：“我很想你。”
我用手掌包裹住她的脸，突如其来的酸涩让我眼圈发红。
“在那样的想念之下，我的力量失控了，不能够按照我的心意，而是凶猛吞噬一切靠近的生物。祖先没有防备，一部分属于他的精神力被我吸收，他受伤了，同样这些太过强悍的力量也伤害了我，我出现了短暂失忆和退化。”她微微颤抖着：“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我被祖先的龙类状态吓坏了，四处乱跑想要找到一个地方躲藏，直到闯进人类社会，一对夫妇收养了我。”
“对不起，波，对不起。”我把她揽进怀里：“这些都是因为我，如果不是我……”
波镇定下来，从我怀里挣扎出去，直直看着我的眼睛：“听我说，劳伦，有两句话，你永远都不要再对我说，对不起和谢谢，好么？”
酸楚和悲伤几乎要堵住咽喉，我红着眼睛点了点头。
“这些失落的记忆，直到刚多尔夫出现前不久才恢复，从那个时候开始，一切都不一样了。”波继续说：“过往的一切一切都回到我的脑海里，我一边欣喜终于能够再次见到你，一边又担忧什么时候能解开你的封印。”
的确是这样，我们在山洞里的生活一直都很平静，波是个温柔的人，但从某个时间之后，她的温柔之下就藏着浅浅的忧伤。无论她在河边望着夕阳发呆，或是突然看着我陷入沉思，又或者是仿佛自然而然了解我的所有喜好，现在想起来，都像是长久以来蒙着轻纱的真相，终于被揭开了。
所以才有对阿曼达的抵触，所以才有在路途上含住我指尖的暧昧，所以才有在八歧大蛇面前的表白，所以才有冲进幻境中解救我的勇气。
而我一直懵懵懂懂又理所应当的接受着这些亲密和暧昧。
“后面的事情我想阿曼达应该已经告诉过你了，劳伦，接下去我要说的事情，你要。”波用力咬了咬牙：“我们所做的事情，祖先都知道，我把你们藏在俱乐部里，对他来说，只是个小花招。”
我点了点头：“我猜到了。你忘记了么，我和他之间，有来自血液的双向联系。”
“之所以我能在这里找到你，是因为祖先向我指出了路。”波顿了顿：“他放我出来，让我来见你。”
“虽然我恨他，可是这次我需要感谢他。”我忍不住微笑起来：“今天真是个阳光灿烂的好日子，你看，雪停了，绯红的阳光都落下来，把你的影子照在我身上，我很开心，波，我真的很开心。”
她也微笑了，但笑容很快褪去：“劳伦，你不明白……”
我打断了她的话：“不，是你不明白，波。”
她静静的看着我。
“自从你消失之后，在我生命里的每个重要时刻，我都是一个人，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到处游荡，希望能够融入到人类社会中，可是属于龙类的血液时刻在我身体里奔涌。很久以前，我曾经去中国探望过八歧大蛇，他希望我留下来，和他一起生活，但是我拒绝了，我说我要去更远的地方，去见识更多的东西。”我深吸了一口气：“其实是因为我很害怕，我心里始终隐隐约约觉得，将来，在很远或是并不远的将来，会有一些很糟糕的事情在我身上发生，无可避免也没办法解决。我希望自己能够勇敢一些，但事实上在我心底始终有一个感觉。”
“我觉得属于我生命中的那个人，会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永远不会消失，也不会背叛。因为有这个人，我什么都不用害怕。甚至……”我望着她的眼睛：“甚至我会觉得这个人一直在某个地方，沉默的看着我，躲在我看不见也找不到的角落里，用自己的方式在保护我。”
“即使我还是一个人，一个人在伦敦桥上，一个人在沙漠里，一个人被封印进黄铜罐子里，没有一双手来拍拍我的肩膀，也没有一双眼睛看着我。我就像被什么人遗弃的宠物，在无数地方徘徊，固执的相信主人会来寻找我，带我回家。”我叹了口气：“我甚至会下意识的躲避某一首歌，因为我们曾经一起听过这首歌，你把眼泪蹭在我衣服上。我会刻意去学习某些食物的做法，因为你曾经做给我吃，我想要找回这种熟悉的味道。我想要去沙漠，去找一副壁画，因为我觉得，那是有一个人讲给我听过的故事，那个故事里有一个痴情的国王，在等待他的妻子醒来。”
波的眼底浮起一层水汽，眼珠像是氤氲的黑曜石，装满了心疼。
“说起来我真是太固执了，固执的以为能够把命运抓在自己手里。”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因为这份固执让我失去了你，因为这份固执我伤害了自己，因为这份固执我改变了自己的人生。我固执的相信我能解救其他族类，也固执的相信我们能永远在一起，我固执的拒绝了阿曼达，固执的想要拯救波。”
“这是我生命中最大的缺点，波。可是现在，我仍然不想改变，我想要你留在我身边，多一秒钟，多一分钟，多一个钟头，多一天，哪怕需要我付出更多代价。”我紧紧抓着她冰冷的手掌：“哪怕下一秒我就会死，这一秒钟，你也还在我身边。”
波看了我很久，眼泪从她柔软的脸上滑下来，落在饱满的胸口，像是最干净清澈的珍珠：“也许是缺点，可是对我来说其实是优点啊。”
我伸出手，替她擦干脸上的眼泪，然后牵着她站起身：“所以，现在我们回家吧。”
回去的路并不长，她安安静静的走在我身边，脚下是雪地特有的沙沙声。我忽然就想起我们从霍比特王国出发，去寻找“门”的路途。波把我抱在怀里，周围是阳光透过树荫洒下的斑驳光点，布满荆棘的曲折小路延绵不断，时光仿佛停止，只有她轻轻起伏的呼吸，睫毛上沾染了清晨的露水，缓缓颤动。那个时候我希望那条路永远没有尽头。
现在，这个时刻，我也在心里默默希望，这条寒冷的路，也不会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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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s 78
“肯吉，冷静点！”我用力把肯吉按在椅子上：“看着我，肯吉！”
“那是个混蛋！你有没有脑子？这个混蛋又来骗你了！”肯吉暴跳如雷：“你还想再被捅一刀？还是等着她把那条黑龙引过来吃了我们？”
狸猫先生站在桌边发抖：“我想，你们得相信小动物的直觉，她很危险……”
我叹了口气，想要试着说服他们：“我记得，上次我讲完故事之后，你们的反应和现在相差很远。”
“那是个故事，可现在这个伤害过你的人出现了，是真实的！”肯吉被按在椅子上，脚在桌下暴躁的踢打着：“既然她一直记得你，一直想着你，为什么还要做那种事？”
我沉默了一会：“那不是她的本意。”
“见鬼！”肯吉怒气冲冲：“你怎么知道？”
我站直身体，看着楼上。肯吉从我手里挣脱，猛地跳起来。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肯吉，我爱她。”
肯吉怒吼起来：“我知道！”
一个影子从更深的黑暗里静悄悄的走出来，像一块移动冰山。
我张了张嘴：“阿曼达……”
白的像玉一样的手腕从肯吉身后探出来，把一块毛巾捂在她嘴上。
肯吉眨了眨眼，露出一个软绵绵的微笑，像被人抽走了全身力气，一个跟头栽倒在已经昏睡过去的吉亚身上。
阿曼达抖了抖毛巾，冷淡的看着我，不说话，也没有其他动作。我看着她僵硬的脸和绷紧的下巴，突然觉得尴尬起来。有时候，沉默远远比愤怒更有压迫感。
“和她好好谈谈，问清楚原因，肯吉才会接受她。”阿曼达转过身，把毛巾放在桌上：“谁都讨厌谎言，但有时候，为了一些虚幻的东西，又会心甘情愿的坠入谎言中。”
沉重的无力感压了上来，我盯着阿曼达棕色外套的下摆发呆，一根小小的线头伸出来，在昏暗的光线里格外清晰。
“阿曼达，能帮我把肯吉和吉亚挪去沙发么？”我放弃了和她描述的想法。
“嗯。”
我慢慢踩上楼梯，在拐角处我看见她正扯着肯吉的胳膊往沙发边拖，肯吉的新靴子摩擦地板，发出嘶嘶的声音。
“谢谢。”我看着黯淡光线里的影子，无声开口。
再说不出别的话来，我抬起手推开房门。
波靠在窗边，眺望西边橙色的云霄慢慢被黑暗吞噬，又一个阴沉的夜晚要来了。我猛然间有种恍惚，像是看见她在无数岁月里，就是这样默默的等待星空降临。
我轻轻开口：“波。”
她向我走过来，慢慢张开手臂把我紧紧抱在怀里，炽热的呼吸喷在我耳边：“我想起以前，我们在一起。”
我无法控制的颤抖起来，空气沉默仿佛蓄满水汽，无声的晕染开，好像这不是空气，而是一张薄的看不见的画布，颜色漾开妖艳近乎暧昧。
这不是现在应该发生的事，这不是现在应该做的事。我在心底模糊的想。
“你想我么？”波在我耳边低声问。
“嗯。”我小幅度点头，想要躲开耳边的呼吸。
波轻轻笑了，手掌探到我的后腰上，慢慢摩挲。我死命咬住牙齿，想要克制根本无法克制的颤抖，胸口像是有火焰在撩，一下，又一下。
“我已经……想念你……很久很久了……”波用另一只手替我解开衬衫扣子：“我很想你。”
衬衫被整个解开，我被她更紧的抱在怀里，肌肤和粗糙外套摩擦着，带起一股既期待又畏惧的感觉。炽热的呼吸从耳边移动到脸颊，再到唇角，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蒙住了眼睛，我眼前一片模糊，似乎是睁着眼睛，又似乎是闭上了，所有视觉一下被截断，只剩下嘴唇上温暖湿润的感觉被无限放大。柔软的，湿润的舌尖在我唇间来回舔舐，最终探进去，勾住我的舌尖，然后在口腔里缓缓游动。
胸口撩动的火焰熊熊燃烧，我仿佛快要窒息，肺里像被塞进一块滚烫的碳。和在船头那个温柔的亲吻不一样，属于波的舌尖仿佛在巡视占领的区域，已经在我的上颚抚动，把带着麻醉般的气息留在每一寸滑动过的地方。
所有连通大脑的神经都被切断了，我隐约感觉到波在慢慢褪去紧身衣，肌肤相贴的满足感如同潮水汹涌，我想叹息又想大哭，却只是闭着眼睛感受她。
手掌下的皮肤柔软细腻，丝绸般的触感似乎要把我吸住一样，肌肤相互摩擦带起的炽热感，还有波渐渐沉重的喘息带来的压迫感，慢慢变成了一种快要融化般的甘美。房间里没有灯，黑暗似乎加深了相互间的感官，她每一次灼热的呼吸，每一下舌尖的移动，每一次手掌的拿捏，都像电流直接抽打在敏感的神经上。
我已经站不住了，整个人都挂在她身上，手却不受控制的去抚摸她，指间是微微潮湿的水汽，那是覆盖在她身上的薄汗，是我的，也是她的，被热气蒸腾起来，带着陈年美酒般辛辣又绵软的迷蒙醉意。她的吻慢慢落在我脖颈间，唇齿间呵出灼热的气息，我一边发着抖，一边低下头，轻轻噬咬她露出的肩窝，她留在我耳边的喘息中，猛地夹杂了一声婉转绵长的低吟，娇媚入骨。
脑海里忽然一片空白，我猛地抱紧她，两个人跌跌撞撞往床边挪。这个迷人的女人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她属于我，无论是声音，是呼吸还是灼热的拥抱。
我们重重倒在床上，我忍不住想笑，波却忽然沉默下去，脸压在我肩窝里，湿热的呼吸烫着我的肌肤，她的手从我腰上挪到脸边，又摸索着向下。我忽然紧张起来，可是她的手掌就停在我的胸口，没有动作，只是越来越用力的向下按。
沉重的压迫感堵住胸口，我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波？你弄疼我了，波？”
她没有动，还是压在我胸口，力量越来越大，我推着她的腰，侧过头想看清她的表情。
一轮巨大的月亮在窗外缓缓升起，月光从破旧的窗户中泼洒进来，像是涨潮时的海水，带着沛莫能御的力量，落在我们身上，把斑驳的阴影印在波光滑的后背。危险的钟声在我脑海里轰然而鸣，不对，今晚本该是个阴天，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月亮？整个屋子都被笼罩在清冷的月光里，我猛地发力，仿佛刚上钩的鱼一样弹起来。
波被我抬起的膝盖撞翻在地板上，她满身沐浴月光，慢慢抬起头来，看着我的方向。我浑身冰冷，心脏用力收缩，再把血液冲向头顶。
她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似乎永远和第一次见面一样，黑色的如同上好丝绸般的长发，发梢微微卷曲着垂在肩头，乌黑的瞳孔晶莹粲然，像天空中最明亮的星芒，还有无论穿着什么衣服都会露出的，大片白皙的肌肤，白的几乎透明，血脉在皮肤下轻轻跳动。
而现在，那双黝黑晶莹的眼眸，是一片沉沉的死灰色，像是镶嵌在古罗马雕塑眼眶中的石膏的颜色，带着令人恐惧的呆滞。
她张了张嘴，脸上的皮肤绽开几条细细裂纹，一些残破的粉末扑簌簌落在地板上。我从床上一跃而起，扑向她，却只捕捉到一丝涩然的味道，像石灰又像干枯的枝叶。波在我扑过来之前，已经从地板上弹起来，冲出门去。月光在一瞬间消失了，恢复了阴沉的天气，屋子骤然黯淡下去，我发着抖在地板上摩挲那些粉末，粗粝的石块碎屑夹在指间。
肯吉的尖叫在楼下猛地响起来，我捏紧石屑向外猛冲。
但似乎已经迟了，屋子里一片死寂。
肯吉被波高高举起来，用力卡在墙壁上，她们脚下躺着已经昏迷过去的吉亚。血从肯吉脖颈间淌下来，顺着波的手臂滚滚而下，被血液流淌过的皮肤正慢慢变的柔软。阿曼达似乎已经被这一幕吓呆了，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手臂上肌肉的线条隐约起伏。
“波，放开肯吉，你想要什么？我会给你，好不好？”我腿脚发软，慢慢走下楼梯，看着她僵硬的扭头。
《御宅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