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分卷阅读38

    “所以,俳句是内涵的表现?”

    吉亚用力的点头,又摇了摇头:“模仿是行不通的,我需要有自己的特色。”

    “狸猫先生,我觉得你已经很有自己的特色了,真的不需要去写什么俳句也好对句也好,当然也不要考虑对联了。”我觉得胸口开始发闷了。

    他忽然低下头去,右脚在地板上摩挲着:“其实……我有些东西,想让你帮我看看,嗯,评价一下。”

    我看着突然羞涩起来的狸猫先生,默默的伸出手去:“给我吧。”

    他惊喜的抬头,从背后挠出一叠纸片。

    说是纸片,其实应该是上好的玉版宣。这种出自中国的昂贵纸张,本该经过一只柔美如玉般的手轻轻抚开,用掺了花水的墨汁写就一篇缠绵的情诗,装进丝质的囊里,用银镯封口,把这最撩人的情话送到一个挺拔的少年手中……

    但现在这些玉版宣遭遇了本不该发生的变故,被不知道多少次的揉搓挤成一堆之后,本来薄脆的纸面上满是扭曲的折痕,红色和黑色的墨痕洋洋洒洒的涂满了整张纸,微卷的纸边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辛酸。

    这就和狸猫先生变身前后的区别一样。他变为人形时的确不会辜负“挺拔的少年”这个词,甚至还有些妖娆和娇弱,可一旦他在肯吉的压迫下保持狸猫形态……我只能用“邋遢肥硕”、“不忍直视”八个大字来形容他。

    而现在这只“邋遢肥硕”、“不忍直视”的狸猫先生已经把这一叠纸片放进了我手里,然后带着一副娇羞的神态期待着。

    我叹了口气,把眼神移动到纸片上。

    赫然一个墨迹淋漓的“啊”字,张牙舞爪的写在上面。

    我捏着纸片,呆呆的看着这个字:“这是……什么?”

    “诗集!”吉亚得意起来:“这个是诗集的名字!”

    “……名字?”我吞了口口水:“好名字。”

    小心翼翼的把写着诗集名字的纸片放在桌上,我呆滞的看着第一页诗文。

    这无情的!

    世界!

    如此!

    无情!

    “狸猫先生,这是……?”我抬起头:“俳句?”

    在我印象中,日本的俳句有着严格的要求,除了受“季语”的限制之外,还应该由三句十七字音组成。但很明显首句五音,次句七音,尾句五音的约束并没有对狸猫先生的大作产生任何影响。

    “所以说一味的模仿是不可行的,做为一个男人,需要找到自己适合的路来走!”吉亚挺起了胸,摆出一副骄傲的样子。

    我深吸一口气,在心底给自己加油,继续看了下去。

    不堪忍受的庸俗!

    蔓延在!

    愚昧的人们!

    对于!

    食物的!

    渴求中!

    “狸猫先生,你是不是不太理解……嗯……”我斟酌着:“感叹号的用法?”

    “我当然理解!”他瞪圆了眼睛,却不太敢直视我:“用来表示强烈的感情啊,难道我诗句里的感情不能用感叹号来表示?”

    “不,不是,可以用。”我坚定的点了点头,抓起写着“啊”字的诗集封面,盖在这叠纸片的最上面:“狸猫先生,我觉得你的诗才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

    “什么?”吉亚紧张起来。

    “惊天地泣鬼神!”我把纸片塞回他手里:“去给肯吉朗诵吧,她一定会对你死心塌地的。”

    “喔!”狸猫先生带着自己肥硕的肚子一跃而起,在半空中翻了个跟头,像一团分不清面目的水草那样撞出了大门。

    遥遥的传来他的尖叫声:“你是我见过的最有品位的小蜥蜴,啊不,红龙!”

    我深呼吸,吐气,再深呼吸,再吐气,希望能够把胸口中翻涌的古怪情绪平复下去。

    但很明显这次事件并没有结束。

    两天之后,肯吉带着一脸羞涩站在我面前。

    当时我正和波进行一场,关于“黄色小鸭这种装饰,是用在人形的我身上好看,还是用在龙形的我身上好看,还是就让它待在应该待的地方,比如说储物柜或者是垃圾堆里比较好看”的友好对话。

    所以我很高兴肯吉能够及时赶来,扭转这个即将以红龙暴走收场的话题。

    “我听吉亚说……”她羞涩的扭动着身体:“他已经把诗集给你看过了。”

    “诗集?”波j□j话来:“什么诗集?”

    我默默的在背后摆了摆手。

    “吉亚写了一本诗集送给我,大头觉得很不错。”肯吉脸上满是期待,又带着一种别样的娇羞:“所以吉亚想让大头给诗集题跋。”

    “肯吉。”波迟疑着:“你确定你知道题跋是什么意思么?”

    “吉亚说大头一定会知道的。”肯吉眨了眨眼。

    我突然不确定起来:“其实……也许……大概……我不是很清楚。这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不如让八歧大蛇来做一定会更有意义的。”

    “可是八歧大蛇向我们推荐了你。”肯吉娇羞的笑了一下,我听见波在身后低低的咳嗽。

    我和波对视了一眼,她眼里充满了迷惑。

    “好吧,给我一支笔。”我鼓起勇气伸出手去。

    既然八歧大蛇这个做兄长的,如此残忍的把我推了出来,我也只能漠然忍受这命运暴虐的毒剑了。

    肯吉迅速把一张纸片塞进我手里,又从斗篷下摸出一支毛笔和一罐……蓝色的墨水?

    “吉亚这几天又写了很多诗,所以我把墨汁都留给他了,只剩下这个。”肯吉扭开盖子:“好像是钢笔墨水。”

    “挺好的,真的。”我用三支手指捏住毛笔,伸进墨水瓶里搅动着:“这样才能突显吉亚的与众不同。”

    “你真是最贴心的朋友!”肯吉凑上来在我脸上蹭了一下。

    我望了望天花板,扯动嘴角给了她一个微笑。然后捏紧了毛笔,在纸上涂出三条扭曲的线条。

    “这是用龙族语言书写的俳句。”我扔下毛笔,把纸片递给肯吉:“但是务必让吉亚收藏起来,因为,你知道的,龙族语言不能随便显露,会带来很多麻烦。”

    “当然了!”肯吉小心的卷起纸片,把毛笔和墨水放在桌上:“这些都留给你了,也许吉亚的第二本诗集也会找你呢!”

    我点了点头,干巴巴的说:“希望我能有这个荣幸。”

    她笑眯眯的转过身离开了。

    “劳伦,你什么时候开始写俳句的?”波戳了戳我。

    我思索着望向她:“也许你希望拜读吉亚的大作?”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二)

    吉亚拼尽全力在两棵桦树中间找出一丝缝隙来呼吸,感觉自己的腹部瘪瘪的贴着后背,甚至连背后桦树斑驳的树痕都能直接摩擦到胃壁。

    他饿了很久,久到连上一顿吃的是什么都要忘记了。但事实上胃袋还记得那些粗粝的干草难以消化的痛苦滋味,带着毛刺的干枯草叶来不及过多咀嚼就被吞下了,锋利的边缘划过食道,好像连心跳都跟着一起疼痛了起来。可那是他能够找到的最后一点食物,再细碎的疼痛也比不过饥饿的折磨。

    下午的太阳穿透树林照在他身上,暖洋洋的,这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而这个茂密的树林更是难得。在这样人吃人的世道里,还能留下一整片的树林没有被饥饿的人类吞掉,起因是一个传说。一个会吸干人血的妖魔住在这里,用丰沛干净的水源吸引人类冒险进入密林,然后再露出狰狞的面目,连皮带骨的吃掉迷路的人们。

    甲州郡的人们也许会忘记很多事,但经过世世代代的口耳相传,他们始终记得要做一个饱死鬼,这是从并不遥远的中国流传而来的真理。饿着肚子死去的人,会堕入鬼道变成饿死鬼,即使在永无尽头的地狱里,也只能张着大嘴却无法吞咽。

    这真是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吉亚在心里默默的想。也正是因为这个结局的恐怖,才让这片密林在饥民的口下存活了下来,同时也让他在慌不择路的逃窜中找到了栖身之所。就算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还能在这里躲藏多久。这份未知,并不是来自于会被人类抓住烹食的可能,而是……他真的已经快要饿死了。

    吉亚伸长了胳膊,抚摸着细长树干上的疤痕。如果狠下心来吃些树叶,自己是不是能够多活些时日呢?他依稀记得,在中国皇宫生活的日子里,最出名的御厨曾经给中国皇帝奉上一道新菜,那是用白桦树干净的树皮包裹之后烘烤的肥鸡。这么说起来,即使是树皮,也是能够食用的吧?

    他犹豫着用指甲挠剥开一小块树皮,却忽然愣住了。

    白皙修长的手指上长满了倒刺,红肿的皮肤粗糙的像一块砂纸,原本红润晶莹的指甲里满是乌黑的泥垢。

    吉亚扔下了树皮,缩回手,静静的看着自己的手指。

    “我们是最有教养的浣熊啊,普罗塞。知道为什么我们的名字叫浣熊么?因为我们无论吃什么,都要经过清水的濯洗,包括我们自己,永远都是干净整洁的,这是一个世家子弟最基本的礼仪。”这是吉亚的保姆,一只始终无法变成人形的母浣熊告诉他的话。

    是的,他曾经的名字是普罗塞,那是浣熊家族第一个完成进化的始祖的名字。正是因为始祖的进化,才有了这一支系后来的繁荣,诞生了无数会变成人形,拥有巨大魔法能力的北美浣熊。可也正是因为这些能力,不甘永远向家族臣服的低阶浣熊们发动了叛乱。长久以来养尊处优的家族,即使拥有再高的地位和头衔,也无法抵御如同潮水般涌进树顶宫殿的底层浣熊。于是他跟着保姆远渡重洋逃到了中国,躲在圆明园里,从那时候起,他不再承认自己的名字,也厌恶浣熊的身份。无法变成人形的保姆自然也没有长久的生命,吉亚为保姆举行了简单的清洗仪式,看着她肥硕的身体渐渐沉入水底,开始了自己孤单的生活。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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