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分卷阅读39

    因为血统的优势,吉亚很快领悟了变成人形的能力,但在警戒森严的中国皇宫里变成一个翩翩少年很显然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尤其是没有穿衣服还满园乱窜的美少年……他在士兵的追击中学到了这个道理,并且在长时间的隐蔽生活里学会了,如何让自己看上去更像一个太监……

    他始终都记得自己还在北美洲的时候,保姆曾经告诉他怎样分辨一个变成人形的浣熊,是属于贵族阶级,还是仅仅只是一个伪装身份的暴发户。

    “也许没有变身的时候,我们都是一样的,只能从毛色和气味上判断公母而已,但变成人形之后就容易得多了。”那时候,保姆把他扯到窗口,指着下面对他说:“判断一个人的身份,最容易的地方就是鞋子和手指。有些暴发户靠着买卖河鲜发了财,于是学着世家子弟的样子,给衣服上绣满花边,熏香、佩剑、低声说话,但他们的鞋底和指甲缝里,总是不可避免的沾满烂泥。”

    保姆当时的神色充满了不屑和对于他世家子弟身份的骄傲。

    可到如今,他也和那些暴发户一样,指甲里黑乎乎的,连从中国皇宫带出来的青色长袍上也满是污渍。

    吉亚讨厌想起这些往事,这总让他不可避免的认为自己很晦气。可这些刺眼的污渍又时刻提醒着他,他忽然有种想哭的感觉。

    饿死也好,就不用再想起那些事情了。这个念头在他脑子里盘旋,像有人在脑海深处点燃了一捧火,烧灼着脑神经。

    可他是堂堂正正的皇室之后啊,世家的规矩,不仅仅是不浴、不服不见客而已,还有最不可以屈服的气节。在被愚昧的人类追逐着要烹食之后,还总想着去死?吉亚不允许自己再想下去了。

    他从树缝里挤出来,侧耳倾听着周围的动静。

    一片静悄悄的,没有人类的哭号,也没有因为饥饿造成的j□j,连鸟鸣都没有一声。看起来暂时是安全的。

    吉亚掸了掸长袍,一阵灰尘在午后的阳光中飘飘荡荡。他要去找一片水源,在那里洗干净双手,也许还能找到一条鱼,那样尊严和食物就都有了。

    可想象永远只是想象。

    他刚迈动步子,一股劲风就扑面而来,带着暴怒的巨大力量。

    做为一个世家子弟,吉亚从来学习的都是繁琐的礼仪,以及如何提升自己的精神力,以控制流动在自己血脉中的空间控制能力,至于体力么……他所拥有的力量绝对和自己孱弱的人类外表相符。

    吉亚被这股巨大的力量正面撞击腹部,他眼前一黑,嘴里顿时涌上了一股血的甜腥味。一个精悍的黑发女人,双眼血红,嘴角露出长而白的獠牙,正准确的从他在空中翻滚的瞬间抓住了机会,一把捏住了他的手腕,那种凶悍仿佛是要把他生吞下肚。

    他觉得自己的手腕马上要断掉了,但腹部的疼痛更甚,像是肋骨被硬生生撞断一样,四肢百骸都没有力气。

    可这些都不算什么,更让吉亚惊恐的,是黑发女人的脸。

    狰狞的苍白的脸上,血红的眼珠似乎要脱眶而出,带着嗜血的渴求。一些爬行动物特有的鳞片,像倒刺一样生长出来,暴起的青筋仿佛扭曲的小蛇。女人张大了嘴,喉咙里嗬嗬作响,獠牙泛着莹白的光正向他的颈部逼近。

    除了拥有人类的四肢之外,这个黑发女人看上去更像一条进化未完成的巨蟒。

    “救命!救命啊!”吉亚惊慌失措的尖叫,在女人手中徒劳的挣扎着。

    谁会来救他呢?在这片渺无人烟又充满了关于噬人妖魔传说的密林里。

    吉亚几乎绝望了,他想起保姆第一次从中国皇帝的厨房里偷来的汤羹,摆在他面前的时候,那只青花瓷的小碗冒着腾腾热气,保姆还沾着血的脸上写满了慈祥,饥饿又胆怯的他忍不住哭了,眼泪一滴滴砸进碗里。保姆直视着他,对他说:“你是皇室的后代,就应该有世家子弟的样子,你可以去偷去抢甚至去死,但是不能认命!”

    现在就是和命运抗争的时候了!

    他感到一股热气从心底涌上头顶,血脉在奔涌咆哮,从头顶蒸腾出一股烟气。只在一眨眼的时间里,烟气就膨胀开了,带着淡淡的呛人的气味包围了他和黑发女人。

    吉亚变回了浣熊形态,女人悴不及防,握不住快速变小的手腕。他从女人手里挣脱了出来。

    女人被吓了一跳:“浣熊?”

    吉亚打了个哆嗦,退后两步,做好了奔逃的准备:“不,我是一只狸猫。”

    “你也是……妖怪么?”女人喃喃的说:“真饿啊……”

    她晕过去了。

    本来应该抓住机会逃走的吉亚愣住了,女人晕过去之前对于饥饿的叹息让他产生了共鸣。他小心翼翼的凑近黑发女人,昏迷中的她看上去并不恐怖,反而带着淡淡的柔弱和天真。

    “应该是饿了太久的妖怪吧。”吉亚在心底对自己说。

    也许等她醒来,好好谈过之后,能够一起去觅食呢?他想了又想,终于在不远处的桦树下坐了下来,静静的等着女人醒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s 55

    黄沙像延绵不绝的水流般滚滚而动,带着悉悉索索的摩擦声从我身边滑过,慢慢的,就爬上了脚背,然后没过了脚踝,再慢慢的向上,直到淹没膝盖才停止。

    我在黄沙的覆盖中艰难前行,这里似乎是沙漠,但阳光太刺眼,我看不清周围的景物,热气腾腾像把一切都笼罩在蒸汽里,可头顶上又赫然是一轮朗月,明月的光辉洒在沙上,水银般的明亮遮不住沙粒的金色,倒像是从沙面上轻轻滑动着。

    不远处有一座巨大石块堆砌成的宫殿,遥遥望去,宫门大敞,明晃晃的亮着灯,灯光像是平地而起的小山刺向天空,光线照不到的阴影里,静静站着一个人影。我身体僵硬,一步步向前挪动,像是不受控制的要前往宫殿。背后有冰冷的东西刺着我的脊椎,我不能回头,也不能偏离方向,甚至连加快脚步也做不到。我只能在耀眼的阳光下望着那个人影。

    人影终于动了,从黑色的阴影里走了出来,迈着极慢极僵硬的步子。我竭尽全力想要看清这人的一点点容貌,可是对方略低着头,长而散乱的头发挡住了脸,那头长发在阳光下亮的如同白金。

    “阿曼达?”我轻轻的唤着。

    她抬起了头,露出面无表情的脸,眼神冷冰冰的如同锋利的刀刃,一滴血红的泪珠凝在眼角。

    我徒劳的张嘴,想要呼唤她,但声音好像在一瞬间消失了。

    阿曼达忽然开口了:“你看我,像不像一个……木偶?”

    阳光骤然强烈了数倍,阿曼达身后腾起的光芒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阴影,那是一双巨掌,虚虚的悬在她头顶,每个手指上都牵着一条丝线,吊起了她的四肢,唯一没有被牵扯的头歪在一边,露出一个干瘪的微笑。

    “不要!”

    我猛地坐起了身,冷汗像潮水一样从每个毛孔里奔涌而出。

    午后的阳光穿透空气,带着微温的暖意流泻进屋子里,洒在和室地面上铺满的榻榻米上,泛着淡淡的金色。

    “劳伦?”波跪坐在床边,满脸担忧:“又是噩梦吗?”

    我勉强的冲她笑笑:“是啊,又是噩梦,这次是一条大鱼追着我,一直叫嚣要把我吃了。”

    “……我就说不该让你去看什么鲤鱼。”她脸上的担忧褪去了些:“吉亚要写诗,为什么非要带着你去看鱼。”

    我摇了摇头:“因为他要借口和我聊天,如果肯吉知道他是去看鲤鱼,一定会要他逮两条回来炖汤。”

    波皱着眉头叹了口气,没再说话,只是伸出手来替我擦去了额头上的汗。

    我静静的看着她。

    离通过幻境的日子,已经又过去了一个多月,我一次次被噩梦惊醒,每次都是同样的场景,沙漠、石头堆砌的宫殿、阳光、诡异的满月、巨掌……还有如同木偶般被牵扯着的阿曼达。

    我不敢告诉任何人,关于这些梦境的一星半点。那场幻境无论对于我和波,又或者是阿曼达,都如同一场劫难。龙类的神经并不像传说中的那么粗线条,反而那些过于深刻的记忆和伤痛,都会以超越其他物种的痛苦如影随形。

    但是,如果说我被噩梦缠绕是件痛苦的事情,那么相比起来,在这场大梦醒来般的劫难中,受伤最深的,一定是阿曼达。

    从那个沉默的晚上之后,我没再见过她。她转身走出了门,把自己关进了一间和室,日夜点着一盏灯。有时候我会在她门前站一会,却鼓不起推门的勇气,那盏灯光所透露出来的孤单,像一只沉默的手掌,把所有人都推开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没办法告诉其他人我做的噩梦,尤其是波和八歧大蛇。

    幻境中波的样子还在我脑海深处盘旋,那因为鳞片生长穿透的皮肤,还有满身鲜血的暴怒……我无法想象她会用什么样的反应来面对我的噩梦。

    至于八歧大蛇……我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个平时看起来温和的男人,曾经是中国古代的将军,杀戮这件事对于他而言,跟喝一杯新酿的米酒没有太多区别。如果他知道阿曼达还在我的梦境中萦绕,也许会直接吃了她吧。

    “你先起来洗漱吧,吉亚写了新诗,肯吉想让你品评一下。”波眨了眨眼,站起身来:“据说是很长很长的新诗。”

    “没什么借口不去么?”我哀怨的看着她。

    “看上去……应该没有。”波耸了耸肩:“肯吉已经确认过你的日程安排了。不过我晚饭后会回来,八歧大蛇答应把他的温泉浴室借给我。”

    “……温泉浴室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我好像很久都没有给你洗澡了呀。”

    一股热气从心底涌了上来。

    “我……现在已经是……人形了!”

    波侧着头:“所以?”

    我咬住后牙:“所以我可以自己洗澡!”

    “那你就会错过最可爱的装饰品了。”她拍了怕手:“我用草叶编的蚱蜢和红色绸缎做的蝴蝶结,你选哪个?”

    “我选自己洗一个没有装饰品的澡!”

    她微笑着:“抱歉,劳伦,没这个选项。”

    “咳咳……”男人低沉的咳嗽声从窗外传了过来。

    我扭过头。

    窗外池水潺潺,原本开了满池的荷花已经落尽,伶仃的黑色枝条缠绕着露出水面,似乎即将探上那条木板搭成的步桥。正是落枫的时节,园子里栽满了枫树,秋风里苍红的枫叶娓娓飘落,在水面上轻轻打着转。白衣的男人独自站在步桥正中,双手拢在袍袖里,仿佛轻轻飘在水中。一枚染着金色的红枫叶在秋风中瑟瑟而落,落在他肩上,又顺着长袍的衣料滑了下去。

    八歧大蛇!

    很明显他在那儿已经有一会了,我和波的对话也许他都已经听见了……

    我突然别扭了起来,往被子里缩了缩。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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