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他们！”有个声音在我心底嘶吼，震得心脏都麻痹起来。
像是最黑暗的角落里的噬人妖魔被释放了，心底最深处的恐惧带着无法言喻的痛快，在瞬间崩裂，再也没有恐惧，也没有怯懦。我想哭想流泪想大声怒吼，却忍不住狂笑出声，眼前的黑色越来越浓郁，身体变得很轻。
我在半空中硬生生悬住身体，像巨鸟般掠过，踢翻了离我最近的黑影，落地的时候，用膝盖压住他的咽喉，骨骼尽碎的咔嚓声清脆无比，他从喉咙里发出“咕咕”的怪声，那是肺泡爆裂之后血涌进气管的声音。
他在临死前把手里刀砍进了我的肩头，但灌注了力量的肌肉夹住了刀锋，我默默发力，把仍然僵直的握着刀的手从他肩膀上撕扯下来，把断臂扔向地面上的死尸，然后接住了半空中落下的刀。一直束缚着我的麻木的感觉消失了，我捏紧了刀加速奔跑，向着人群猛冲。
黑影的动作像是骤然间被放慢了，他们的每个动作每个表情，都在我眼前无限放大再放大。我在奔跑中伏底身体，借着猛然爆发的力量跃起，在空中挥舞长刀劈斩，血光喷涌，浓腥的血溅在脸上令我狂喜。
我感受着刀刃在人体中一分分推进的畅快，此起彼伏的哀嚎声仿佛最动听的音乐。每一次挥刀都是最简单的劈砍，我借助腿和腰的力量划出圆弧形的刀光，像是一台沾满鲜血和碎肉的单翼风车。黑影惊慌失措的举起手里的武器格挡，却连着这些铁器一起碎裂，我手里的长刀很快卷起了刃，细小的缺口在卷刃上出现，脆薄的武器经受不住手臂的力量。可这无所谓了，我体味着越来越钝的刀锋切割进肌肉的触觉，那是最原始的力量抗衡，越钝的武器，所带来的恐惧和疼痛越是强烈。
什么也看不见了，什么也听不见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和血腥，我在血雨中狂笑。身体里涌动的力量奔腾不息，汗水从每个毛孔里蒸发出来，带着血液的甜香。身体里每一块骨骼都爆出巨响，锋利的骨突刺穿了皮肤，我能感觉到手指的关节向后翻转，指甲的尖端长出利爪，背部撕裂般的剧痛，可这疼痛里又带着破茧而出的喜悦。
长刀在掌心碎裂，碎成无数块锋利的铁片，向着四面八方激射。
我突破了幻境带来的束缚，龙类充满魔法的力量重回我的身体。
我踏前一步，伸长了脖颈怒吼，周围沙石都燃烧起来，像一只巨大的火鸟舒展双翼，扑向面前的宫殿，潮水般的火焰舔舐着这座庞大的建筑，屋脊巨大的重量摧枯拉朽，将燃烧着的墙壁砸的粉碎，烟尘冲天而起。
一个白色的影子腾空而起，金色的光芒在她手中闪耀着飞刺出来，瞬间就推送到我面前。那是一支金色的羽箭，在火光里亮的刺眼。
我在几乎不可能的瞬间转动身体，挥掌砸在箭杆上，身在半空中的箭矢无处着力，斜刺里飞了出去。
同一时刻，宫殿轰然倒塌，腾起的巨大烟尘淹没了那个白色的影子。
我狂笑着环顾四周，唯一的活物气息，是那个模糊的几乎化成一团黑雾的人影，就剩下这个人了，有个声音在我心底嘶吼：“杀了这些人！”
脑海深处的黑云层层翻滚，越堆越高。
“劳伦！”
谁在叫我？这是我的名字么？
“劳伦！劳伦！”声音越来越近。
不要再叫了！我的头痛的像要裂开。
“劳伦，求你，快回来！”女人急促声音像一道光，刺进了黑云深处。
云雾炸开了，从内而外刺出的光就快要让我失明，喷薄而出的记忆碎片在我心里闪了一下，又一下。
那是一个安静沐浴在午后阳光里的院子，漆成雪白色的篱笆静静的环绕着低矮的树丛。我的脸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傻傻的追逐一颗地上滚动着的松果，它在地面上滚啊滚啊，我努力的抓住了它，回头对着屋檐下的黑发女人微笑，她伸出白得像玉一样的手掌，向我招手。
力量突然从我身体里抽空了，我软软的跪倒在沙地上，视线里波摇晃的身影越来越清晰，她站在我身边，嘴唇轻轻的动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波。”我张开嘴，声音嘶哑。
她把我抱进怀里，疲惫的搂紧了我。
穿过她胸口的箭尖抵住我的肋骨，一阵阵钝痛。
我们就这样相互依靠着，渐渐的我感觉不到疼痛了，像是要飞起来，带着这个温暖的黑发女人一起，慢慢的飞向天涯。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s 53
“就这样？”肯吉把头从我膝盖上抬起来，瞪圆了眼睛。
我默默的看着窗外：“你还想怎么样？我应该最后一口把波吞掉？”
她笑眯眯的说：“说不定她很希望这样啊。”
波轻轻的咳了一声。
“喔，你在这儿啊？”肯吉重新靠回我腿上：“你一直不吭气，我以为你被大头吃了呢。”
“你去踹翻几十号身强力壮的男人试试，然后你也会和我一样累的说不出话！”波侧着身子躺下，把头枕在我肚子上：“肯吉你确定不要来试试这一块的皮肤么？感觉比胳膊啊大腿啊要软的多了。”
“咦？好啊，你往那边挪挪。”肯吉在床上诡异的蠕动着：“顺便说一句，我才懒得踹翻他们，吸血多好，还能补充体力。”
我挪了挪身子，把一个羽绒枕塞进背后，觉得现在的心情有点复杂，既想把这两个家伙从我身边拍走，又有种想一头栽进枕头里冲动。我胳膊上的肌肉到底哪里得罪她们了？我扫视着波和肯吉的手臂，明明刚才两个人讨论的内容都是如何放倒几十号身强体壮的对手，为什么就没有我这样线条分明的肌肉？我明明也曾经是柔弱的小动物啊！
“肚子很软啊，为什么胸就那么平？”肯吉侧着头，努力抬起眼睛向上看。
“肉都长到胳膊上去了，一块肌肉的密度可比胸附近的要大的多。”波微眯着眼，漫不经心的说：“挺好的，不担心走光。”
我在心底冷笑了一下，是啊，谁都能和你一样么？明明那天在水池里的时候，我也依稀觉得自己还算饱满，在那种欢欣鼓舞的时刻，谁会想到水波会有折射的？胸大有什么好？能当翅膀飞起来么？
肯吉思索着：“吃的也不少啊，为什么只长肌肉？”
“也许是因为只爱吃脂肪含量少的肉类的缘故？”波也摆出一副沉思的脸：“她那天偷吃了不下二十块我面前的羊排。”
我有点尴尬：“那天我也很挣扎的！”
对着龙类的荣誉发誓，那天我心里真的真的有两个劳伦，和服劳伦一直在温婉动人的劝导饥饿万分劳伦，现在变回人形了注意食量啊，不然就会变成和狸猫先生一样的身材，可是饥饿万分劳伦真的饥饿万分，而且……那是羊排啊！我最爱的羊排啊！
波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你很挣扎，挣扎于用筷子还是叉子，最后很明显你发现直接用手更方便。”
“咳咳……”狸猫先生在床下发出了古怪的咳嗽声：“我是不是不该参与你们的聚会？”
我对他点了点头：“别介意，吉亚，事实上，这是一种放松方式。”
他忽然发起抖来，乱蓬蓬的毛一阵阵飘动着：“为什么……”
“什么？”我愣住了。
“你的眼神……和之前不一样……”他往后退了几步，把自己塞进床脚的缝隙里。
肯吉支起身子：“吉亚？”
“我要去找一下八歧大蛇。”他迅速的弹跳起来，几个纵身之后窜出了屋子。
“眼神怎么了？”肯吉疑惑的看着我。
我回望她。
肯吉狠狠打了个哆嗦，用手臂撑住自己的体重向后退。
“见鬼，这是怎么了？”我伸出手，摩挲眼角。
“劳伦，你的眼神的确和之前不太一样了。”波审视着我：“像是……什么东西被放了出来……”
那些暴怒的画面冲进我的脑海。
“在幻境里，我的确是觉得自己心里有一头野兽在噬咬。”我仔细回忆着。
“这是龙类力量不断觉醒的过程。”八歧大蛇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披着宽阔的白袍，手拢在袖子里。
一瞬间我有些恍惚，似乎又看见了幻境中的阿曼达。
“但无法控制自己力量的显现也是个大问题。”他慢慢的走进来，长袍坠地：“我想，也许某个精通医术的人能知道原因。”
波挑高了眉毛。
“阿曼达？”我犹豫着开口。
“墨西哥的异类空间是全世界最荒凉的地方，也许和他们的统治神有关。那里的居民只有很少的工具，穿着皮毛或是藤蔓，住在简陋的岩穴里。水源很少，也缺乏可以猎捕的对象。但他们还能繁衍下去，这和那里的医术有很大关系。”八歧大蛇没有回答我：“或者说是巫术。我见过他们的祭祀场面，纳桂挥舞着富有神力的长杖，低颂着古老的咒语，围着病人行走，庞大的力量就像从他脚底被踩踏出来。见过一次的人都不会忘记。”
“所以那坨冰山要来给大头施咒？”肯吉傻乎乎的问。
“不，我想表达的是，承袭了治愈者能力的人，再通过某些际遇得到了龙类所掌握的知识……”八歧大蛇看了她一眼，又把眼神挪回我身上：“她的医术会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
我深吸了一口气。
“肯吉，我们先出去吧。”波捏了捏我的掌心：“别担心，这里已经不是幻境了，她不会伤害你。”
我点了点头，看着她们走出门去。
八歧大蛇低沉的说：“我想，有些事情你并没有告诉她们。”
“是的。”我低下头。
在幻境中的沉睡，换来了现实里的清醒。
当我醒来的时候，波和阿曼达都在我身边，只是仍然沉睡不醒，身上满是伤痕。我甚至一时间无法分辨是不是还身处幻境之中。
事实上从那间茶室开始，我们三人就陷入了两个重叠的幻境，没有肯吉，没有什么门，甚至连热气腾腾的茶也只是幻觉，八歧大蛇用强大的魔法能力营造出了那个假象。
唯一真实的，只有通过试炼这件事。
但试炼本身就是一场通过幻境的考验。
《御宅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