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分卷阅读32

    “好吧,也许是充斥着魔法力量的血液,通过脊神经控制肌肉的时候出了点问题。”我犹豫了一会:“事实上,我觉得除了颈丛之外,臂丛和肋间神经以及腰从都不太受控制……”

    肯吉大声的叹了一口气。

    “好了,劳伦,八歧大蛇已经在茶室等着我们了。”波微笑着插嘴:“既然你的众多神经都不太受控制,那让我来帮你穿上和服吧。”

    我垂下眼看了看脚边的布条:“也许我们需要更多的时间……”

    烛光闪动,在一室艳丽的红色绸缎之间摇曳,波伸手在层层垂纱缠绕的衣架上取下白色内衬衣。

    她在喉咙里低笑:“需要我来帮你脱掉这些碎布么?”

    “哦?碎布?哦,我抖一下就好了。”我晃动身体让布料从僵硬的身体上滑落,然后向她露出一个得意的笑。

    但很快我就意识到,这是个错误的举动。

    也许一条龙不穿衣服很正常,但如果是一个人类……

    血液里有温温的热气蔓延上来,我觉得我在逐渐变回红龙的色泽。

    波镇定的捏住内衬衣领口,用手指铺平左襟领,但她随即愣住了,扯起右襟领,贴住我的皮肤,再把左襟领紧紧压在上面。

    黯淡的光线下,传来淡淡香气,像是新雨之后的土地泛起青涩的草味。脑海深处那一块始终盘旋的黑烟变得更加浓重了,什么人在那儿发出笑声,像是一道白色的光,在黑烟背后闪烁出花的影子,一瞬而过。

    她在我胸前系上伊达,探进一根手指试了试松紧度,然后摘下领口的夹子:“好了。”

    “说真的,大头,你很适合穿和服。”肯吉思索着:“这样可以掩饰你过于结实的手臂肌肉……我从前怎么没想到?”

    我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也许是因为你太仰慕我的肌肉?”

    肯吉做了个鬼脸:“但我不明白为什么穿和服,难道是因为你刚才泡过温泉?”

    “那不是温泉,肯吉。”我小心翼翼的低下头,试着挪动脚步:“那池水叫做,一岁一记忆,也就是日语里的1歳の记忆。”

    “这名字好傻气。”肯吉撇了撇嘴。

    “它的传说来源于日本的高僧,弘法大师,他为了帮助一个孝子救助他的母亲,制造了这眼泉水。八歧大蛇用幻象扩大了它,让它看起来像是一个池塘。事实上这种水和欧洲传说里的不老泉有些相似,《约翰福音》里不也记载耶稣在毕华大池中治愈了一个病人么?”

    肯吉打了个哆嗦。

    “相信我,肯吉,你从来没见过耶稣,你现在的反应只不过是长期积累的畏惧造成的。真希望有一天你也能这么畏惧红龙。”我迈出一步,发现自己开始逐渐熟悉这具人类身体了:“和传说相比,这池水有更多的力量,所以八歧大蛇才选择在一岁一记忆里,解开我的封印。”

    “你先走,肯吉,我扶着劳伦。”波对她点了点头,向我伸出手来。

    “无论如何,这都是个傻气的名字,我觉得永远不失忆这个名字倒是不错。”肯吉嘟囔着转身,向门外走去。

    “我没有告诉肯吉,关于黑龙血统的事情。”波托住我的手肘。

    我侧过头看着她:“为什么?”

    她思索了一会:“我想,她需要慢慢消化这个消息。”

    我没有回答,低头看着脚下的地板,也许真正需要消化这个消息的人,并不是肯吉。

    或者,并不只是肯吉。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s 48

    “我准备了你从前爱喝的茶。”八歧大蛇白袍佩剑,端坐在茶室正中的锦垫上,握着一只茶壶向茶杯里注水,白烟袅袅。

    茶室里的灯光不能说微弱,却始终照不亮他身边的一个影子。

    那是一个小女孩,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穿着一身鹅黄的短袍,依偎在八歧大蛇身边。一双玉雕般的手在身前交握,脸颊瘦的几乎脱形,眼睛里空落落的,两束黑的发亮的发辫垂在脸边,显得本来就白皙的肌肤更加透明。可茶室里所有的烛火照在她身上,却像照进了幽深的阴影里,没有一丝光露出来。

    我躲开女孩的目光,小心翼翼的跪坐在八歧大蛇面前,用一块手帕遮住和服上的裂缝,略微有点局促。

    刚刚的晚餐太丰富,除了肯吉爱吃的蜂蜜蛋糕之外,还有我和波都爱吃的小羊排,即使努力克制再克制,我还是没能抵抗住肉食的诱惑吃了又吃。本来就不太能够控制力量的身体,在第二十次从波面前偷拿羊排的时候……把和服下摆撕开了一条不容易被发现的裂口。

    事实上这并不是我局促的原因,而是那个女孩。她和更衣室里的女人一样,都带有一张不完美却真实的脸,但同时又缺乏生气。

    “我一直怀疑这些都是幻觉,刚才吃下去的食物一定也都是幻觉。”肯吉若有所思:“所以其实应该再来一壶清酒。”

    “你袖子里已经藏了太多酒壶了,肯吉。”波压低了声音:“就算是幻觉,你也喝的够多了。”

    “反正都是幻觉。”肯吉耸了耸肩。

    “梦混纵有也成虚,那堪和梦无?”八歧大蛇在手中转动茶杯,垂眼望着水波。

    肯吉张大了嘴巴:“这是什么?”

    波轻轻扯住了她的衣袖,不着痕迹的摇了摇头。

    我看着八歧大蛇的眼睛,额发的阴影里带着浓重的疲惫。

    梦境和现实的区别,真的有多少人能够分清呢?再真实的梦境,和再虚无的现实,也许都不过是多年前,在冬季初雪飘起的窗前执手而握,一起看着茫茫雪色中绽放的一树红梅。

    “知道为什么要让你穿黑色的和服么?”他抬起眼看着肯吉:“这是丧服,在葬礼上穿的,我想很符合你做为血族龙仆的身份。”

    肯吉竖起左边眉毛:“那又怎么样?”

    “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永远不可能是幻觉,就像,你是血族,却意外被阿莱克斯塔萨变成了龙仆。”他淡淡的说:“但有些东西又只会在幻觉中存在……”

    “就像这个女孩和更衣室里的女人?”我接上话:“我想,她们就是不同年龄的幻象,存在于你想象或是回忆中的,那个女人的幼年和老年。”

    “记忆是不可靠的。”八歧大蛇把茶杯轻轻放在我面前:“还记得我教你的茶道么?双手接过主人奉上的茶,致谢之后旋转三圈……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已经不再和当年一样固执。因为连我自己都不能确信,那时候的坚守是不是真实的。”

    “这是兄长的教诲么?”我看着茶杯里的倒影,忽然觉得这一幕如此熟悉。

    “就像我所说,记忆是不可靠的。你们应该都很奇怪,为什么晚餐后让你们来喝茶。”八歧大蛇抬起头,窗外的添水发出哗啦啦的水声。

    “我常常在梦中惊醒,想起多年前我们曾把酒笑谈,那么真实,就像你们还在我身边。但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开始怀疑那些记忆是不是存在过。”他望着窗外的月色:“于是我利用这池水,重新审视自己的一生,我终于发现,我被自己的记忆骗了。”

    伸出手握住茶杯,我透过细腻的瓷质吸收茶水的热气:“你是指,你在不断修正自己记忆中不够美好的东西么?”

    “是的,就像我一直以为,我和她相遇的时候,是美好的初春,在漫山遍野的绿草和野花中策马追逐。”八歧大蛇顿了顿:“但事实上,我是在一片屠杀的血腥中第一次看见她的。风沙凄厉的日子,本不是开战的好时机,但敌人已经被围困了太久,久到只能试图在夜里突围。”

    他伸手抚摸身边女孩的脸:“那天的月色很亮,兵士们在一口枯井里发现了她。她穿着突厥贵族的袍子,瘦的像是要从袍子里掉出来,眼神空落落的。”

    “所以你第一次见到的,是一个又瘦又丑的女孩?”肯吉眨了眨眼:“在井里待了那么久,应该也很脏。”

    “但在你后来的记忆里,把这一幕变成了你们相爱之后的某个画面。”波说:“也就是说,你潜意识里厌恶自己和她的这次相遇,认为自己伤害了她的家人。那样真挚的爱情,不该是这样悲惨的开头。”

    八歧大蛇轻轻点了点头:“我之所以营造出这样的幻象,就是为了让自己能够每天每夜,都见到真实的记忆,但有时候,这些真实的记忆又太过伤人。”

    窗外响起了若有若无的笛声,像是低低的呜咽,偶尔不那么清澈的声音中还夹杂着嘶哑的破音,又像是有人哭哑了嗓子。

    “你不是说,还有一片记忆没有开启么?也许这是件好事。”他侧耳听着窗外的笛声。

    肯吉嘟囔着:“真像古代中国的说书。”

    我愣了楞:“什么?”

    她指着我们:“他是逗哏的,你和怪公主是捧哏的,我是看热闹的。”

    我沉吟着:“肯吉,那是相声。”

    “是么?哦,好吧。”肯吉挠了挠头:“我不知道你们龙类是怎么了,为什么有话不能好好说?”

    波在喉咙里发出一声含混的声音,听上去像是被截断的“是”。

    八歧大蛇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我不知道隐藏在你脑海中的阴影是什么,但我想,我们可以进行一些尝试。”

    “比如说?”我疑惑的看着他:“不会又是泡在水里吧?”

    “吉亚告诉我,你们有一个走散的朋友……”

    “阿曼达!”我坐直了身体。

    “当然她并没有被我吃掉,大地精的味道一向不好。但试图损伤幻象的人,应该受到一些惩罚,像是……”他看着我的眼睛:“食骨虫。”

    我悚然而惊,心底像被人塞进了一块冰。

    食骨虫是生活在三千米深海下的一种虫子,寄生在腐朽的龙类骨骼中,汲取这些枯骨中蕴藏的魔法力量。正因为这样,它们获得不可思议的能力,能够吞噬隐藏在任何生物心底最深刻的记忆,同时,它们也能把宿主的生命一并吸收,做为养分繁殖下一代的食骨虫。

    “想象一下,阿莱克斯塔萨,如果这些虫子,在阿曼达的身体里钻进钻出,把那些困扰着你们的记忆和故事都吃掉。”他静静的看着我:“你还会记得你们一起度过的时间么?”

    八歧大蛇的眼神向着波的方向轻飘飘的扫过去。

    我握紧了手掌,指尖深深陷入掌心。

    “去吧,阿莱克斯塔萨,这是兄长给予你的权利,让你选择,是面对过去的温暖,还是未知的可能。”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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