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分卷阅读31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s 46

    石屑划破空气,发出嘶嘶飞射的声音。

    细小的伤口从波露在外面的皮肤上慢慢浮现。先是一些淡淡的粉色痕迹,像是顽皮的孩子涂抹出轻浅的蜡笔印记,眨眼之间,微微暗沉的血珠冒了出来,盈盈的悬在她脸上,带着一丝惊悚的妖冶,紧接着,伤口猛然迸开来,狰狞的黑血向着空气激射,像是无数条黑色蛛丝被拉直,硬生生的牵扯着她的四肢,摆出献祭般张开双臂的姿势。

    痛苦的嘶吼从喉咙里挤压出来,连着血线一起,直冲冲的延伸到八歧大蛇身边。

    他没有停止剑舞,却发出了介乎于人和野兽之间的长嘶。虬结的肌肉山峦般起伏,莹白的鳞片若隐若现,面骨暴起,带着狰狞的痛楚,从脖颈的后面探出了古奥的巨兽头颅,无数密布的伤口鲜血淋漓,冒着丝丝冷气。

    不同颜色和温度的血,随着剑气流转混合,在空气中颤抖的靠近,略微触碰之后,黑色的血珠爆出一团血雾,龙纹在血雾里挣扎扭曲,张开滴着毒液的巨口,吞噬着不同颜色的血滴。

    整个空间巨震,混合着波和八歧大蛇痛苦的嘶吼,喷射而出的血液融合了!新生的血液在空中翻飞、碰撞、化为碎片又重新凝结成尖锐的箭矢直射而来。

    一股尖锐的刺痛在眉间暴起,像是一把烧红的铁锥直插进脑颅深处,灼烧着我的神经。我倒在池塘里,双翼抱着头翻滚,冒着白烟的水花四溅,和血珠混在一起落在我身上,像是漫天的火雨坠落,全世界的火焰都被点燃了,用尽所有的温度炙烤着我,刻骨般的疼痛直刺心底。

    我嘶哑的狂呼,意识渐渐模糊了。

    眼前一片白茫茫的雾气,湿润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一点咸腥的气味,就像大海。

    是的,的确是大海,夕阳的金色渐渐浮现,远处细波粼粼,海水涨起又落下,在沙滩上留下一层微暗的水迹,身边游动着柔软的鳗鱼,浅水里海豹呦呦叫着。

    我努力的伸出手,海水从指间流过,微凉却温柔。我微微侧头,一条扁扁的比目鱼从我身后探出半个身子,眼神呆愣愣的看着我。

    有人在抚摸我的头顶,熟悉的笑声遥远却又清晰。

    是谁?这温柔的抚摸和暖暖的笑声?我又怎么会在海水里?还有这些我一直觉得恐惧的游鱼,我不是很害怕海洋么?可穿过指间又紧紧围绕着我的冰凉潮汐像是巨大的手掌,带着令人安心的味道。

    等等,手指?我又怎么会有手指?从醒来开始的巨爪和后来粉红龙爪,都不可能有这种东西存在啊。

    我努力的睁眼,眼睑像被什么牢牢的粘合在一起,可我又是如何见到了夕阳、海浪?

    “波罗的海,你出生的地方。”男人浑厚的声音穿过了层层迷雾,随着海浪推送到我耳边,耳廓上密布的神经敏锐的聚拢了声音,敲打着耳膜:“醒来吧,阿莱克斯塔萨!在你出生的海洋里睁开眼睛,看清你的来路!”

    我的……来路?

    夕阳的光线暴涨,像是灿烂的金色火焰,血脉突突跳动,血管里的血熊熊燃烧,源源不绝的力量涌入身体,过去的记忆强横苏醒,温和洋流仿佛巨兽在脑海里践踏而过,疼痛又清晰。

    我想起来了。那条黑龙,变成人形时高大阴沉,龙形时睥睨一切,他给了我生命,却厌恶我身上不该拥有的特质;还有一个古怪的影子,全身覆盖着莹白色的鳞片,八个巨大的头颅相互缠绕,他低下头用细长的舌尖舔舐我,仿佛护崽的雄狮,他身边围绕着许多庞大古奥的巨龙,不同色泽的鳞片闪烁着光;波罗的海边早归的渔船卸下满仓的海鱼,古铜色肌肤的人类欢呼着涌向大船,我幼稚的模仿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我在全世界游历,无数场景像是电影片段闪动回溯,法国街头艺人在纸上沙沙作响的铅笔,苏格兰长笛哀怨的乐曲在空气中翻涌,吉普赛人欢乐的舞蹈在周围旋转,巨大的裙摆翻飞,中国海边有个孩子背着乌龟壳,教一只他捡到的小海龟游泳;赤金流动般的沙漠上孤单的背影;肯吉僵硬的身体上血肉模糊,她身后是充满渴望的血族,火焰、光线和嚎叫交杂;尼古拉一世铁青的脸,胆怯又贪婪的表情;无法分辨的声音高唱圣歌,仿佛被剔心挖骨般的痛穿过黄铜罐子,深深扎进我的身体……

    我记起那些模糊的脸了,他们在记忆中起起伏伏,重叠着交错着,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变成了灌入脑海的真实。

    原来我一直在学习人类的一切,想让自己不那么孤独。可是,在记忆的深处,一块黑色阴影遮蔽着的地方,一个人影若隐若现,可是却那么模糊,模糊的仿佛是一笔浓墨在水中晕开,丝丝缕缕的墨迹在脑海中飘荡着,却无法看清。

    眼睛,终于睁开了,水中的倒影如此清晰。眉宇像是用淡淡的墨笔描画出来的,下巴绷紧像是在思索什么,头发泛着浅浅的金色,在颈部微微蜷曲,缠绕在瘦削修长的脖子上,饱满的胸口藏在水下。

    我抬起头。

    八歧大蛇拄着重剑昂然而立,长袍上血迹斑斑,可却带着温和的笑。我也微笑了,用人类的方式对他微笑。这是我的兄长,我的朋友。我试着在水下挪动脚步,想要走近拥抱他。

    可紧接着,身体骤然失去平衡,我重重摔进水里,冰冷的水倒灌进鼻腔。

    我猛烈的咳嗽起来,被一双胳膊推出水面,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我狼狈的睁开眼睛,看着抱住我的人。

    “波。”我轻轻的说。她白皙的脸上还带着细密的伤口,血止住了,甚至连伤口都出现了愈合的迹象。

    我们面对面悬浮在水池中,她拨开我湿漉漉的头发,黑色的瞳孔看着我。

    “很高兴认识你,劳伦,还是……阿莱克斯塔萨?”

    “不,劳伦。”我把头轻轻埋进她的颈窝。

    一股熟悉又遥远的气息环绕着我,我努力的呼吸着。

    “劳伦?”她轻轻的叫我。

    “嗯?”我侧头,波修长的脖子上泛起了一丝丝红晕。

    “你……”

    我突然觉得好笑起来,这个刚刚还站在八歧大蛇面前说喜欢我的女人,面对变成人形的我居然害羞了,而我也能轻易的感受到她的羞涩,这应该是力量回复的表现吧。

    她用双手托住我的腋下,微微低头:“你变回人形之后……”

    “很漂亮?”我有点得意:“谢谢!”

    “……没穿衣服。”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s 47

    “你……”我默默的看了一眼身边的几块布条:“就不知道放弃么?”

    女人没有抬头,只是从下而上抬起眼睛,露出满是春情媚意的的笑容,我吞了口口水,把下面半句话咽下去,尽量让自己更僵硬些。

    即使明知道她只是个存在于虚幻中的影子,我仍然下意识的挪开眼神,躲避她丰腴的胸口和指尖艳得脆弱的豆蔻。她和之前见到的女人并不相同,没有和服,也没有千篇一律的敷满白色粉末的脸。淡淡的胭脂抹在她布满鱼尾纹的眼角,却更显出韶华已逝的悲情,一袭轻薄透明的绛纱裹着她依旧曼妙的身材。

    这些苍老的痕迹让她看起来格外真实。

    我在心底运气,硬邦邦的端直手臂,不然自己接触到她半露的肩膀和丰盈的胸口。

    她绕到我身后,举起一件深酒红色的和服披在我肩上,把内衬衣的袖子套进和服袖里,在衬衣与和服的领口用夹子固定,而后低下头绕回正前方,跪坐着整理腰带部分的第一根细绳,手指探进衬衣里,一阵刺骨的寒意骤然扎进皮肤里。

    我重重打了个哆嗦,浑身肌肉不受控制的收缩又舒展,包裹住我的织染布料“嘶”的一声开裂了。

    几丝破碎的白色布条和酒红色碎布块,飘荡着落在我脚下。

    “抱……抱歉。”我结结巴巴的说:“我想,这是因为重新获得的力量过于庞大,我还没能够习惯用人类的身体控制这些力量。”

    女人安静的站起身,在一片锦绣罗绮中注视着我,这让我的僵硬和紧张又增加了一倍。

    她向身边的架子探手,动作缓慢,仿佛身体里藏着一个老迈的灵混。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遥远的方向传过来,我侧耳细听,忍不住露出微笑。

    女人停下了动作。

    门被重重的撞开了,一个黑色的影子冲了进来,伴随着尖叫:“大头!”

    沉闷的撞击迎面而来,我憋住一口气,站稳了脚跟。

    肯吉苍白的脸上挂着明艳的笑:“啊哈,重获新生的大头?”

    “小肯,我很高兴你和从前一样热情。”我对她微笑:“但是,你好像扯到我的头发了。”

    “喔,重新得到人类的头发,啧啧,是想跟我炫耀么?”肯吉拍了拍我的肩膀,又伸出两根手指捏着手臂上的肌肉:“还有这些肌肉,我早就说过了……”

    “……龙类既然变成女人也还是母龙。”我接上她的话。

    肯吉满意的点头:“果然是恢复记忆了,连一千多年前的话都能记起来。”

    “如果那时候你没有每天都在我耳边重复,我想,现在也不一定能记得。”我对她挤了挤眼睛。

    “谁知道几千岁的老母龙会不会记性不好?”肯吉耸了耸肩,上下打量着我:“这是你的新造型?”

    低低的笑声从门口传来。

    我越过肯吉的肩膀望向那儿,波笑弯了双眼,回望着我。

    她穿着紫色的和服,皮肤看起来更白了,像是泛着玉石般润泽的光,漆黑的长发在脑后挽起了髻,几丝黑发垂在修长白皙的脖颈间,随着呼吸起伏,像有一只柔软如同枝条般的手,在心里轻轻的挠,悄无声息的痒在心间蔓延。

    “我来做这些吧。”波轻轻走近,向黑发女人点了点头。

    女人默默的注视着她,转身点起一只红烛,微微躬身之后,掩门倒退而出。

    “啧啧,真的和从前一样!”肯吉还在大声赞叹,前后绕圈审视着我:“啧啧,看看这手臂的线条!啧啧,看看这紧张之后绷紧的下巴!啧啧,看看这呆萌的眼神!啧啧,看看这僵硬的身体……等等,你为什么僵硬?有老鼠咬你了?”

    “肯吉,一个笑话说了一千年之后也许真的没那么好笑了。”我叹了口气。

    刚和她认识的时候,肯吉给我讲过一个笑话,据说在很久很久之前的中国,有一条雄伟威严的龙生活在云端,它睥睨众生,什么也不放在眼里。于是不堪折磨的生物们决定尝试和龙谈判,派出了老鼠做为前锋。老鼠背着一袋大米,跋山涉水终于来到了龙的面前,可想而知它当然被龙狠狠的嘲笑了。它在愤怒之下把整袋大米洒在龙的身上,龙惊慌失措了,以为这些白而细小的东西是它最惧怕的蛆虫,那种会钻进它的鳞片下噬咬的虫子。

    那时候我曾经仔细思索这究竟是不是一个笑话。但肯吉非常肯定的告诉我这个笑话的精髓在于,一条巨大的龙被一只老鼠吓破了胆,这和某些晕血的红龙似乎有些相同之处。

    肯吉笑眯眯的看着我。

    《御宅屋》

    
猜你喜欢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