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唱的都是假的》分卷阅读71

    到底是局外人,所以她才会有可能淡忘。这些年虽说着关心的话,但明明她自己拒绝回想与深究,怎知这种事情被下一代人翻出来的时候,开口的会是自己的儿子。

    “二十四年前的深秋,东桦,也就是周南的妈妈突然找到我,说她在香山上遇到了一位老先生,不由分说为她算了一卦,说她会迎来二子,而后事业线会结束。最重要的是……双生子要分开养育,不然十二岁就会有一人死于非命……”

    听到“二子”二字的瞬间楚笑飞就知道这事敲板钉钉了,就算之前结合所有人的反应,他已经猜到了七八成,也有□□分确定了,但真正亲耳从可信的人那儿得到确认,他还是被一种荒唐感从头灌到脚。

    这太可笑了,他几乎笑出声。“所以阿姨就信了?拜托?你们在上个世纪的时候都那么迷信的吗?”

    “你以为我没这么想过吗,当年她做选择的时候我可是生了好几天的气呢。”楚妈妈的表情只剩下苦笑了,她缓缓地翻动了一页日记,目光尽头都是她自己当年抱怨和叹息的字句,有些急切,有些矫情,但这些加起来还不及当时她们心中五味的十分之一。“你知不知道周南十二岁的时候出了一场车祸?”

    楚笑飞愣了一下,“那跟这有什么……”

    “十二年前他生日的时候,周修诚从美国飞回来,家里司机去机场接,周南兴冲冲地要跟着一起。那时候他系着安全带坐在后排一侧,另一侧的车门整个都被撞掉下来了,过劳驾驶的失事卡车司机当场死亡,万幸那孩子活了下来,但当时他背上的伤,也流了很多很多的血,那场面……”

    她张了张嘴,不忍再形容。她颤抖的声音降了下去,变成了带着后怕的呢喃。“那你说,如果那天是两个孩子坐在后排,是不是……”

    “是不是一定会死掉一个?”

    楚笑飞哑口无言。他依旧觉得荒唐,觉得可笑,但是他竟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毕竟命数这种事情谁能说得清呢?

    至少命是值得敬畏的。

    “我跟你的想法是一样的,宝贝。”楚妈妈叹息着,又往后翻了几页日记,直到看见“十一月六日”的字样。“甚至东桦也是这么想的,虽然觉得可笑,但她也觉得庆幸,‘幸好这么选了’,要这么想吗?她每天都是在自责和庆幸,在怀疑自己和说服自己之间徘徊的,如果是这种煎熬的话,她的病……也就说得通了吧?”

    说的通,但还是可笑。这些大人,这些过去,还有现在,整个世界本身,都很可笑。楚笑飞笑不出来,他愣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所以她是怎么选的?”

    箱子打开,有拉链的一边,角落里有两盒茶叶,还有一个长条状的紫色盒子。

    拿出来给爸妈。

    齐辰的短信还是那么冷冷清清的,也没有什么拜托的字样,但是见字如人,齐美仿佛能看见她哥哥就站在眼前,语气平淡但诚恳地和她说话,一如往常的每一天。

    她看到短信的十分钟后就完成了任务,只不过这两样东西被她搁在了餐桌上,她写好了字条贴在一边,然后自己拖着箱子跑了。

    小北带给二位的礼物。她就写了这么一句话,不敢多言,也不敢当面看到他们的反应。等她自己说走就走的时候她开始有那么一点点理解齐辰了,这种感觉的确很畅快,很自由,但也格外需要勇气。

    高铁途经岱州站,停靠了一刻钟。时好时坏的网络让齐美彻底放下了手机,电话打进来的时候她正靠着车厢打盹,桌板上手机嗡嗡震动的声音将她猛地拉回现实。

    “啊……妈?”齐美试探性地唤了一声,“桌上东西看到啦?”

    妇人叹了一声,“看到啦,你去哪了?”

    听着这语气还好,没有直接扔垃圾桶的意思,齐美放下了半颗心。“啊我那什么,我回学校拿个东西,晚点就回来啊!可能要晚一点,我室友找我唱k呢!啊啊先不说了我手机没电了,我没回家你们也早点睡哈明天再说,拜拜拜拜。”

    对面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齐美直接把电话挂了,她长舒了一口气,在周围座位飘来的打量目光中重新抬眼,尬笑了两下。在众目睽睽之下说谎演戏的感觉还挺让人脸红耳热的,齐美压低了帽檐,扬起手机屏幕看了看自己的脸,准确说是,照了照她的黑眼圈。

    然后屏幕上又出现了一行字。

    跟你哥说,不会为难他们的,快除夕了还是回家吧。

    齐美缓慢地眨了眨眼,就在这一瞬间,她三天前才清空过一遍的泪池又被填满。就这一句话,她又险些落下泪来。

    齐辰,混蛋。齐美略显婴儿肥的脸颊抽动了两下,手指飞速地在屏幕上按了按,拨出了一个号码。

    再不接电话你就死定了。

    毕竟是……毕竟是差点就失去的孩子。齐妈妈坐在餐桌前,手指轻轻抚过了漂亮的珍珠项链。直到现在她回想起二十四年前的冬天,都会感到后怕。难产,大出血,休克,每一个词都让人胆寒。她记得那种疼到麻木的感觉,记得那种生命正在流失的征兆——不只是她自己的生命,还有会成为她生命的延续的生命。

    幸好他活了下来,他们都活了下来,母子平安,家庭和睦,几年后还添上了个开朗的小女儿,如此已然是无疆之福。不止是失去后的人才懂得珍惜,在失去边缘的人停留过的人也会。良辰美景依在,她还有什么好强求?

    齐父拆了茶罐,迎面而来一股淡香。他缓步走到厨房,烧了壶热水。年关将近,家里头一次这么安静,往年这时候不说走亲访友,家里有俩孩子在弄出些声响,也是和现在不同的。

    已经这么久了呀,他靠在窗边等着水开,楼下有小孩儿在玩摔炮,一炸他心里一惊。抿了口热茶才好些,口味香醇,到底是人悉心挑选过的好茶。

    到底比岁月那头,充满消毒水味的过道里,有谁递来的那杯茶水好喝多了。

    “隔壁病房的产妇在同一天临盆,但是难产,抢救了很久,婴儿还是没救回来。可怜的准妈妈陷入昏迷,在医生告知那位父亲这噩耗的时候,修诚和东桦做了那个决定。具体谁提的我也不知道……但我猜,是东桦。”

    “‘到了要选择的时候你会知道的。’她说那位老先生这么说过,明明没有刻意要想的,但那晚这句话就这么印在了脑子里,她说她觉得就是那个时候了。周南在七号凌晨前的一分钟出生,另个孩子在零点过后,另一家的婴儿夭折在零点十分。明明他们离的很近呀……”

    “却被划在了两天,划在了两个世界,活着的也被拉开了那么远。”

    说着说着,早就消化干净的情绪从时光那头赶来,又再一次让人湿了眼眶。楚妈妈抽了张纸巾贴在眼上,而她对面坐着的人一声不吭,一动不动。

    “那……十二岁之后又会怎么样?”沉默尽头,楚笑飞恍然想起了最重要的问题,“现在他们碰到了会怎么样?”

    “十二岁兄弟相克,二十四岁兄弟相争……是会争什么呢?周南那么懂事的孩子,我也想象不出来。”

    相争,相争。楚笑飞觉得自己魔怔了,居然真的顺着这个思路开始思考这个问题,要争什么不能对半分?他们会争……

    他猛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别人可能不知道,但是作为除了当事人之外的唯一知情者,他已经看到了那个答案。

    哈,就是这么搞笑的事情。

    楚笑飞终于笑出了声。

    “喂……哥?” 电话被接通,齐美扬声问道, “你在家吗?”

    听筒那头特别安静,空气像被凝固住般,连接听者的呼吸都被消音。

    “嗯。”齐辰应了一声。

    齐美吞了吞嗓子,使劲把胸腔里那股酸涩压了下去。“你,你在做什么呢?”

    “有点事。”齐辰没回答这个问题,他顿了顿,反问,“怎么啦?”

    是怎么啦而不是怎么了,微小的语气差别放在齐辰身上就是一件格外罕见的事。虽然在她前几天不管不顾的责骂过后,齐辰并没有道歉或是安慰,但是此时他声音里的温柔立刻抚平了她残留的不满。

    怎么这么好哄啊我……齐美吸了吸鼻子,故作埋怨道,“你现在知道接电话了?那什么……我现在还有三个小时到颐都,这次我给你打招呼了啊!你,你来接一下我呗,你这箱子死沉的呢……”

    齐辰顿了两秒,紧接着就应了下来。

    “好,车次发给我,出站口见。”

    挂了电话,齐辰咔哒一声把手机平放在了大理石台面上,戳开时钟调了个闹铃,犹如掐秒计费般无情。

    “两个小时后我要出门,有什么事请简要概括。”

    男人的目光一刻都没有从他的脸上移开,从他走下楼梯,走到他身边隔出一个座椅的位置坐下,再到他掏出震动的手机,接听电话,每一个眼神,每一寸表情,他都在悉心观察。

    毕竟就算是通过镜头,通过别人的眼睛,他已经站在他身后,不声不响地守望太久了。

    “你知道我是谁对吗?” 周修诚开门见山道。

    齐辰点了下头,“嗯。”

    他平静地如同在看一个路人,这才是最残忍的事。不是个别谁的残忍,而是时间或者生命,世界或者个人,所有一切都有意或者无意地残忍。

    但是就因为残忍才能凸显圆满之处的珍贵。残破的土壤里若能开出娇艳的花,总比圃里平平碌碌的某某要美丽。

    北河坐在书桌前,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战战兢兢地,什么都无法思考。他捏住金色的书签,无意识地翻动着齐辰的草图本,直到最后一页。

    类似备忘页一样的存在,零零碎碎地列着不少笔记和公式。在杂乱的字符中,他的视线聚焦到了那个名字上面。

    他自己的名字,北河。

    无意义的书写,列出了本子的主人想什么想到一半,然后神思游走的去向。这是什么时候的印记呢,他的指尖蹭过一点铅灰,想象不出来这是何时何地,齐辰想到了他的什么而写下来的。

    北河缓缓地眨了下眼,握住了滚落在一边的铅笔。

    他在那个名字后面一笔一划地补了四个字。

    58第六十章 捉迷藏

    周修诚的目光落在了齐辰的手上。

    修长有力的手, 指甲修剪得整齐,手背上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延伸到三层绷带下面。那不像是什么严重的伤,但又的确在可慰问的范围内。

    “手怎么了?”于是他自然而然地问道。

    齐辰没想刻意掩饰什么, 他只是随意地把手搭在了桌面上, “没事。”他说, 等于没回答的回答——虽然没有表现出拒绝交谈的意思,但这份冷淡是写在每一寸空气里的。

    这没什么不好,这才是周修诚想象中的他最可能有的样子。本来他也有想过在不同的环境下成长, 这个孩子会不会变成格外遥远陌生的模样,许久之前他也的确在相片中见过他明朗的一面,可是绕了一圈回到原点, 他们面对面地交谈或者说对峙, 他正呈现着他最熟悉的状态。

    血脉里难以撼动的共性得到证实, 命运安排给他观察人类的课业, 然后带给他这个既令人欣慰又令人遗憾的结论。

    “我一直在看着你。”周修诚沉声说,“从你出生开始,到现在。据我所知这份关注并没有打扰到你, 所以你可以理解为,我在你的**安全距离外。”

    “我没有干涉过你的生活, 所以不用怀疑你所经历的一切的真实性。我没有要干涉的地方, 说明你过得不差, 对此我很感谢你的养父母。”

    无论齐辰爱不爱听, 周修诚会把最基本的话说完。他语气放慢, 平静清楚地说着,且每一句话后面都会留下两秒钟可供打断的间隙。

    而齐辰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所以他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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